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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公寓是两室两厅,有时候请人到家里坐坐,客厅比较大,老妹的书桌就搁在那,宽敞,有课的晚上我绝不在外头呆太晚,要送妹妹回学校。有时候开车顺道把萧然和他姐送回去,他永远是最后一个。他在后座上不说话,我就跟个专车司机似的,我这么经不住沉默的人当然受不了了。
“哎,你说话。”我一边开车一边逗他。“说啥?”他睁着眼睛问我,我从后视镜里瞧他笑着说:“你老是看着我不说话,想啥?”他在座位上挪动了几下回答道:“觉得你五官特立体,结构不错。”噢,我都忘了他学画画的了。“那好啊,回头给我画张画呗。”他在后头笑了:“其实每个画画的都怕别人这么说,哪有这么随便的。”
妹妹程佳怡的课上到高三就不上了,她要专心准备高考,而我的生意也顺风顺水的很多,日本那边的代理我做的大了,一年到头的厂家答谢会上我是坐在前边的。生意上父亲没少教过我,大学那会我出过一次错,下边交给我的东西我只审了一遍,改过之后没有再看就交了出去,后来出了问题,父亲就说了一句话:“你没看吧?”四个字跟个刀子似的扎得我浑身都难受,从那时起就有了强迫症,事无巨细有计划有行动,打死也不能出问题,尤其是在父亲面前,我最不希望的事情就是听到他嘴里的半个不字,谁都可以说我不好,他不行。
日本人要请我们去旅游,去新马泰逛一圈,我就一个人,不去,落我这的俩名额我给了我的秘书严诚和他老婆,严诚这家伙是我大学时候就进了公司的管培生,跟着我跑了不少地方,年龄相近比较聊得来,去日本的时候我也带着他,听我用日语直接和商家谈的时候他在边上一愣一愣的,回来跟我说他在他那帮老乡里已经很出息了,认识我才知道什么是真牛逼,我笑他还是认识的人少了,一山更比一山高,我当新人被骂的时候也觉的自己智商低。
那会是零七年,我和上一个女朋友分手两年多没怎么联系,有个老外来北京办了个摄影展,我在国外的朋友也来看我,其中有一个叫约瑟夫的是个gay,我知道他是个gay,其实我并不怎么介意这个,只要别冲我来就行,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我并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时候我以为就是其中一个比较娘炮其他和男女之间也没什么差别。他说过最经典的话就是“你爱一个人是爱他呢还是爱身体器官呢?”想一想还真他妈有点道理,这一点我能产生共鸣也是因为我就是生殖论爱情的受害者,这又得说到我爸,他是家里逼着结婚的,我有个小叔结婚的早也没有孩子,学建筑的,和婶婶一起出了国在新加坡,爷爷就指着我爸能抱孙子,结果那会爱玩不想结婚,在国外呆了几年后来还是回国结婚了。那会儿爷爷还没退下来,多少在生意上帮父亲通了不少关系,这要是对着干绝对没好处,这不就结婚了么,还是个离过婚的女的,但是家里有些背景,他们这辈子也就这么凑合了。
他们要是真的凑合了,我也没意见,就是可怜了我的母亲,我最恨的就是害了女人的男人,连责任都不负算什么男人呢?也就是后来我被带回国,好歹是程家的种可是我爸的新家容不下我,我就被爷爷养在身边了。
感情上我一直照顾别人,要说我会哄女人也是天性使然,很小我就知道怎么逗别人开心,在母亲身边的时候就希望她开心点,在爷爷身边的时候怕自己一旦做不好就被扔了,那时候就没有家,身边没爸也没妈,虽然堃叔疼我,可我从来都觉的自己是自己家的外人。
男人有钱就想着干点什么,我想着自己还年轻着呢,压根想不到婚姻,这要是不把能玩的都玩过了,等到将来真要被逼着干啥干啥还不亏心死了。
那个摄影展办了有半个多月,我和外国朋友就在北京到处逛,爬爬长城看看故宫,约瑟夫把‘八达岭’的拼音解释成了bad darling‘坏情人’。其间和约瑟夫同行有个男孩我看他小多照顾了点,后来我就想了,我这对谁都好的性子得改,不然总是惹误会。
故事就开始在这,亏的你们还能听我东拉西扯了半天。那个男孩叫什么斯,反正名字记不住,回头总是给我打电话,一开始套近乎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又不好驳面子,朋友在一起私下问都说小伙子对我有意思,我是低估自己了这么招人爱还是人一眼看出我他妈能弯?我说我处过的都是姑娘,而且在一起开心分手了平静,好聚好散也都还能当个朋友,男的?不行,关键是我不愿意。
可我不愿意归不愿意,外国佬的心思还真不是我这半个进口货能比的,他主动来找我,几次之后我就开始躲了,外国朋友陆陆续续回国了,就连约瑟夫也走了,他还呆在北京,我就纳闷这是什么意思?可别冲我留这了,得想个法子送人走啊。
开始的时候我也实话实说了,我对谁都这样,没什么心思,他说我人不错可以试试,几句下来我发现完全是在鸡同鸭讲,都说英语可还是没法交流。得,咱躲呗,一躲就是半个月,国外的盆友都跟我发邮件了,说人怎么回事,是处上了还是出事了。
我好人装不下去了,再跟我黏糊我估计得动手,我原则上不伤害别人感情,但真当要裂了我能比谁都狠,当下想着万全之策呢,人给约出来了,就在美术馆,之前的摄影展已经撤了换上某某学校的老师画展,筹备布展的学生里我看见了萧然。
他也看见了我,朝我走了过来:“哎你怎么在这。”我闷得慌,这事没跟任何人说,心想萧然也不算关系近的,说一说也不所谓不然我得憋死,我就跟他说了那个什么斯是怎么回事。他就站在跟前安静地听,没什么表情,他一般就是听也不说话不发表意见,完了他说:“反正你就是不喜欢人家呗。”“他是个男的!我又不是同志。”我想也不想就接上了,然后他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我,带了点忧郁还有点同情,我叹了口气,其实我真不在乎这个,说道:“是,我是不喜欢他。”
过了会那个什么斯到了美术馆门口,我哼了声,这家伙真别逼我动手,小胳膊小腿真不够捏的。萧然扯了扯我:“哎,是不是他?”“是。”我还在酝酿情绪,别把坏主意都写在脸上,结果萧然连拉带扯把我往那推。“你干啥?!”我还没想好说什么,他倒先用英语和那什么斯说上话了,非常蹩脚的中式英语:“他,我男朋友,你,能,滚了。”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我整个人都吃了一惊,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趁那什么斯没反应过来搂了萧然的肩膀,比我矮一个头的身高搂起来很轻松也很自然,然后我就把他的意思正确的翻译了一遍:“抱歉,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有男朋友,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今天带他来见你,希望我们之间没什么误会。”
那什么斯惊讶地看了看萧然,萧然抱着胳膊一脸拽样好像真就这么个事。
据说那什么斯回美国临走前说他再也不想和中国人打交道了,这话传到我这里,我哭笑不得,因为顺带着那群人都知道我有个男朋友,被出柜了还不能解释,这口怨气我还真的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还个人情债
人家萧然好歹也是帮了忙,自己的惹的事情我拎得清楚。请他出来吃个饭这个意思得有,正赶上我新车到手,提了车说好了六点半接人,我把车停好在他学校里晃来晃去,年轻的气氛真好。我大学那会和同学搞了一个话剧社,我万年男二不解释,按老外的审美金发碧眼那叫王子,东方面孔就像个反派,真冤枉,不过花一样的女主那可是我的女朋友,课外活动那是跟我走在一块的。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萧然从边上走过来问我:“笑什么呢?”“笑你们小啊,学生就是好啊。”我说着指了指停车的位置两个人朝那地方走过去。他有些不服气:“你很大吗?”“比你大多了。”我一边说一边扬扬下巴,他下意识挺了挺胸,个子站直了也没那么矮,准确一点在我鼻子下面,不知道是不是画画喜欢猫着腰还是怎么回事,我伸手在他背后拍了拍,他抖了一下,睁着眼睛盯住我自然站直了,我说:“对,站直了,男孩子驼个背真不好看,以前我也这样,只要我爷爷看到一准一个巴掌扇过来了。”他抿着嘴唇打量着我一副伺机反击的样子,我也上上下下打量他,是瘦,但不是皮包骨头的那种,身板紧实的很,打架的那会像个疯子似的。
我注意到他今天穿的特别干净,是一件浅蓝色条纹白衬衫,之前每次见他穿的衣服都是灰黑色调的衣服,给人感觉漫不经心也挺随意,我笑了笑,他毫不意外地又问了一遍:“笑什么啊?”“笑你啊,终于让人眼前一亮了,”我说,“没见过你穿白衣服。”“因为要画画啊,”他理所当然的样子,“油画颜料弄上去洗不掉的。”
看他一本正经我又笑了,这回他低下头啥也不问了。
我带他去了我个人喜欢的东北菜馆,跟他说我大院里哥们几个应征入伍前就在这里聚的餐,一行人就我一个被刷下来了,至今遗恨,在我心目中穿军装的男人才叫爷们。他皱起眉头不说话,我就知道他肯定不认同我的审美。
“有什么说呗。”我就想听他说话。
“男人要是个爷们,穿不穿军装都一个样。”他说。
“这话我喜欢!”我敲了敲桌子,补充道,“就像我这样的。”不忘给自己脸上贴块金我就不是程自舟了,果不其然萧然被逗笑了,他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好玩?”“真没大没小,”我故意拉下脸,“我这是不想让你太尴尬,我和长辈呆一块的时候只长耳朵不长嘴。”“那你不憋死了?”他这问题问的真好,我竟然干笑了一声没接上来,联想到一家人坐一块谁对谁都没话说,活泼不起来只有硬撑的份。
他见我脸色不对连忙收起笑小心翼翼地瞧着我,我夹口菜塞进嘴里说道:“别老看我,吃菜。”
送他回学校的路上他问我:“你一个人住的啊?”“不然呢?三天两头要出差,哪怕养条金鱼也得饿死。”我笑。“你爸妈呢?”他紧接着问,我哼哼了一声:“怎么,你查户口呢?”
沉默了一会他说:“我觉得你不像中国人,你的眉眼,祖上一定有外国人才这么有结构。”“你老说结构结构,是什么玩意?” 他的表情立马生动起来了,指着我的脸一阵比划:“就是转折啊,有阴影啊,这样那样,这么转这么转。”他手指离得近就快戳我脸上了,我笑着挥开:“行行行,别比划了啊,我开车呢。”
他笑笑把脸转开,我后视镜里瞥他一眼,虽然他自己脸上没那么多‘结构’但他笑起来的时候满脸的灵气确实是个学艺术的,带着些狡黠和书呆子沾不上边。
我当时就想,这真要是我弟就好了,我一定从小就宠着,带他看这么看那个,美国的艺术届要活泼得多没那么学术,什么人都有,估计像他这样的性子适合那样的群体。
“想不想去美国?”我问他,他先是点头然后说:“想,但是不行,之前有同学出国了当交换生,家里得有钱才可以。”也是,他的表姐都是靠做家教勤工俭学来着,我想到什么:“学艺术挺花钱的吧?”他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说了你别生气,我啊从小到大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我实话实说,“我不是想说钱不好,它好啊,可是它买得到的我不稀罕,想要的也都买不到,你说这还是不是好东西呢?”
“有钱人才会想这些。”他有些愤世嫉俗地说道。我笑了笑,到底是个学生,说:“你不明白,你拼命赚钱为了什么呀?对我来说,如果能用钱换我想要的一切,多有少拿走多少。不瞒你说,我确实是个混血,我妈是西班牙人,她在我五岁的时候就死了,你说我现在有钱了,有什么用呢?她能回来吗?”
萧然看着我,突然伸出手碰了碰我的胳膊。
“干啥?”我问,他说:“我没那个意思,你可别难过。”
说难过,是有点,但是笑笑也就带过去了,我一向不会表现出来,我冲他扬扬嘴角:“我好着呢,小子,你是没长大,很多事别太看表面了,你那些同学去外国,不见得好到哪里去,首先语言关过不了,周围一圈说鸟语的,你丫一句也听不懂,周围没有一个人和你说同一个语言的,你受得了不?”他不说话,仍旧看着我,我想我是把话题带的太沉重了,就说道:“语言不通的痛苦我是深有体会啊,我来中国那会五岁多一点,会说英文,不会写,会说几句西班牙语,也不会写,中文,那是一个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