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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是今非(校对定稿版)-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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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到家,早归的迟暮照例做好了晚饭。我正默默无语地蹂躏著筷下的食物,一向不关心我公事的他突地问我:“机场接人怎麽样?沟通还顺利吗?”
  “我在机场看到了一个人。”我放下筷子,抬起头。
  “谁?”他显然有些疑惑。
  “田静。”
  这个名字刚一出口,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凝固住。
  对於他这张一向不见情绪笑起来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死人脸来说,这个表情已经足够体现他的震撼。
  “你……”他好半天才恢复得波澜不惊,“怎麽样?”
  “能怎麽样?”我摊摊手,“郎才女貌,配得很。”
  “许岸,”他的脸上有著不分明的担忧之色,“你没事吧?”
  “切,能有什麽事啊?”我“哈”地笑出声,向迟暮胸口捶了一拳,为著他不明显的关心不由地涌上些许感动,“那家夥啊,已经是过去时了。”
  他“嗯”了一声:“先吃饭吧。”
  整个一晚上迟暮都明显地有点神色不定,直到临睡时分,我正要进房,迟暮却突兀地在身後喊住我:“许岸。”
  “干吗?”我大咧咧地回过头。
  “呃……”他浮现起挣扎的表情,犹豫了会才开口,脸上写著真切的关心,“小静她现在……怎麽样?”
  大概这才是迟暮整整一晚上最惦记的问题。
  我的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沈了一沈。
  “放心,她好得很,是个幸福的小女人。”我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哈欠,“完全不用担心。好了,你自便,我睡觉去。”
  回到房里躺下拿被子裹住自己以後,我揉了揉笑得僵硬的嘴角,只觉得异常疲累,还有种微妙的失望。
  只是好像,无论发生什麽情况,都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在我的身侧。
  不管是恋人,还是兄弟。
  几天之後,我们接到了法国来人的邀约电话。
  鉴於对方电话里是一口我听了就头昏脑胀的法文,所以我带著小江来到对方指定的茶楼。
  茶楼处於A市中心的某个湖面,远望过去如同漂浮著一般,环境幽雅,倒是个品茶谈诗的好地方,颇适合一群生意场上的文化人衣冠楚楚地聚在那里,挂著敷衍虚伪的笑动动嘴皮子,展开一场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只不过通常的情况都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工作日的下午,茶楼也没有太多人。顺著服务生的指示刚走上二楼,在不远处靠窗的、独立隔开的圆桌旁,我就赫然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背影,正托著腮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浅浅地洒在他的周身,为他笼上一层光晕。露出来的一半安静侧脸依然分明好看,就像回到很多年前,那个冲我调侃的露齿一笑却让我惊为天人的少年。
  我就那麽愣愣地盯著那一束阳光恍了神,直到小江推了推我:“许总,林总在那边。”
  “林总”这个称呼宛如一盆冷水泼下来,直接把我拖回现实,把刚刚心底涌上来的那点儿感慨和回忆尽数浇灭。
  我与小江一齐走过去,林远大概是听到了人声,立刻转回头来,见到我脸上露出讶然,脱口而出:“岸……”
  说罢他大概是看到了我身後的小江,又立刻换了生疏的叫法:“许总?真巧。”
  我冷笑一声,也礼尚往来地招呼回去:“是啊,真巧啊,林总。”
  恐怕也是察觉到我和林远之间诡异的低气压,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江聪明地选择了全身而退:“许总,你们先聊。我去一趟洗手间。”
  “岸哥,”一直目送小江远去,林远这才转回身面对我,“你怎麽会来这里?”
  “怎麽?”我忍住剧烈的心跳,皮笑肉不笑地看他,“怕我砸你的场子?”
  “你不会。”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著笃定,“虽然你总是嘴硬,但你总是很有分寸。这一点你一直没变。”
  我顿时哑然,嗓子都好像梗住了说不出话来。
  大概这个和我在一起认识十年相恋七年的男人,是最了解我的那一个,但可笑的是,这个把我看透的人,最终选择的还是放弃我停留在他人的身旁。
  也许最美好的,不过是最朦胧的时候。
  “岸哥,”他再次很耐心地问了一遍,“你怎麽会在这里?”
  看来他并不知道我的公司要参与竞标的事情。
  易新的人办事一向都是这样,狂妄得不得了,连背景调查都懒得去做,因为他们总是自信地认定了,没有公司能争得过它。
  我这会儿已经没了心思再闲扯:“和你的原因一样。”
  他脸上讶然之色更甚:“你们公司也想参与那个标?”
  “怎麽?”我耸耸肩,“不成麽?难道只要你们易新插手的案子,其他公司就不该妄想了?”
  他皱了皱眉,语气依然秉承他一贯的斯文,显示著他的教养有方:“岸哥,公私要分明。有什麽不满你可以单独冲著我来,但现在说话别这麽夹枪带棍的好吗?我真的……”
  说著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很不喜欢你这样。”
  “喜欢不喜欢反正也都与我无关了,我应该没必要改了吧。”我似笑非笑地把他顶回去,“况且牵涉到公司竞争,难道我还要彬彬有礼地对你说,欢迎你们公司早点来把我们打败?”
  这会儿我奇异地觉得,虽然我心里依然发沈,可他的话已经不再若之前能那麽准确地刺中我的心脏造成伤害的最大化。
  我甚至敢与他不再逃避地正面对决,连原本紧张快速的心跳,似乎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大概这也是时间的力量。
  “你别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远叹了口气,慢慢坐回椅上,“岸哥,你知道,我不会跟你争。如果你志在必得,我愿意退出这场竞标。”
  我顿时感觉就好像有一口血堵在了喉咙里,可怎麽都吐不出来。
  我第一次发现他是这麽残忍,面对我的跃跃欲试,他却用了退场主动认输的方式,显示他的大度与实力,甚至不愿给我一个正面交锋的机会。
  宛如一场激烈的拳击赛,你辛苦地准备许久为了打败实力极强的对方好取得冠军的位置,可是比赛的那一天他们却告诉你:对方弃权了,把第一的名额让给了你。
  这样赢来的方式,甚至不具备一点成就感与意义。
  “你不是说了嘛,公私要分明。”我拿他之前的话回敬给他,“还是等厂家的人来好了,看他们怎麽决定。”
  林远没再回答,只是轻微地叹了口气,垂下了眼,没有再继续说话的打算。
  我大咧咧地走到一旁的沙发一屁股坐下去,用眼角的余光看著那我曾经迷恋到不行的熟悉身影,现在只觉得浑身就像长了痱子一样的别扭,同时还有些微无奈与心寒。
  曾经那麽热烈纠缠过的两个人,一步步走到了如今陌生疏离的模样。到底是谁的问题?
  紧闭的门传来有礼貌的敲击声,宛如天籁。
  想必是小江回来了。
  这小子,可真会踩点。回去一定得给他涨工资。
  我美滋滋地想著,就像遇上救星一样跳起身一把拉开门,然後瞬间愣在原地。
  门外是两个白皮肤蓝眼睛的欧洲男人,一个金发的中年男人略矮胖些,长相笑容倒是和蔼,另一个男人大概三十岁上下,黑发微鬈,五官深刻,属於那种法国人中少见的英俊,只是那张脸严肃的板著,不带一丝笑意,就跟所有人都欠了他的钱一样。
  我一看到他,脑海里立刻突兀地蹦出了一个词:外国版小江。
  如果小江和这家夥对峙上,冰块对冰块木头对木头,倒还真是场有趣的好戏。


☆、第四章(2)

  不过现在,显然容不得我发挥想象力,因为中年男人已经彬彬有礼地向我伸出手展现他憨厚的笑容:“Bonjour。”
  我一下就呆了,木然地握住他的手,咧出一个异常僵硬的笑来:“傻驴。”
  他眨了眨眼,显然有些不解我的发音,但还是很友好地握了两下。
  我努力地祈祷了下希望他能体谅,我那自学成才的少得可怜的法语词汇就只有这麽一两个。
  一旁的林远起身,带著优雅的笑意走向他,很顺利地发出和他一样流畅动听的音:“Bonjour。”
  他的神色立刻显得激动起来,就跟他乡遇故知一样,抓住林远的手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串我完全听不懂的法文。
  我看看这位侃侃而谈的中年人和洗耳恭听的林远,又看了看一直冷冷站在一旁不开口的黑发法国男人,突然无比希望,小江能像召唤神兽一样那麽及时地出现在我眼前。
  可惜事实是,不知道是我的召唤不灵还是小江不慎掉进了厕所爬不上来,一直到那边的两人暂停了对话,小江都始终没有出现。
  小江啊小江,你在这种时候放我的鸽子,可把我害苦了。
  我在心里默默诅咒了小江一万遍,看那边两人又继续沟通的热火朝天,为了表示我的友好情谊,我转向那个被冷落在一旁的黑发男人:“哈罗。”
  虽然我不会法文,但是用英文这种世界性的语言交流总归是没有错的。
  黑发男人冷冷地点点头:“您是许总?”
  ……这是什麽语言?怎麽发音有点奇怪?听上去有点熟?不对!
  我张大了嘴:“你会中文?”
  “不熟。”他简明扼要地拿这两个字打发了我。
  林远很快向我走来,很讲义气地取代了小江的翻译位置:“许总,那位是Tuger厂家的工程师霍曼先生,负责所有的产品参数、调试与售後。这位是Tuger的负责人,落伊克先生。”
  “可以叫我骆鹰,鹰击长空的鹰。”落伊克,不对,骆鹰先生冷冷插了句话。
  於是林远脸上出现的震撼表情丝毫不在刚刚我之下。
  “关於这场标案,目前市场上看来,只有两家产品可以符合用户提出的参数。一家是我们Tuger,另一家是Oratin。”
  骆鹰先生用他那有些古怪生硬但至少我们都能听懂的发音慢慢说著:“所以我们这次过来,一方面是为了选择一家合适的供应商进行合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备Oratin使用一些不正当的手段。”
  “林总和许总的公司都是A市数一数二的贸易公司,难以取舍,所以我们约二位今天见面,希望能通过沟通判定更适合我们的合作商。请二位理解。”
  我和林远互望了一眼,交换了个眼色,又在这会儿达成了空前的默契,一致地点点头。
  骆鹰交谈起来和他的人一样,也是冷冰冰的,看不出丝毫情绪,也不知道在盘算什麽。
  幸好他大多数时候用的都是中文,虽然有些半生不熟,但也能理解个大概,偶尔冒出的几个法语词汇也由林远在一旁善意地翻译出来,才让这场会面不至於太过尴尬。
  说到最後,骆鹰站起身来:“谢谢二位,这几天我们会……”
  他的话在突然响起的敲门声中戛然而止。
  这次应该真的是小江了。虽然这只召唤兽是真的来得有点晚。
  我无奈地想著,抢先站起身拉开门,看到门口戴著墨镜一动不动站著的熟悉身影,也无暇在众人面前责怪他的擅离职守,只是回身介绍:“抱歉,这位是我的翻译──”
  “哗──”桌上的茶杯被掀翻到了地上,滚了几圈,水洒了一地。
  而始作俑者,正是之前那位喜怒完全不形於色的冰块骆鹰先生。
  他的衣服裤子已经被浇满了滚热的茶水,好像还在冒著雾气,看的我都替他觉得烫,他却像感觉不到一般,脸上终於浮现出从开始到现在的第一个复杂表情。
  那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震惊,还是什麽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听他声音颤抖著出口:“然。”
  我被他这声汇聚众多情感的“然”喊的,顿时打了个猛烈的哆嗦。
  小江,姓江,名然。
  “许总,”小江选择性地屏蔽了骆鹰,就像什麽都没看到没听到一般,径直向我走来,只是我似乎看到他踉跄了一下,声音里也带著不分明的抖意,“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我看了眼他墨镜下掩不住的苍白神色,又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一旁纯属旁观的林远与霍曼和已经握著拳蓄势待发的骆鹰先生,思索了半天该怎麽做才能让我不至於死得太不体面。
  “这个……还不算太迟。”我咳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受到手下身体轻微的颤抖,“你很会赶时间,谈话刚一结束,你就到了。”
  小江一愣,立刻默契地意会到了我给他找的台阶,很聪明地顺下去:“抱歉。那我先去车里等您,许总。”
  我点点头,看他步履不稳地转身就走,仓皇的背影看起来就跟逃难一样。
  “然!”某个人显然没给他这个机会,刚刚的冷静镇定也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急急地就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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