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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海河态度认真地一点头：“你说对了，还就是得有个合同。”
“立合同！”
“对，合同作战嘛。没规矩不成方圆，没规矩无所遵循，有规矩，大家都守规矩，这才是稳固的保证。这个规矩就是党委统一的集体领导下的首长分工负责制。我们两个，在共同负责的前提下，军事行政工作以你的意见为主，政治工作以我的意见为主。干部问题按程序，一起商量提出意见。工作中有分歧，我们关起门来吵清楚，能统一，拿出来是团长政委的意见；统一不起来，往后放，再商量；情况紧急不容工夫，谁分工的事听谁的，但对外还是团长政委的意见。我们俩的合同就这样定，怎么样？”
“要不人家说你们政工干部阴呢，先把紧箍咒给我套上？”
“孙悟空铜头铁背，性情顽劣，连四海龙王、玉皇大帝都不怕，没有紧箍咒，能修成正果吗？我们这紧箍不套孙悟空，套你套我，也套大家。”
“他们以前都没戴过这个紧箍咒，恐怕一下儿不习惯。”
姜海河呵呵笑着说：“给你讲个笑话儿吧。画家黄永玉有篇短文，说孙悟空西天取经回来，又回到了原单位，正上着班，忽然头疼得厉害。旁边人就说，哎，是不是唐僧没把紧箍咒给你取下来呀？孙悟空说非也非也，是紧箍咒戴习惯了，一下子没了，受不了。这说明，习惯是养成的，孙悟空多野呀，还能习惯呢，大家都按制度办事，时间长了，就都习惯了。”
“常委都好好学学，你是专家，给大家讲一次。这几个人一半多是我西明老乡，我也怕跟典世章似的，不好拉下脸来说话。有个规矩，大家就都按规矩来，话好说事儿好办。”
姜海河摇着头说：“哪个条令也没有同籍老乡不能在一个班子工作的回避政策啊，你当团长，人家其他老乡就不能进步啦？籍贯有什么问题，老乡一起工作也不是坏事。问题是看怎么把班子成员和同籍老乡这两个角色处理好。”
王兆奎笑笑：“咱两个都面临这个问题。”
“其实你清楚，班子问题，根本的还是个规矩建设问题，老乡关系也好，工作秩序也好，个人性格也好，党委有规矩、成员守规矩，就都不是问题了。”
“嘿，停下！”两个战士抬着满满的一筐莴笋从身边走过，一个劲儿地往下掉，王兆奎伸手拦住，“放下，好好调理调理，重新装一装不就稳当啦，真笨！”
“是！”战士忙放下重新装好，伸舌头做个鬼脸，抬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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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六章（4）
姜海河指着两个兵背影说：“哎，老王，看到没有，一筐菜，横七竖八乱装，冒尖儿也装不下，还直往下掉。重新按秩序排列一下，连满都不满。”
王兆奎当胸给了姜海河一拳：“你小子够阴啊，是在转着弯儿骂我笨呀！”
姜海河没理会他的玩笑话，很认真地说：“从机关下来参与到班子里，我才体会到，每个班子都有个运行秩序存在，而且很微妙。它存在于人们的潜意识里，存在于人们的行为习惯里，不成文，不成形，看不见，摸不着，却左右着人们的行为，也影响着班子的战斗力。各个党委工作制度、原则都相同，但每个班子的运行秩序都不一样。”
王兆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小子道行深，从军机关下来，提职当政委不干，非要平职当政治处主任，当时说什么的都有。这回我明白了，这叫厚积薄发！”
“不对，这叫步步为营。我没那么高尚，谁不想当官儿？我都想立马儿当军长、当司令！在部队，团这一级最难干，高级领导的活儿，像协调班子工作，培养使用干部，随时做出决策，它一样都不少。比高级领导还多了个直接管两千多人吃喝拉撒训教管，哪一级都没这么多内容。光想当官儿，能捞就捞，捞一级是一级那不行。我原来，最大官当过连首长，到营里代职教导员几个月，上边顺着下边供着，就没尝到滋味儿。当战士通讯报道员在团部待过两个月，那能知道个啥？手里没有金刚钻儿，你把人家的玉瓷碗锥破了怎么办！光看猪走不行，自己先啃啃猪蹄子，品品味儿，再来吃猪肉就知道怎么下嘴了嘛。”
王兆奎贼贼地一笑：“人啊，最了解自己的是自己，最不了解自己的也是自己。你小子比老余贼多了。”
“你胡说，谁贼不贼着要官儿？我让了位置怎么反倒贼啦！”
“人家说进了干部部，阿什么阿什么都进步，老余一直在干部科填花名册填出了个科副儿。老岳父一说话，班长、排长没当过，下来就任团主官，党小组长没当过，上来就干党委书记，哪摸得着门儿呀！管理，不知道连队一天三顿饭怎么吃，训练，插不上嘴，教育，讲课靠干事写稿儿。听说军区来检查反对自由化教育，吭哧了半天没沾上边儿。金磊、林建成这帮副职，都是一级不落地滚上来的，哪服他的气儿啊！老余自己不硬气，拿不住人，这帮家伙又都是他妈的人尖子，各霸一方，你说的那个秩序就形成了。”王兆奎痛惜地摇摇头，“一个硬邦邦的团队，两三年就这么滑下来了。哼，老余是捡了个大便宜，摔了个大跟头。你说，这是他个人的悲哀，307团的悲哀，还是用干部风气的悲哀！不知道有些人会不会从这里边悟出点儿什么来！政治机关里，组织宣传接触部队多，他的经历是太单了。”
“经历是沙，经验是金。经历了，又经过思考抽象出来的规律性东西，那才是沙里淘出来的金，才是经验，才是能力。一个人经历确实很重要，但根本的问题还是肯动脑筋想问题。没有经历不行，只有经历没思考也没用。这就是说，无论什么事，要把它当事做，用心做。老余是攀上根纤绳被拉着跑，自己的动力部分功能退化了。”
王兆奎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姜海河，神情激动地说：“少爷姑爷师爷也好，吏部天官们也好，有本事的，他愿意跳几级跳几级，当什么官儿都行。没本事的，那些闲差、肥差、没事儿干的差，想照顾谁照顾谁，反正坏不了大事。团队不一样啊，团队是直接带兵的，团队是要打仗的！各级主官儿不一样啊，他决定着所在部队的兴衰，决定着打得赢打不赢！可不能拿着主官儿当礼送、当赏物儿啊！”
姜海河对王兆奎的话何止是赞同，简直想拍手叫好。他对这些东西也深恶痛绝，要是在可以不负责任的场合，他可能比王兆奎情绪还激烈。说不清是因为人们说的政工干部狡猾，还是多年养成的那种对上负责的习惯心理起作用，反正不想让他再说下去。扬着手说：“滚蛋滚蛋，我今天正式警告你啊，你记住了，政委不是团长的精神垃圾桶，以后别跟我瞎扯淡！”
团政委第六章（5）
“307算幸运啊，让许副总长知道了。”王兆奎意犹未尽，“咳，你说这些纨绔们，就让他们都做买卖赚大钱发大财去呗，他赚个金山银山、赚个富可敌国，我王兆奎要眼红是王八蛋！就看不得为照顾什么人，这样不负责任地糟蹋部队。哎呀，那感觉啊，简直像叫人把心肝肺揪出来耍着玩儿似的！”
姜海河再一次拦住他：“行了行了，别胡扯啦。咱还是商量着怎么把你那驴肝肺给塞回去吧。”
王兆奎叹了口气，把思绪拉回来：“我想，咱俩一个抓眼前的，一个抓长远的。我集中抓对外军事表演，抓管理，防止乱中出错儿，立刻给我们来个车脚儿不转……”
“对，别我们自己把心肝肺掏出来给人家去耍着玩儿！”
“怎么干法你定。”
姜海河思忖着说：“我想，咱们先抓作风纪律整顿，从大家认为最难办的干部超假问题入手，把干部队伍弄整齐。”
“干部超假，我也听到不少反映，说起来都认为该抓，真要下实招儿，就会触及多年形成的关关系系。要抓就下狠心，你可不能听他们一叫唤就缩！”
姜海河轻蔑地一笑：“扯，姜海河是怕事的人吗？不过，治陈年老病，既要下药猛还不能伤元气，要有点坡度。我正考虑，得想个有弹性的办法……”
王兆奎又停住脚步，睁大眼睛：“得得，我就不爱听你们政工干部整这些‘坡度’啦‘弹性’啦的滑头词儿！又是鞭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瘸子打围光喊不动身！还不是跟原来的办法一样，越弄越皮！不行不行！”
姜海河也停下来，笑着摇摇头：“不是，还是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但是要给人家一个躲鞭子的机会。鞭子举起来，紧吆喝一阵，让有眼有耳朵的躲开，狠打没眼没耳朵的。目的在教育，在纠正问题嘛，这样，避开跟多数人的对立，摆脱法不责众的局面，既不伤多人，又晓以利害。”
王兆奎这才嘿嘿笑着点点头：“还是你们政工干部阴啊！好，开个常委会统一思想。再有，要在干部中唱响你那个肯干、能干、有政绩的用干部标准，要表明，姜海河、王兆奎在307没有仨亲的俩后的，用不用，就看谁把部队带的好，这是给下边干部的紧箍咒。”
姜海河接着说：“理顺班子问题不着急，先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运行着慢慢预热。实际这也是个坡度、弹性方法。大家谈一谈，处一处，互相了解了解，磨合磨合，等条件成熟了，再按规矩从新装筐，自然就理顺了。通过这几天接触看，这几个人都是想干事的血性汉子，情况也熟，能力也有，都是硬邦邦的干将。人都有长有短，有点小毛病，好修。我敢说，靠规矩制度拢起来，我们这帮人绝对是个硬班子。”
王兆奎说：“你班长看好，我们当然就有信心啦。不过，党委统一领导下的首长分工负责制，光条令条例上那些规定太原则。这帮家伙土匪一样，悟不了那么深，你除了给大家好好讲一次，还得给咱具体地搞出一些规矩来。”
“我有准备，这几年到了团里，根据条令和党委集体领导有关规定，边干边琢磨，几个主要问题有了个谱儿。像党委集体领导的会前准备、会中讨论、会后执行，书记副书记分工，各个委员每个阶段会上会下是什么角色、应该做什么、守什么规矩，逐渐形成了个《党委议事规则》初稿儿。回头再找几个人议一议，就把这个紧箍咒给你给我给大家带上，谁不守规矩就给谁念。”
“你真行。”王兆奎在姜海河胸前一碓，“这里边的道道儿，是不是要时不常地晾晒晾晒，都聚着疙瘩，容易发霉呀！”
姜海河还了他一拳：“少给我戴高帽儿，想跟政工干部学顺风乘风，顶风躲风啊，没门儿！扛大梁还是你，我肯定给你当个梁柱子用劲儿顶着。”
“好，跟你这样的政委搭班子，省心省劲，不用提防挨黑枪，不用操那么多咸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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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六章（6）
第一个常委会还来不及顾别的，就两个议题：确保外事表演不出纰漏，以刹住干部超假问题为突破口进行作风纪律整顿。
外事无小事，谁也没异议，不用统一思想，只研究措施就行了。
部队纪律松弛，干部超假的问题都是明摆着的，大家认识很一致，言辞也很激烈，一致认为治顽症要下猛药、矫枉必须过正，对姜海河的坡度策略、弹性方法还颇有微词。两个主官反复解释，才统一起来了。
最后姜海河明确执行分工，外事工作王兆奎负责，作风纪律整顿姜海河负责，副职和机关按职责分工，分别向团长政委负责，协助执行。
这样局面的党委会，有些常委是第一次见到。看到这个党委书记言语做派，还真有坐中军帐掌舵行令的味道。
当晚召开了全团干部大会。王兆奎、姜海河是头一次在大会上跟大家见面，先做了自我介绍。
307团团长政委大多是外边调来的，这些干部可能是都习惯了这种来回更替，反应不是那么强烈，从掌声可以听得出，完全是例行公事性的。
之后是姜海河的作风纪律整顿动员讲话。
“第一，方法步骤，下发了计划，不讲了。第二，问题现状，大家都比我还清楚，不用讲了。第三，必要性重要性，是专题教育第一课的内容，不在这儿讲了。第四是党委决心，首先提醒大家，刹住干部超假问题，是重振307雄风的切入点，是一定要进行到底的，别以为又是光打雷不下雨。”
他着重讲了整顿在教育。说，在307说整顿，大家都听厌了，近来搞了无数次。但大家注意，那大多是发生了事故，上级工作组来整顿我们。这次是我们自己针对自己的问题，自行进行的整顿。整顿的重点是干部，切入点是干部超假问题，目的在整齐好干部队伍，带着部队走出事故和“水门事件”的阴影，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