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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雪山母亲的河-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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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神情很坚决地说:“他们是因为我让雪崩掩埋在那里的,我不能让他们一直待在雪谷里挨冻。”
  母亲无法阻止父亲,眼看着父亲一个人骑马向雪山走去。
  几天后,父亲回来拿了些糍粑和酥油又走了。
  母亲去找丹增叔叔。母亲说:“丹增局长,你赶快去劝劝我家江三吧,他一个人又去雪山了。”丹增叔叔说:“这个固执的老江,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能从雪崩堆里挖出人来!我去把他找回来。”
  丹增叔叔带人去找父亲。他没有劝回父亲,自己却留在那里跟父亲一起挖掘。然而,半个月过去了,他们一无所获。直到又一次雪崩降临,父亲他们才不得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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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雪 八(1)
那年秋天,母亲生下了弟弟江河。母亲产后身体很虚,扎桑从雪山为母亲打来一只雪鸡,央金从家里拿来当归、黄芪、党参和晒干的雪莲,为母亲做了一锅雪莲炖雪鸡。
  央金做汤的时候,父亲站在一旁观看。央金就交代父亲,要放多少雪莲,多少当归、黄芪和党参,要放多少清水,要什么时候放药,要炖多长时间,要每日早晚让她喝一碗,汤煮得不要太烫,也不要太温,等等,等等。
  父亲不住地点头:“记下了,记下了。”
  后来,父亲自己去打雪鸡,有时也会带回来几只野兔,父亲按照央金阿姨教的办法,学着炖汤给母亲补养。母亲对父亲说,你炖的汤比央金炖的好喝。母亲说自己能做的事情尽量不要麻烦别人。
  那段日子父亲很忙,母亲经常坐在窗户后面等待父亲回来。父亲比院墙高出半头,他每次走近家门的时候,半个脑袋就会在院墙外面一高一低地“沉浮”。母亲就对我们说:
  “你爸回来了,赶快去打热水,端饭。”
  有一天,我们看见父亲的脑袋在院墙外“沉浮”,“沉浮”到门口却不进来,往前“沉浮”走了一截,停住了。父亲那样子好像在跟一个人说话。我们看不见跟父亲说话的人,说明那人比父亲个子矮。父亲跟那个我们看不见的人在院墙外面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我们都有点等不及了。母亲对我说:“你去看看,看你爸跟谁在说话。”
  我跑出院子,看见父亲跟央金阿姨在说话。我跑回来报告给母亲。母亲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我一猜就是她。”
  父亲一进门,母亲就说:“我坐月子,你坐不住了吧?”
  父亲笑着说:“你坐月子,又不是我坐月子。”
  母亲笑着说:“你心里长草了吧?”
  父亲说:“我心胸再宽广也不是草原,长啥草?”
  “野草呗,杂草呗。”母亲收住脸上的笑容,“你们站在外面说话多累呀,干吗不到家里来说?就是我们家不方便,你也可以上人家里去说呀。外面多凉呀,你不怕自己感冒,总得关心人家呀。”
  父亲终于明白了,笑着说:“我们谈的是工作,你多心了。”
  我想接下来,他们免不了一场唇枪舌剑。可是不知为什么,那天母亲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睬父亲。
  可是那天半夜,我被父母小声争吵弄醒了。
  母亲说:“说实话,你跟她到底有没有?”
  父亲小声说:“没有。确实没有。”
  “手都没碰过?”
  “握过一次手,同志间的,礼节性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你心里明白。”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我不生气,你说,说实话。”
  “我们的身子贴在一起过。”
  “怎么贴的?”母亲的声音有点异样。
  “我们骑在同一匹马上,我在前面,她在后面,我们奔跑着,她就贴在了我的后背上……”
  “她的胸脯贴着你的后背?”
  “对。”
  “贴得紧不紧?”
  “不紧她早就从马背上掉下来了。”
  “你当时什么感觉?”
  “能有啥感觉?当时我们在躲土匪的枪子,没想那么多。”
  “鬼才相信!”
  “我当时真的啥也没想,只觉得后背热乎乎的……跟我第一次救你一样,热乎乎的……”
  “再没别的?”
  “再没别的,真的,天地良心!”
  “我就奇怪了,怎么你总是救女人?”
  “赶上了嘛,我有啥办法。”
  “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了。”
  “老实说!”
  “后来有一次,她说她喜欢我。” 。 想看书来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雪 八(2)
“她真这么说的?”
  “真这么说的。我说我有老婆。”
  “她怎么说?”
  “她没说话,就哭了。”
  “然后你就哄她?”
  “我没有哄她。”
  “鬼才相信。再后来呢?”
  “再后来你们就来了,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你都看见了。”
  “我们来了,耽误了你们的好事,对吧?”
  “看你说的啥话!她不是那种人,我更不是那种人。”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好!要是我不来,你们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呢。我可告诉你,以后你给我离她远点!”
  “隔壁住着,能远得了吗?”
  “我不管,要是再让我看见你跟她单独说话,我就带着孩子永远离开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总是用离开来吓唬我。”
  “我可不是吓唬你,要不,你可以试试!”
  许多天后,父亲回家对母亲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母亲说我放心什么?父亲说央金要去州里参加民族干部学习班,要去一年哩。母亲说你就是关心她,是不是你让她去的?父亲说培养民族干部是党的政策,是县委决定的,我一个武装部长哪有那么大本事。你不是讨厌她住在隔壁吗?她一走,你不就省心了?母亲说我觉悟没有那么低。你别忘了,我也是共产党员。
  央金阿姨临走的时候来跟我们告别,母亲对央金阿姨说:“学习班上要是有合适的男人,你也给自己找一个,一个人多孤单啊。”
  央金说:“我是头人的女人,谁会要我?”
  母亲说:“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喜欢你的男人肯定很多,谁娶了你还不半夜笑醒?”
  央金阿姨叹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央金阿姨走后,我们家一下子清静了许多。没有央金阿姨的日子里,我和江果感觉很无聊。有一天,母亲对我们说:“这么长时间看不见你央金阿姨,我还怪想她的……”
  一年后,央金阿姨学习回来了。她还住在我们家隔壁,可是我们再也找不到从前的那个央金阿姨了。央金阿姨变了,变得更漂亮了,变得不爱说话。她不像从前那样有事没事总来我们家。她好像很忙,有许多事要做。我们很失落。
  母亲问我们,你们央金阿姨怎么不爱来我们家了?我们说不知道。母亲自言自语地说,我也没有得罪她呀。江果说,你以前不喜欢她来我们家,这就是得罪。母亲说小孩子不懂,别瞎说。江果说我懂,你怕央金阿姨勾引爸爸。母亲吓得急忙去捂江果的嘴,说姑奶奶你小点声,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
  有一天,母亲在门口碰见央金阿姨,请她进来坐坐。央金阿姨说我很忙,我现在在县委办公室帮忙,有许多事情要做。组织派我去学习,我可不能白学习,让组织失望。
  母亲忍不住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你在学习班上就没有遇上一个心上人?”
  央金阿姨说:“我们在学习班上要学的东西很多,时间很紧的,我感觉自己一个脑子都不够用了,哪还有心思想个人的事情。”
  母亲用大姐姐的口吻说:“学习要学,工作要干,个人的事情也要考虑,革命家庭两不误嘛,你可不能耽误了自己。”
  “耽误了就不嫁了。”央金阿姨朝母亲笑笑,急匆匆地走了。
  留下母亲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门口。
  对我来说,弟弟江河实在是个麻烦。好像弟弟是妈妈专门给我生的。毫不夸张地说,弟弟江河是在我的肩膀上长大的。
  江果只知道跟男孩子们在草原上疯玩,从来不看管弟弟。可是父母从来不说江果,好像她生下来就是玩耍的,而我的任务就是看管弟弟。更让我生气的是,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先给弟弟,再给妹妹,最后才能轮到我。我感觉很委屈,冲父母说:“我跟江果一样大,凭什么她可以玩,我却要看弟弟?”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雪 八(3)
父亲说:“你是姐姐嘛。”
  我说:“可我只比她大那么一点点。”
  母亲说:“大一点也是姐呀。”
  我生气地说:“做姐姐真倒霉!要不让江果做姐姐,我做妹妹!”
  父母被我的话逗笑了:“傻孩子,这能随便换吗?”
  格桑带着他的藏獒和一帮孩子,经常来找我和妹妹玩。可是我要看护弟弟,不能跟他们一起玩。很多时候,我都是坐在河边的草地上,看着他们追逐旱獭、野兔,或者玩老鹰抓兔子的游戏。看着看着,我心里就开始痒痒,就将弟弟放在草地上,跑过去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弟弟有次险些爬进了黄河。母亲狠狠骂了我一顿,后来我就不敢乱跑了。格桑比我大两岁,有时他会帮我看护弟弟,让我去跟孩子们玩一会儿。但是没有格桑,我又觉得没有意思。
  一天,格桑采了一把五颜六色的野花,编成花冠戴在我的头上。格桑说我是草原上最漂亮的女孩子。妹妹江果生气了,非要格桑也给她编一个,而且要比我的花冠大。格桑编了一个更大的给她,妹妹这才开心地笑了。妹妹从小就是这样,什么都要最好的,什么都得比我强。我从来不跟她争,什么事都让她。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是姐姐呢?
  弟弟三岁的时候,我们家里有一天来了一位坐吉普车的客人。看见家门口的吉普车旁围了许多小孩,我和妹妹好奇地走进家门,看见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坐在屋里,正在跟父母说话。他们好像都很激动,母亲一边笑一边转身抹眼泪。看见我们进来,父亲招手说:
  “来来来,快叫刘伯伯。”
  我们叫了声“刘伯伯”。江果盯着客人看了半天,然后好奇地问:“刘伯伯,你怎么少了一只耳朵?”
  我一看,“刘伯伯”果然少了一只耳朵。
  母亲瞪了江果一眼:“小孩子没礼貌!”
  刘伯伯并不生气,笑着打量着我俩,扭头问母亲:“她们都长这么大啦?哪个是江雪,哪个是江果?”
  没等母亲回答,江果就抢着说:“我是江果,她是江雪,这是我弟弟江河。”
  刘伯伯哈哈笑了起来,对父亲说:“老江啊,你这家伙有福气,娶了茹雅这么好的老婆不说,还儿女双全啊!”
  刘伯伯招手把我们叫到他身边,送给我和江果一人一个漂亮的塑料发卡,把一支黑色的塑料手枪给了弟弟江河。最后,他从挎包里掏出来一条红色的纱巾,送给母亲。又掏出一条香烟,扔给父亲。
  父亲说:“你留着抽吧,我早就戒了。”
  刘伯伯说:“嗬,茹雅同志管得很严嘛。”
  母亲说:“革命靠自觉,他那倔脾气,谁管得了?”
  父亲说:“你可别在老营长跟前告我状,我可从来没欺负过你。”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刘伯伯叫刘达,以前跟父母在一个部队,刚调到我们州里当副州长。听说我们在河源,他专门跑过来看我们。
  第二天,刘伯伯走了,我们一家人送出很远,直到吉普车消失在雪山那边。母亲的红纱巾在风中飘扬。
  父亲说:“这纱巾还真好看!”
  “当然啦,上海货嘛。”母亲说着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我们也能走出雪山,到大上海去看看。”
  父亲说:“到时候,我给你买更漂亮的纱巾。”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小心眼儿!”
  父亲说:“我的心除了你,装不下别人。”
  母亲说:“央金当上了妇女主任,是你极力推荐的吧。”
  父亲认真地说:“央金同志工作一直很积极,县里的领导们大家有目共睹,何况人家经受过组织培训,符合优先选拔民族干部的政策,提拔她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
  母亲笑了:“我开个玩笑,你急什么?”
  父亲一本正经地说:“这种玩笑以后最好不要开,影响不好。”
  

父亲的雪山 母亲的河 江雪 九(1)
我们刚到河源时,母亲不习惯像藏族女人那样去黄河边背水,我们家的水都是父亲晚上悄悄背回来的。在藏区背水是女人的事情,男人去背水会让人笑话。母亲懂得了这一点,后来就自己去背水。先是半桶,慢慢增加到一桶。日子久了,母亲背水的样子,很像一个纯粹的藏族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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