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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发火?我惊讶地反问了一句。但,立刻,我领悟到了自己反问的答案。他们认为我现在的沉默不语是因为过于愤怒。但,真正愤怒的,其实是他们。
“那么,那什么都记不起来的你的表情,到底想掩饰多久?为什么突然对我用敬语?知不知道,现在你把我们变成了傻瓜了?这里坐着的分明就是一个失忆者嘛,你不会是在假装失忆吧?”
蝉(中篇小说)(38)
在我面前,他正讲着记忆力丧失的问题,我克制着不让自己笑出声。他的情绪如此激昂,使我再也无法继续沉默下去了。
“是啊,我并不想怎么样。而且现在,我正听着蝉的叫声,我被这声音搞得什么都不能做,不想听也得听。不只在我心里,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这个声音。”
你还在说那些幻听吗?他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地,怒视着,向我大喊大叫道。说话的时候,自始至终,我保持着冷冰冰的态度,为此他深受伤害。而且,现在,他误会了我说的话,觉得我在扯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蝉的话题来玩弄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的话让你听起来像蝉的叫声吗?就像蝉猛烈的叫声在折磨你似的,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不放过你而越发引起骚乱了吗?对这个样子,你泛酸水无法忍受吧,到底想怎样?难道想让我这样的人在你眼前灭种吗?”
他勉强克制着自己,不要爆发。对他的问话我平静地回答道: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这也可能吧。”
我仍毫无表情地正面凝视着他回答。我嘴上还挂着无私的微笑,但他好像渐渐失去了控制。
“这,真是的,怎么有种接受了死缠烂打的追求后又被甩了的感觉,那么,现在你起草的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吗?实在看不惯你脑子里装的稀奇古怪的杂念四处游荡,给了你一次机会,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当然没你也无所谓,可是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把话说完,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纸张,粗鲁地向我扔过来。可能是我们工作上的文件,我粗略地扫了一下用韩文和英文写成的大黑体字,完成风险事业、即兴经营法、强化海外根据地、网络广播服务、综合性思考、改善收益构造等等有关事业计划的字句,杂乱无章地映入眼帘。我竟然参与如此重要的规划,更何况这竟然是我拟定的。丰富的人力资源和技术、信息、资本的聚集地,敝公司提出的业务合作方案请参考附件,研究讨论后,请早日示复为荷。这些语词对我来说太生疏,我像充满好奇心的小孩子似的,看着神奇的东西,转着眼珠。
这时他像哄一个倔强的小孩似的口气说,今天刚好开事业说明会兼理事会,现在可能差不多结束了,让我和他一块儿上去。可能他的公司、我也曾置身于其中的公司,就在这栋建筑物的里面。对于他的话,我再次心不在焉地望着他,摇了摇头。这时他终于采取了忍了很久的行动,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向我直扑过来,抓住了我的衣领。
女的跑过来,为了把我和他分开,嘴里在喊着什么,男人骂我的声音和女人阻止他、安慰我的声音,引起了旋涡,嘶吼似的一起卷进我的耳朵。然而瞬间,耳边突然像刮起了旋风,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的蝉声突然断掉了。我遇到了完全的寂静,与此同时我的表情也变得沉静。在他们看来,我的眼光也变得呆滞。
骚乱平息之后,我也陷入了静寂和沉默之中。我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不能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我回过神,看了一下周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理解我的人远去,误会我的人却留在了这里。我心中嘀咕着起身,然后绕到椅子后面,通过面向桌子的大玻璃窗往外看去。虽然是市中心,但不管是哪里,夜晚的风景总是很亲切。我就像站在舞台上的演员,把两只腿适当伸开,有意识地挺起了肩膀。我甚至觉得我自己的姿势,有种像在宣布整个世界是我的似的傲慢。
那个女人走到我身边,和我并排站着:“为什么要跟郑部长这样的人对立?这是很愚蠢的行为,没有人比他更有能力、更有义气了。”她的声音被控制得很好,柔和地传到我的耳朵里。又有一个演戏的人。“你应该知道他为你做了很多事吧!上次和你一起喝酒时,喝醉后弄伤了额头,归根到底是因为你,但他什么也没说啊!”
看着她的侧脸,我从她身上散发出香水的气味,是非常熟悉的味道,但只要记忆不恢复,她只能是我过去的女人,回忆中的女人。我觉得回忆中的女人身上洒着芳香剂,但也许这不是芳香剂而是防腐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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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中篇小说)(39)
我都明白,我什么都明白,我在心里自言自语道。从他们两个的谈话中,我已经能推测出很多事情了,而这种推测逐渐得到确认,填满了空荡荡的内心。可能你在大学专修国语,之后你曾在杂志社、报社、保险公司等许多地方做过事,而且也曾是广告公司的职员,有一阵子你甚至可能觉得这个工作很适合你,但作为广告公司的职员,你是个特殊的人物,在别人看来不起眼的事,你却有病态的执著,结果也因此失去了工作。你是因自己内心的欲望而渐渐破灭的典型人物。
你到处写的无数的记录,可能是想努力创造出不错的广告词或新闻标题的结果,把它当做是摸索人生意义的过程,其实是一个错觉。但你的广告词可能一次也没有被采纳。你很讨厌生命带给你的感动和从中得到的意义,也极端地拒绝抒情的东西,而真正写出来的文字却太深刻太沉重。就这样有一天,你突然投入到以蝉为主题的广告企划之中,但这次也没人理睬你的广告。这时你猛然再次,就像我现在一样,领悟到你做的广告也只不过是广告文字,那之中含有炫耀性的、欺骗性的人生,你因此终于感到绝望和愤怒。你觉得活着呼吸是一件极其痛苦难忍的事情,结果你感到彻彻底底的失败,渐渐沉溺于破坏性的行为,终于感觉自己被蝉诅咒了。
而且,你又是一个大学讲师、昆虫学者。作为昆虫学者,你怀着想把昆虫们、特别是蝉的语言翻译出来的野心,但你却没有强迫观念之类的,也不曾有咬指甲的习惯,你只不过会自然地陷入大脑里的想法中。你单纯,有着一定的攻击性,因此你是矛盾的人类,以执著的行动暴露出来。
由于这种执著,你闯进蝉的世界,渐渐被蝉的特别的生命力和强烈的形象所吸引,因此最终不能从中解脱出来而丧失了你自己的灵魂。当失去灵魂时,你与这个世界的寂静、这样的寂静相遇,然后对茫茫然的空虚打着冷战,好像要抛弃所有的梦似的染指证券和赌博,最终破了产。结果像失去力气的蝉似的,自己钻进郑部长这样的捕虫网——在这里,你被当做蝉抵押了自己的自由,以此重新换来更多的财富。总之,你中了蝉的诅咒。
“那天为何丢下我一个人走掉了?你像丢了魂似的看着我,然后走掉了,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吗?几乎无法进行广播了,加上那天妆也不好上,一直流汗,好几次停止录像去补妆,那天的谈话主题是什么啊,什么现代人的神经症啊,随着话题的延续谈到了家族杀人犯。也许我想你可能对这样的主题感兴趣,才故意过激地把话题引向那个方面的。总之,发现你不见了时,所有的一切变得一团糟。耳麦里的所有杂音像幻听似的,让人无法集中精力,监导的信号也看不见。做了访谈节目十多年,真是头一回经历的噩梦。可能在那时我就预感到,你身上起了某种重大的变化。虽然从外表看你面无表情,但清楚地看到你紧绷绷的紧张感,面临似乎马上要破裂的危机。因此你身边的东西也以非常不安定的状态,动摇着。我自己也是如此。”
谈话结束后,她的脸上浮现出微妙的自豪而又自责的神色,可能她是有线广播局的主持人或访谈节目的主持人。这样一来,觉得她的声音格外柔和却很有震撼力,发音也特别流畅圆润。但也因此,她的声音给我一种超现实的感觉。
但根据她的话,为什么我去了录制现场,又为何不辞而别呢?走出广播局后我又去了哪里呢?傍晚走出广播局后,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都明白,我都明白,这时我再次自言自语道。她说的那天是她的生日,你特意陪同她去了广播局,而且计划好录制结束后,共进晚餐。她和你可能是受到人生很大打击的恋人,但可能你是这样想的,人生本来就是以痛苦为轴积聚起来的,而遮掩住痛苦的轴,没有痛苦的轴的人生是陈腐老套的,想想都可怕。
很久开始,她和你在年轻时就是一对深爱着的恋人。有一天,她租的房间着火了。那天晚上无处可去的她和你走进了旅馆。在那里,你们第一次融合为一体。那晚你们像着火的房子似的灼热。但你的确梦见你们家着火了——由于你们灼热的身体,房子着火了。尽管你爱着她,但那时候还没有想和她结婚的打算。你们家历来如此,你那维持家庭的绳索太松软,组成家庭的境界也太模糊。对于要求结婚的她,你这样问道:只想要简单的爱情吗?而且必要时爱情也要做一些让步吧?爱上拴着铁链的罪人时,你能因为他说自己太累而想顺从铁链吗,就能随意嘲笑他没有自由的意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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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中篇小说)(40)
结果,你们分手了。之后过了很久,你们又偶然相遇了。那时,你们再次被对方吸引,想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但第一次去录制现场看她时,过去的事情又活生生地复活了,因此你觉得所有的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因此你一个人走出广播局,一个人在路上徘徊。然后走到郊外,找了家旅馆睡着了。在从广播局到旅馆的空间和时间上可能没发生任何事情,你失去记忆是因为以前在你心里的问题引起的——肯定是这样的。你因失去记忆而惊恐,但这只不过是发生在我们所有人身上的、理所当然而又极平常的事情之一,肯定是这样的。
摆脱了胡思乱想,我像从荒唐的梦中醒来的人似的,呆呆地看着周围。虽然已经回过神了,但身体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地移动。她像搀扶着病人似的,拉着我的胳膊,我和她走出了咖啡厅。站在走廊等电梯的时候,我再次陷进入了蝉声的幻听。这声音变成火红的铁棍,钻进了我的心里。随着幻听,我看到了幻影。我旁边的她突然变成小女孩儿模样呆呆地望着我,小女孩抓着我的胳膊,嘴里哼着什么。但仔细一看,她的脸上满是皱纹。瞬间,我领悟到我正在看着被她肉体所遮掩的,精神所隐藏的秘密属性。
她闭着嘴像对我嚷嚷似的说道:
“看我,看着我啊,坦白讲我没有照顾好你。你的态度不明确,所以我也不得不是双重的,我的人生也充满了欺骗和谎言,所以更生你的气。因而我时常粗暴而刁蛮,但我征服你的方法只有动用如此的粗暴和刁蛮。如果我真的这么认为,那么这是我的错吗?”
她的声音像呼我的电话铃声,为了中断这个声音,我也得向她表达爱意。我想用我自己的耳朵揉搓她的脸,但我却一动不动。我内心的棍棒碎了,散落在身体的每个角落。电梯终于来了,门开了。
短短一瞬间,我看到巨大的齿轮发出轰隆隆的响声而相互咬合、回转着。齿口大小不一样的齿轮纠缠在一起发着咯噔咯噔的声音,旋转着。在这个过程中,电梯像纸片一样被铁齿轮碾碎,我在其中毫无意义地被撕裂磨碎。
我像蝉似的向她表示爱意却被拒绝。她的声音像呼我的电话铃声般恐怖,在她的脸上揉擦着我的耳朵——她惊愕的表情。
先进电梯的她以为我也会进电梯,当看到我仍在外面时吃了一惊。她察觉出我不想乘电梯后,脸上闪动着绝望和愤怒,但她什么也没说。我正在从她那里逃跑,好像她强迫我去见不存在的我的家人似的,我在从她那里逃跑。
过了片刻,门慢慢关上了,我们在彼此的视线中消失了。也许你也曾在电梯里做过爱,那时你肯定因兴奋和恐惧而发抖。那时的兴奋和恐惧变成尖锐的齿轮,现在还钉在你身上,那些齿轮现在还在你体内转着。
建筑物外面的世界已被厚厚的黑暗的衣角遮住了。就像我预料到的,到处都没有她的身影。我沿着路前行,隐隐约约能推测出那天从广播局出来后去的地方。刮着凄凉的风的地方,高原地带树木丛生的地方,还有半倒的筑台,有古代石雕建筑的玄关,石板走廊,顶头的圣殿里人类无数的罪恶中,唯有忘却唤起极端的恐惧。但我无法辨清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