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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他说,“倪太一直叫我不要吃那么多,我不管。一公斤才卖十几块美金,美国人都认为太贵,吓坏了,哈哈哈哈。”
“你现在有多肥?”我问。
“一百八十磅。”
“不是很厉害呀!”我说,“我也有一百五六十。”
“依照身高,”他说,“就厉害了。”
我差点笑了出来。
“我向倪太说,胖也是死,瘦也是死,不如吃一个饱,才死。哈哈哈哈。”他说。
笑声之中,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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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
第一次到倪匡兄的家,是他住在铜锣湾的时候,岳华和亦舒带我去的。
那时候还没填海,从他家窗口可以吊滕篮到下面摊子买东西吃,你可以想像有多久了。
倪匡兄家的横匾有“鱼斋”二个篆字。很美,那是他养金鱼时代写的,但认识他时,他已进入收集贝壳时候。
房子是买的,但放不下那么多贝壳,在隔壁租了一间收藏,布置得像博物馆的一室,照明和空气调节依足。
倪匡兄把收集贝壳的心得著成论文,在学术界发表,很受尊重。
客厅的一幅字,是金庸先生写的,我们看得很奇怪,因为古人书法并无标点符号,金庸先生的一句一点。反正他要怎么写都行。
墙壁上挂有一把宝剑,当年买大陆古董较为容易,价钱也合理,后来听说他大醉之后,晚辈温瑞安向他要,倪匡兄豪爽,一口气送了给他,后悔我脸皮不够厚,否则是我的了。
倪太烧得一手好菜,他们家有个老广东女佣更是拿手,但只有倪太吃得惯,倪匡兄嫌粤人的汤煲得稀奇古怪,不肯喝之,又说什么鬼鱼莲藕,煲出来的汤颜色呈紫,暧昧得要命,生熟地汤又黑漆漆的,谁敢去碰?
书桌周围布满书,有一本很厚的字典,放在一个音乐指挥家的乐谱台上,方便搜索。音响设备齐全,但玩HiFi的时代已过。
倪震还很小,姐姐倪穗不停地造反。
一家人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傍晚到大丸百货公司散步。我们三人也跟着倪匡兄四口一齐逛大丸,东西实在多,应有尽有,他叹为观止,视之为神殿,每天必得前往朝拜一次。当今大丸关了,最伤心的应是他们一家人了。
好书
写了倪匡兄的旧居,想起已经很久没和他通电话,打一个给他。
“哈哈哈哈。”他大笑四声:“我现在是门前泠落电话稀,有个人打来,当然开心得要死!哈哈哈哈。”
“改天一定要多打。”我说,“昨天中秋有没有庆祝?”
“我们这里还有什么中不中秋?”他说,“跟女儿到外边吃一顿饭罢了。”
“那也开心呀。”我说,“最近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查先生女儿生了一个外孙,把照片传了过来,国字脸,真像样,我替他高兴。”
“还有呢?”
“还有看了一套韩国片,拍得真好。”
“是不是《我的野蛮女友》?”我问。
“怎么一说你就知道?”
“只有这一部拍得最好嘛。”我说。
“那么老土的故事,又是两个人从头演到尾,导演和编剧的手法高明得不得了。”他说,“前后呼应,到最后还有一个转折,真是不容易,看到一部完美的电影。”
“还是有缺点的。”我说,“女主角的野蛮行为古怪,没说明。要是加一句对白,说死去的情人叫她尽管野蛮,如果遇到新的男友能忍受,就可以跟他过一辈子。这一来,整个故事便更加完整。”
“你说得对。”倪匡兄又笑,“不过我现在的要求不高,只要不觉得看不下去的,都说是好看。”
“看书也一样?”我问。
倪匡兄说,“看书也一样。有些作家的专栏和书,我每一个字都看得懂,就不知道他们要说些什么,所以说只要看得下,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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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想的问题
“最近忙些什么?”我问。
“倪匡兄说:“什么都不忙,我这种人,有什么可忙的?”
“不是每天换金鱼缸的水吗?”
“现在不换了。”他说,“生青苔就让它生青苔吧。”
“不是有种叫清道夫的鱼吗?养来吃掉污糟东西的。”
“没有用。”倪匡兄说,“我看到死的就把它们捞出来。不过不换水,也多数活得好好的,所以不去换了。”
“身体呢?”我问,“还是那么胖?”
“一百七十多磅。”他说,“医生叫我不要再吃东西,肚子饿了就喝水,不然二十年后会患糖尿病,把我笑死。”
“看到什么吃什么,精神更重要。”
“还不是?说到吃,为什么你没把月饼寄给我?”倪匡兄责问。
“你怎么知道我出了月饼?”
“看到李碧华在专栏写的呀!”他说。
“好像忘了。我问一下。”我说,“但中秋已过,不要紧?”
“有得吃就是,当然不要紧。不是说过我们这里没有什么中秋不中秋的吗?”
“我想起来了,还有一本谈上海轶事的书,不知道寄了没有,明天替你查一查。”
“精神粮食不必查。”倪匡兄,“但是真的粮食,不可不查。你的月饼没公开卖吧?”
“做来送人,当成学习,明年再卖。”
“最过瘾了。”他说,“到了我们这种年纪,最重要的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有些人还是想不通的。”我说。
“到时候像电视机一样,啪得一声忽然关掉,想什么都没用。还有多少年可活嘛?一定要经过的事,为什么不先想?”笑声中,挂了电话。
试
“哈哈哈哈。”倪匡兄听到我的声音后照例大笑四声。
“我也习惯性询问:“最近干些什么?”
“整天在量血压。”他说。
“什么?”我担心起来,“有问题?”
“高得不得了。”他说。
那么暴食暴饮,又不做运动,血压高倒是很正常的事。
“有没有吃药?”
“吃了。”他说,“吃了一种降低血压的西药,最近发现有副作用,令人肾衰竭。”
“那怎么办?”我问。
“换新药吃呀。”他说。
“新药也会不会产生副作用?”
“哪知道,到时再说。”
“西药总是霸道,要不要试试中药?”我问了之后又想起,“但是,你是不相信中药的呀!”
“不不不不。”他说,“我不是不相信中药,我是不相信有人会用。”
这下子轮到我笑了。
“就像风水一样,历史那么悠久的学问,一定有它的道理。但是我就是不相信有人会看罢了。”他说。
“我最近常去大陆,替你打听打听有什么降血压的。”
“北京有位中医师,叫施今墨,活着的话也七老八老的。”
“已经去世。听说他有一个儿子叫施小墨,在跑马地开了一家整骨的,并不行医。我明天到药房看看有什么成药,再寄给你。中药没副作用,也是据闻罢了。”
如果您是倪匡的忠实读者,请查一查有没有降血压的东西。我也不相信有人会医,但是我相信试一试。
血压高
发表了倪匡兄血压高的那篇文章之后,大把电邮杀入,供应特效灵方,有没有效不知道,但是可以看出作者倪匡在读者的心目中,还是占着多么一个重要的位置!
不知道他要不要,打电话给他。这个人,有时要帮他的忙,他还嫌烦。
“哈哈哈哈。”倪匡兄大笑四声后说,“尽管电邮过来好了。”
“给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原来可以把读者的讯息转到他邮址上,一按钮即刻传出。为什么没那么做?真笨。
“上次我传给你的电邮收到了没有?”倪匡兄问。
“收到了。”我说,“我没覆,对用中文输入我还是有抗拒,干脆打电话给你不就得了吗?”
“用九宫输入法呀!”倪匡兄说:“像写字一样,什么人都学得会,我不相信你学不会。”
“你们住美国,才是什么人都学得会。反正你们有的是时间。”我说。
倪匡兄听得出我话中带骨,但也不介意,又哈哈哈哈笑四声:“主要还是倪震肯教我。我每天和他ICQ,他第一句就说:Hi;Dad。我第一句回他:Hi;Son。”
“什么?”我惊奇,“你能用英文和他交谈?”
“简单几句,还是能应对的,复杂了,就用中文。”他说。
想不到他去了美国,英文进步得那么快,倪震小弟也真是孝子一名,每天和老窦ICQ,难得得很。
“倪穗呢?”我问,“有没有来看你?”
“有。”倪匡兄说,“她昨天还来陪我去看病。”
讲到看病,话题又回到他的高血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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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病
“哈哈哈哈。”倪匡兄说:“吃了西药,血压低得剩下七十多。”
“太低也不好。”我说。
“所以再去看医生呀。”
“是什么医生?”我问:“洋人医生,还是华人医生?”
“华人。”倪匡兄说。
“那么语言没有问题吧。”
“那医生讲的台山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最后他转用英文,我才听懂三成,其他的由倪穗翻译。”
“医生怎么说?”我问。
“哈哈哈哈。”倪匡兄笑,“那家伙原来也是我的书迷,不谈我的病情,讲的是我的作品,用英文把我的书的名字一部部翻出来,我要听得老半天,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本。”
“想不到半唐番也看书。”我说。
“无聊嘛,在美国。”他又笑。
“最后还是讲到病情吧?”我问。
“唔,他说血压低了不要紧,高了才担心。”倪匡兄说。
“他有没有叫你减肥?”
“有呀,他要我减三十磅。”倪匡兄说,“我说要是我能减三十磅,就不必来看他。他听了之后说减十磅也行。”
“减不了呢?”我问。
“医生说减不了的话,在三年之内,一定患糖尿病。”
“如果是糖尿病,我倒知道北京有一个医生,专门医糖尿的,到时介绍给你。医生还说了些什么?”我问。
倪匡兄说:“医生说我这个病,要是不戒口,二十年后一定有心脏病。他根本没问我有多少岁。还讲二十年后的事。倪穗和我听了之后在医院哈哈大笑,笑得其他人都转头来看我们。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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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鱼
“听说王家沙在你那个美食坊开了分店。”倪匡兄说。
“生煎包做得不错。”我说。
“那是香港人的叫法,我们不叫生煎包,叫生煎馒头。”倪匡兄说,“王家沙从小就去吃,记忆犹新。”
“馒头的皮是吸水的,怎么做得里面都是汤,也真有学问。”我说。
“是呀,”倪匡兄说,“我们吃生煎馒头还有学问。从小学会先咬一小口,吸了汤才吃掉,每次看到别人溅得满身都是,就回家讲给家人听,大家哈哈大笑。这种事讲个一百遍,大家还是照样哈哈大笑的。”
“在淮海路上的那一家小店的包子,也都是汁。”我想引诱他回来东方。
“是吗?”他说。听语气,无动于衷。
“现在上海人开始学会欣赏自己的食物了。”我说,“受广东海鲜影响的时期已过。”
“那不叫广东影响,那叫暴发户影响。”倪匡兄说,“发展中的都市,都抗拒不了鲍鱼、龙虾的贵格东西,吃多了也不觉稀奇,就找回家乡味了。”
“这才是好事,”我说:“不然做法都失传。”
“做法可以找得回来,材料就不一定。”倪匡兄说,“像黄鱼,我们小的时候看到黄鱼游来,水上一片金黄,那么多的鱼,也能吃到绝种。中国人真厉害。”
“现在还可以买到小的,很新鲜。”
“那叫小黄鱼,不叫黄鱼。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鱼。”经他那么一说,我才知道。
“三藩市有黄鱼吃吗?”我问。
“没有,”他说,“来了这里,有什么鱼,吃什么鱼。”
就是那种态度,才在美国活得下去。
快乐
“你呢?”倪匡兄问:“你身体不错吧,看你的文章,到处飞,要是我,早就爆血管死掉了。”
“也没像从前那么好了。”我说。
“这句话说出来多余,”他说,“没从前那么好是一定的。比从前好,那么就要拿你去医学院研究了。”
“有时候我想:与其相信医生,不如相信看命的。”我说。
“看命理从前的事真的很准,后来的不准。”倪匡兄说,“不必花那些钱。”
“你的命书以后的事也不准?”我问。
“模棱两可,说这样也准,说那样也不准。”他说。
“从前的准,有什么用?”我赞同。
“看看也是很有趣的。”他说。
“现在有很多大陆青年,说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