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沈玉芳端详着女儿:衣服,新的;裤子,新的;手袋,新的;抓在手里的围巾,新的;的确,新天地新气象,应该都换成新的;还有靴子,她怔了一下——二级军需品,未在市面上流通:“靴子新买的?”
薛葵缩了缩脚。
“嗯。”
沈玉芳便不再说什么,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一一打开。
“我就是给你带了点东西。你看,花生,杏仁,核桃,榛子,松仁,开心果,都是你爱吃的……盘雪,你也拿一点。”
说着沈玉芳极热情地腾出个纸口袋,每一样都均一半给盘雪,盘雪连连推辞,但那坚果不知如何炮制,和市场里卖的完全不同,闻起来特别诱人,她刚刚起来又是腹中空空,一边说不要一边连吞了几口口水,薛葵笑了。
“盘雪,你不要客气,拿着吃吧,我奶奶自己炒的,可好吃了。”
“那就谢谢啦。”
盘雪不客气地拿走,占据了半张桌子,大吃起来,“太棒了,杏仁炸成金黄色好好吃,还有核桃仁,甜甜的,又不腻人,花生咸香咸香……”
她大快朵颐,又硬生生刹住——薛葵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盘雪拿出个袋子,又每样匀一部分放好,薛葵这才了解到她是准备留给顾行知这个老饕尝尝,不由莞尔。
“妈妈,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对了,不是说飞机上不让带液体么,可你又爱喝蜂蜜,奶奶就弄了些野蜂蜜来,”沈玉芳从袋底掏出一大块包得严严实实的固体蜂蜜,打开,一股浓郁的蜜香飘出,琥珀色上面析出一层淡黄色的糖霜,“你带到美国去,每天敲一点下来泡在温水里,可以化一大杯,你每天喝一点,喝完了我再给你寄。唉,我的宝宝,就这样走了,妈妈真舍不得。”
盘雪一下子就咬了舌头。
“薛……薛葵……你去哪里?你要去美国?什么时候?”
“是啊。”沈玉芳抬眼看盘雪,一脸灿烂,想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也不用再隐瞒,“马上就走啦,星期二的飞机。”
薛葵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脸色凝重地转向盘雪。
“盘雪。我想单独和我妈妈谈一下。”
“好,好。”盘雪手忙脚乱地抓了一把榛子,想想又特难受,放下,拍拍手上的灰,踩着拖鞋就往外面走,关门的时候,夹住了沈玉芳的一句话。
“葵葵,你保密工作做的真不错……”
盘雪站在门口,才发现自己没穿外裤,一条滑稽的紫色毛线裤让她没法动弹,只好傻愣愣地伫着,不知道去哪里——薛葵为什么说走就走?这是在做梦吧?她和薛葵难道不是好朋友吗?至少,至少应该对她说一声,而不是突然就这样走掉吧?
她喜欢薛葵。她以为自己和薛葵已经很亲密,但突然又变得很遥远。
而宿舍里,沈玉芳才刚刚开始盘问薛葵。
“葵葵,你不会还没辞职吧?”
薛葵摇摇头。
沈玉芳有点生气,但并没有责备女儿。
“葵葵,你这样做就不对了,我早就说过,虽然辞不辞职不影响你出国,但是你要给单位一点缓冲时间,不提早告诉所里你的决定,一时半会让他们去哪里再找个人接手你的工作呢?”
薛葵不敢听下去,抱住沈玉芳的胳膊,撒娇道:“妈,你刚才说我走,你舍不得,这样,我不走了,好不好?我把机票退掉,我不走了。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你啊,每次都这样,读博的时候还三天两头打电话回来说不想读,遇到一点困难就喜欢嘴上叫叫,不就是个辞职的事情嘛,明天去说一声,赶紧把手续办了,毕竟是你理亏,客气一点,委婉一点,他们不会为难你。要不然,妈妈陪你去?反正你也不回来了,就是撕破脸,也没关系。你啊,以后千万不要遇到一点难事就瞎嚷嚷,我又不在你身边,看你怎么办。”
薛葵一身温柔刀的本事都传自沈玉芳。现在师父出手,小徒弟哪有招架之力?
“不,妈妈,我不辞职,”薛葵背脊上直冒冷汗,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母亲,语无伦次起来,“我不出国。张寒和叶澜澜都知道。约瑟夫教授那边我也写信道歉了,就是机票没退成,四千多,我会赚回来,真的。”
沈玉芳张口结舌,晴天一个霹雳打下来,她也慌了神,不明白怎么女儿又变了卦。
“为什么?葵葵,你总要告诉妈妈为什么。”
薛葵紧紧地攥着拳头,拼命回忆卓正扬的模样,可是面孔模糊,不能给她一点支持。
“……我喜欢上一个人。我答应他要留下来。”
“谁?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是你同事?还是以前的同学?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盘雪在门口站了一会,觉得冷,百无聊赖决定去原来的宿舍呆呆,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暴喝。
“是他?!你们两个怎么走到一起了?”
薛葵想到沈玉芳会有所反弹,但没想到如此激烈,不知所措地抬眼望着她。沈玉芳强抑心中怒气,柔言道:“葵葵,你听妈妈说,门当户对的说法自有它的道理,相同家庭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人才会有共同话题,才能融入彼此的生活,卓正扬是谁,他家里是个什么状况,我也听你爸爸提到过一些,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没必要去高攀他们,知道吗?”
“妈妈。我喜欢他。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两个在一起,和家庭背景什么的都没关系……”
“好,好,”沈玉芳不耐烦道,“如果你真的觉得他喜欢你,为什么一个月前还答应我要出国去?”
薛葵不知如何回答。
“……那个时候我不确定。”
“现在你就确定了?”沈玉芳恨不得一掌掴醒女儿,“傻丫头,你才和他交往多久?确定什么确定!他说了要你留下来?还是许诺了要和你结婚?”
“……没有。但我就是想留下来。”薛葵的倔劲也上来了,“我确定我现在走,一定会后悔。”
“你这是什么话?早几年前我们就说好了要走,只是个时间问题。现在每样事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又反悔!”
“出国有什么好?去做二等公民,累死累活,钱又只有那么一点!”
薛葵无心的反驳,听在沈玉芳耳中却是惊心动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钱!钱!钱!
“葵葵,你听妈妈说。你和卓正扬没结果。”
“妈妈!我留下来不是一定要和他有结果!”
沈玉芳又急又气:“傻丫头,我是怕你上当!和这种人交往,有什么好处呢!他们哪有真心真意,不过是想玩一玩……”
沈玉芳紧盯着薛葵,急急地说着,恨不得立刻让她改变主意,薛葵不敢看母亲的眼睛,扭过头去,沈玉芳目光一扫,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葵葵。”
她翻开薛葵的衣领,脖子上有两处暧昧的瘀伤。沈玉芳不发一言,开始解薛葵的外套,薛葵想要挣扎,但又怕伤着母亲,两人的手臂搅在一起,薛葵被掐了好几下,终于沈玉芳把她的衣服全部解开,难以置信地看见女儿的前胸上吻痕星星点点——她白着一张脸,重重一把将薛葵推开,眼中满是厌恶唾弃。
这样的眼神让薛葵十分难受。她机械地把衣服穿好,木然地垂着头,什么也不想说。但沈玉芳爆发了,她开始脱薛葵的靴子。
“妈妈!”
“这是他送的,对不对?对不对!”
沈玉芳把靴子从窗口扔了下去。她不需要薛葵的回答,开始动手翻抄薛葵的东西,新的手袋,新的手机,新的皮夹,新的内衣,她不再发问,自动默认为全是卓正扬的礼物——他用这些包装薛葵,然后再从她身上一样样地脱下来。
薛葵眼睁睁地看着沈玉芳把衣服手袋皮夹全部扔出去:“妈妈,求你了,不要扔!不要扔!”
历史终于重演。一刹那沈玉芳觉得薛葵都是新的。她颓然坐下,看着这个她从始至终完全无法控制的女儿。
“薛葵。走过夜路,你怎么就不怕鬼呢。”
“……妈妈,你说什么?”
沈玉芳嘶声尖叫:“我说,有过一个何祺华,你怎么就不知丑!”
沈玉芳的声音忽大忽小地从房间里透出来,盘雪瘫坐在地上,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她不是有意偷听,但这门板真的太薄,挡不住卓正扬的甜言蜜语,也挡不住沈玉芳的风刀霜剑。
“你是不是和卓正扬住一起?他对你不规矩,你倒挺享受!薛葵!你不自爱!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和十年前被何祺华养着的你有什么不同!”
薛葵的声音很细微,盘雪听不见。只有沈玉芳,像母狮般爆发着,雷霆之声上达碧落,穷尽黄泉,也不停歇。
“你有什么事情我们不知道?别忘了,你是我生的!你大学头两年,一分钱也没向家里要过,不让我们去探望,但是我们偷偷去了理工大好几次,看见你穿名牌,坐名车,不住寝室,不上课,和何祺华那个王八蛋搞在一起!”
盘雪听见薛葵也提高了声音。
“你们都知道!那为什么不救我!”
“薛葵,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那时对我们什么态度?嫌我们穷,嫌我们没用,你心态失衡,我们说的话会听吗?何祺华贪你什么?贪你年轻貌美!你贪他什么?贪他有钱有势!我们呢?我们那时候能有什么选择?我们也不要脸了,心想如果何祺华能给你奢华的生活,我们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结果呢,你得了暴食症,不漂亮了,他不要你,我们要,十年,十年的时间,你定定心心地开始节食,开始学习,开始上进,我们以为你改了,但没有!你一变回原来的模样,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拜金主义者!”
走廊上不时有人出没,看见盘雪坐在地上,宿舍里又传来叫骂声,好奇地探头探脑。沈玉芳的音量始终没有降低的意思,出离愤怒。
“这样就伤你的心了?这样你就难受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伤心?我们有多难受!你看看你自己,爱钱是吗?那怎么不知道自己赚!读了个博士出来,只当一个小小的技术员,一个月拿两千块,你让我们怎么想?即使这样,我们可曾对你说过半句狠话!”
薛葵的声音里面带了哭腔。
“我当时只是想尽快安定下来!因为你需要人照顾!难道我不想像许达那样留校,难道我不想继续做药用肽?我的课题做到一半不要了,为什么?因为我想毕业,赶快找到工作,每周有休假,可以回去照顾你!”
沈玉芳的反驳又快又狠,直指要害。
“你照顾我了吗?一直是你爸爸,你奶奶他们在照顾我!你每次回姬水,都做了什么?连吃带拿,伸手要钱,全是我们宠出来!你遇到问题的时候只会叫苦,只会逃避,你根本就是不敢走入社会,才一直读书,一直读!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一直贪图最舒服的那条路,卓正扬也不过是你的一个避风港而已!如果他只是个不名一文的臭小子,如果再出现一个比他更有钱的男人,你还会喜欢他吗?不会!薛葵,我太了解你了!你就是个投机分子!谁能让你获得最大的利益,你就紧紧地抓住他,以前是何祺华,现在是卓正扬——我怎么养了你这样爱慕虚荣,反复无常的女儿出来!”
她深植心底的疮疤由自己最亲密的人一手揭开。那种残酷,简直要把她的心血淋淋地撕成两半。
“妈妈!既然你对我有要求,为什么从来不说?你总是说,随便我做什么,只要开心就行……”
“是,我对你要求低,没想到你对自己要求更低!毕业这两年,你都做了什么?你自己都说过,就是只猴子,训练一下,也可以做你的工作!薛葵,这就是你的未来?你看看妈妈,你看看爸爸,爸爸的头发,这几年都白了一半!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钱把你送出国去!可是你连一点点也不愿意报答我们!”
薛葵的声音痛苦得变了调。
“妈妈!你要我怎样报答!你说!你说!”
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下来。盘雪木然发现,今天太阳很好,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门突然洞开,沈玉芳一脸肃杀地扬长而去,薛葵跟在后面,拼命地拉住母亲。
“不行。妈妈。不行。妈妈,我爱他,我也爱你和爸爸,我们能不能找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行不行?啊?行不行?”
沈玉芳拼命甩开她的手。
“薛葵,如果你真要留在格陵,我希望你是为自己,而不是为别人。指望着别人给你幸福,没用!没用!你还怪我们不救你,我们为了让你回来,做了什么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因为你就是个白眼狼!白眼狼!”
她虽然不讨长辈喜欢,但也不至于会伤了父母,从小到大,沈玉芳一句重话都没有对薛葵说过,无论她做错了什么,都以激励为主,批评为辅,长期压抑的情绪今天终于全部爆发,熊熊燃烧的怒火简直可以将方圆三百里烧得寸草不生,更何况多年母女情分。
薛葵整个人都傻了,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拖着腿僵硬地下楼去,盘雪站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