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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哂笑：“让你舍不得离开的是什么？青龙山这个地方？大峪口军营里的那些人？军官的荣耀？还是理想事业前途？”
团政委第十二章（4）
“这倒没有细区分，好像都有。”向毅回答得很认真，“那里的人纯朴真诚，有奉献精神，能吃别人难吃的苦，能受别人难受的累。他们追求的、关注的，像争集体荣誉呀，夺第一呀，在外边人看起来好像很幼稚，其实你懂了他们，跟他们感情融合了，就会觉得那是一种很崇高的境界。”
“社会现实不是那么完美，理想主义者总是扮演受伤害的角色。刻意地追求虚妄的境界，等所追求的东西破灭了，清醒过来后悔也晚了。人生道路选择，不是非要自己经历了再去取舍，前车之鉴也是路标。”林母是以哲人、过来人的神态语气在说，“争多少荣誉，拿多少第一，也不是一辈子的事。何况军队不养老不养小，当了师长团长的也得走，转到地方来，都要重打锣鼓另开戏。争了荣誉的，夺了第一的，还不是一样让人当包袱，塞给谁谁不要，硬压下去也是挂在那里，张调研、李调研，哪个让人正眼看。熬到离退休的也一样，楼下你张阿姨的老伴，那是师长的啦，离家撇舍在西北边境上干了几十年，退下来还得投靠老伴儿，住老伴儿的两间小房子，煤气罐也得自己推着自行车去换，冬储大白菜也得自己排队买。咳，不过也真是的，国家是应该对军人有个公正的说法。”
说到这个话头儿，向毅可就有词儿了，而且情绪有些激昂：“这就是军人可贵之处。社会上一些人管军人叫傻大兵，其实他们一点也不傻。阿姨说的这些，他们都知道。可是他们还是执迷不悟，还是前赴后继地干，没有因为公正不公正另行选择，没有因为待遇低闹情绪而敷衍塞责。因为他们心中有追求，有事业。不过他们追求的不是自己个人的什么东西，而是军队建设、国家安全的大事业。护卫国家安全的长城，不就是用这些老的少的，一代一代军人们的青春、生命、血汗、利益来做城砖的吗？没有置身其中，不理解他们情怀的人，不会体会到，这些人所享受的，不是吃苦受累后的结果，而是那个枕戈待旦、戎马倥偬、轰轰烈烈、气吞山河的奋斗过程。”
林母显然是对向毅不恭的口吻有些恼火，阴沉着脸说：“人不是生活在激昂的赞美诗里，生活是实实在在的，柴米油盐，吃喝拉撒，饥饱冷暖，七情六欲，一样也不能少。气吞山河壮怀激烈的豪言壮语，也得吃饱肚子才能唱得响。”
向毅有意不看她的表情：“近距离接触了军人你就会知道，他们所追求的并不是虚妄的东西，正是为了大家都生活得实实在在。八年抗战时期的中国，如今的中东，老百姓国破家亡，颠沛流离，东躲西藏，就是怀抱金山银山能实实在在得了吗？”
“看来是我要补课啦？”林母脸色更不好看了。
林芳的心情很复杂，希望向毅能改变主意，希望母亲能说服向毅，但又觉得向毅说的在理。这一次到大峪口，使她感受很深，让她对军人确实有了新的认识。两人话不投机，简直是唇枪舌剑地对打上了，她站在哪一边都难。故意用戏谑口吻调节气氛：“妈，不和他说了，反正我们和他是有理说不清了。”
向毅没完全理解林芳的用意，觉得这话很刺耳，“有理说不清”，不是把当兵的当成野蛮人啦！起身端起两个水盆，往卫生间走着说：“军营其实是最文明、最讲秩序的地方，军人是最淳朴、最坦荡的人。他们……”
“都十二点多了，抓紧休息吧。”林母显然是恼了，没听向毅说完，关照一声进了卧室。
林芳冲向毅做个鬼脸，小声说：“你真成了傻大兵啦，不拍好老丈母娘，能有你好果子吃啊？你不是三天假吗，回头乖一点，好好表现表现。”
“一定遵命，得罪七仙女也不能得罪王母娘娘啊！不然金钗一划，一条银河把我的七仙女弄到河那边去了。”
“贫气，知道后果严重，还敢冒犯天威触犯天条。”
向毅有点意犹未尽，凑近林芳小声说：“别和稀泥，你说王母娘娘是不是该补课。外边的人很难理解当兵人的情感，都以为我们军人是冷血动物。其实当兵的，血比谁都热。以前我给你看过的那篇《热血男儿一席谈》，那就是我们连长李亚民讲的。”
团政委第十二章（5）
“我们军人？看来你是真的融入了！”
“还不敢这么说，不过，这个意向是选定了。”
林芳点了点头：“金副团长让人把我带到你们比武场看了比武，今晚又和唐副营长、严指导员、肖班长谈了这么多，算是近距离接触了军人。”
“谈谈感想？”向毅问。
林芳思量着：“看似憨厚，其实心机很坚毅狡猾，看似粗犷，其实情感很细腻，看似什么都满不在乎，其实对他们关注的东西很狂热。”
向毅激动地揽过林芳，在额头上吻了一口：“你这一课补得不错！不过你真该在军营感染一下坚毅和狂热。”
久别相会又马上分离，不是良宵胜似良宵，进入二人世界，狂热自然是有的，但向毅好像真的情感有所转移，接下来兴致勃勃地侃起他的战友们，说到团长政委的珠联璧合，唐副营长精明能干，说到连长热血男儿一席谈，指导员像吴忻水。当说到肖洪亮拳打郑关西英雄救美时，突然想起珍儿那封信。拿出来炫耀，被林芳一把夺了过去。
林芳看着看着脸沉下了来，生气甩给了他：“说你成了野蛮人，还屈枉了你呀，人家都这样了，还拿人家取笑。”
“什么样儿啦？”向毅愕然了。
他抢到手只瞄了一眼落款，一直没工夫看，听林芳一说，赶紧拿了过来，一看后悔得直跺脚：“哎哟，我真该死！”
2
部队干部转业安置，关系后半生的人生轨迹，任谁都会很上心的，好好权衡，跑跑关系，绝对无可厚非。没有这个“待遇”的千万别说他们心眼小，赶上你，还不一定跟上他们呢。
不过冯连发琢磨得有点过劲，这些日子没少耽误觉：位置没后劲儿不行，要占个易于“出击”扩大战果的阵地，到六十退休日子还长着呢，最好是政府部门，局长县长市长，发展余地无可限量；当个什么官儿，没有实权不行，弄个管不了财、管不了人的闲差，没资本“为”上头，难以发展，没力量揽下边，说话没人应，这一辈子就彻底凉快了；清水衙门也不行，左右邻居就是鲜明对比，楼上一个转到药监局，不光吃喝报销，连老婆买卫生巾都开票，遇年节串门的一拨儿赶着一拨儿，东西吃不了成箱往外扔，楼下一个转到信访办，外边一点“油水”沾不着，家里门可罗雀。花费心思最多的，是在进城还是留雁栖上，进城去，庙多庙大，当下的选择，日后的发展都比雁栖好，但是张宁当了副院长，跟着他再往城里调困难，留她一个人在雁栖又不放心。比较来比较去，觉得还是后院“消防”要紧。
权衡反复，决定留在雁栖。
在雁栖安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团以上驻军单位就有二十几个，正团副团压下一大堆，一个县哪有那么多空缺。他又是后追加的指标，好位置捷足者已经先登了，不符合有面子、有发展、有油水“三有原则”的又不愿意去，联系了好久没“落听儿”。
他心里很矛盾，不肯放下架子求姜海河，离开姜海河又办不成。姜海河是代表组织的，跟县长书记关系不错，无论公对公还是私下说，分量都不一样。
只好迂回攻进——天天打电话给方广明话儿听，给张宁脸子看。
其实姜海河并不是没想着这事，是这几天忙比武脱不开身。再怎么说冯连发是307的干部，担着这份责任呢，更何况也是为张宁解决一块心病。比武第二天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带上方广明进了雁栖县城。
头一天就打电话约了，以他和张宁的名义，中午请雁栖县组织部谭部长在怀兴酒楼吃饭。
到医院接了张宁，在赶往怀兴酒楼路上就开始部署了。
他把一个信封递向张宁，“拿着，我呼唤炮火支援，你要马上跟上。”
“臭显摆啊，我准备好了。”张宁打开手提包，拽出一沓还系着银行封条的钱晃了一下。
“真是不懂行情，不懂规矩。糖衣炮弹嘛，没有糖衣谁敢吃。”姜海河把信封塞进张宁的手提包。
团政委第十二章（6）
“到时候说什么？怎么好意思往出给啊，肯定双方都弄得非常尴尬。”
“这种事情，哪有明说明给的，大家都得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给我台阶，我给你圆场。到时候方主任注意观察战况，到了火候拉他上卫生间，给你创造条件。”
“我这会儿就害怕了，真干不了这个，你来吧。”
姜海河斜了张宁一眼：“刷刷地锯人家大腿你怎么不怕，拉肚子、剪肠子你怎么不怕？一个理儿嘛，都是为达到预期目的。”
“胡说，锯大腿剪肠子是治病救人，这是养社会毒瘤！”
“帮你办事，还得挨骂。”张宁的话捅到了姜海河的痛处，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然而有什么办法。无奈地摇摇头，“时下讲究养生科学，说吃了这个致癌，吃了那个高血压，说空气污染，吸了要得白血病，谁不怕？可总不能不吃饭不呼吸吧？”
张宁笑了笑：“我今天突然生出一个感觉，觉得你们身在官场的这些人好可怜，成天把自己弄得小丑似的，周吴郑王是你们，低三下四是你们，道貌岸然是你们，丑恶龌龊还是你们，一个劲儿地变脸。这回体会到了，请客吃饭，串门子送礼，也不是轻松活儿。厚着脸皮说好话，低三下四看人脸，剜心割肉掏钱物，揪肠挂肚等结果。搞航天的把卫星收回来，当医生的给人换一个心脏，恐怕也损伤不了这么多脑细胞啊！”
“这也是学问啊！能把礼送出去也是本事。”
“真庆幸我走了搞技术这条路，进官场我肯定是个低能儿，失败者。真难想象，姜海河这门学问也这么精通。昨天接了你的电话，我妈还说，姜海河学坏了，进官场可惜了。”
“老校长来啦？”
“送媛媛回来上学。”
“那今天办完事，我去看她。”
“今天去，还不是找挨骂呀，你缓缓再说吧。”
“张副院长，你要给我们政委讲清楚，他可从来没为自己的事跑过门子。”坐在前边的方广明转过头来说。
事情办的挺顺当，张宁并没有感到想象的那么难堪。
开场是文明之邦的传统礼仪，感谢光临，久仰大名，不成敬意，客客气气地嚷嚷着寒暄一番。接着是渊源深厚的酒文化，变幻着名目互表敬意。
请客者不说正题，吃请者不问来由，大家心照不宣，一切自自然然。
酒桌上劝酒，女人杀伤力大，漂亮女人尤其更大。张宁既是漂亮女人，又是雁栖最具实力医院的副院长、医疗界的权威，不管出师有名无名，谭部长都欣然接受，没落空过。
五七巡过后，方广明观察着火候到了，推说不胜酒力，要上卫生间。
还没等问谭部长要不要一起去，谭部长就自动说话了：“一起一起，走，姜政委要不要一起？”
“好，一起。”他不邀请，姜海河也正想附和呢。
谭部长拿过挂在衣架上的手提包，拉开拉链，取出一条小毛巾，往外走着说：“这里条件不如雁栖饭店，擦手得自助。”
姜海河看明白了，冲谭部长的手提包扬扬下巴：“张院长要方便，你也可以方便啦！”
张宁会意，几个人一出门，赶紧把姜海河给的信封装进谭部长手提包。
三个人回来，谭部长拉过手提包，放进小毛巾，拉住拉链：“除了到雁栖饭店，还是自己带个毛巾方便。”
姜海河、方广明都注意到了谭部长放毛巾一瞬间的眼神儿变化，也都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音——此地无钱一袋子。
相比，张宁到底差火候：“谭部长，老冯的一份简历，顺便放里边了。”
方广明冲着姜海河窃笑了一下，又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档案都在谭部长手里，放不放简历谭部长都知道。”
炮火准备完毕，战斗进入阵地攻坚阶段。
方广明先破题：“我们冯主任的事请部长多费心关照啦。”
“冯主任的事，确实难度不小，不过，凭张院长姜政委，我们肯定重视，就是这空地方儿……”谭部长两手一摊，“前边的已经研究过了，塞得满满的，实在是不好倒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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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十二章（7）
罗贯中渲染华雄如何厉害，为的是说温酒斩华雄的关羽更加了得。敌人阵地是纸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