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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山点点幽-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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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下山时正朝着日头,等于没戴),身着长袖衫牛仔裤,脚穿旅游鞋,可以在荒草荆棘丛中横冲直撞,只是脸无防护罩,不可避免地常被带刺的荆条或竹梢偷袭成功。
  但与大山夏日更成熟更浑圆的优美弧线,连绵山丘茅草如海所形成的壮观视野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在这样的山野这样的视线这样的心境里,各种童年时分才有的感觉重又复活,人会在这一刻只在乎当下。
  这一刻,巨大的苍穹之下只有山野里时而响起的无忧无虑的笑声,而空间的宏阔又如消音器使笑声缥缈悠远,令人心生疑惑,这是谁的笑声?
  下到林中山道,高高的树林都是水杉,一根根向上方直立,将阳光全挡在了林外;树下长满了水竹,枝叶茂密到了无法看清腰下的一切,往下走必须拂枝披叶而行。
  面对这片深林中触目皆绿的植物世界,深呼吸,再深呼吸,让树木精华之气洗涤心胸,眉眼也清澈明亮了许多。

飘渺峰的四季(4)
夏日的假日就应该这样度过。走出空调房,到野外,到山间,在阳光和植物交合的空气中尽情享受自然桑拿,让每个汗毛孔张开,全身汗流如洗,体内污秽尽然排出,人在夏日的山野和林间会脱胎换骨,重获婴儿般的红润与单纯。
  这一年秋天我再去缥缈峰的时候,发现正是秋之最绚烂熟透的时光。那天是十一月的一个星期天,我约了小何开车去西山,她有个亲戚在缥缈峰下的涵村坞等我们,我们准备先登山,然后去涵村坞吃一顿晚中饭,因抵达山底已近中午。
  上山仍经过缥缈村。深秋的江南山村,漫山遍野的桔林挂起无数通红的小果,像绿色的圣诞树浑身亮起桔红的小灯。它们绵绵延延地在村前屋后,在山地丘岭间,红红绿绿地渲染着秋天的丰富。更瑰丽的是那些高大优美的银杏树,金黄金黄的扇形叶片如华盖般撑开,让人眼睛一亮,再也无法移开。
  那些古老衰败而意味隽永的乡村老屋,灰暗斑驳的墙门与疲惫残旧的村巷,被这些鲜亮透明而又华贵优美的枝叶一衬托,便也活泼生动了起来。
  这次是从山坳地里的一条长满桔林的小道上山。被桔林染绿的小路,因为两旁像提了无数小红灯笼的果树而更显情趣盎然。林间空地有几棵古老的杨梅树,枝干虬结枝条展舒,一副张扬苍劲的奇特姿态。
  登上山巅是正午,太阳白光光的,下方的村庄、果园都象罩在一层雾气中看不分明,太湖与天际也是灰白一片。能感觉到阳光如给皮肤蒙上一层热而微烫的絮棉。
  群山已换装,是一片红褐青绿的混合色。我一路过下来,知道红褐是马尾松,青绿是灌木和茶果树,还有一些深褐色,那是山栗树,随着带刺的果实落地,叶子开始凋零,挂在枝头的,也已焦枯。
  有两条新修的山路从缥缈峰顶通向附近的山头,分两个方向下到不同的山坞,一条通往较近处的水月坞,另一条则越岭而去,通往较远处的涵村坞。
  春天时分,我已翻山去了水月坞和坞里的堂里村,这次就直奔更远处涵村坞而去。
  新铺的山路就地取材,是将山上随处可见的黄石敲碎平铺,如一条宽幅黄带,垂展在群山光秃的头颈之上。太湖边的山峰大抵如此,到一定高度便因石多土瘠不长大树,最多只生稀疏的杂树和茅竹。
  走在渡山越岭而去的山梁之上,人像溶进天空一样。
  途经水月坞顶上的山梁,又见大山巨大的侧面被掀去绿皮,裸露着新耕出的红色土层,那是准备种植茶叶的农业开发项目。
  抵达涵村坞的上方,可以看到坞底山坡绿意葱茏,但山脚下出现一个大工地,推土机正在挖土造池,旁边正在建造一幢连着迴廊的楼房。
  沿着一路新铺的黄石台阶一直下到工地前,小何的亲戚已在等候,他是村长,管辖原先的涵村与堂里村,现合并为一,统称堂里村,分别在水月坞和涵村坞两个坞中,有800户人家共3000多人。
  这些破土动工的项目,是西山镇正在开发的旅游项目,那楼是茶楼。
  中饭就在坞里吃,窗外满是绿色的山影。菜饭、虾、鱼、青菜、蕃茄蛋汤,都是就近从屋后和湖边取来,十分新鲜。“最近怕禽流感,鸡就不吃了。”村长笑着说。这时已是下午一点多了。
  饭后步行出坞,有条水泥路长约三公里通往坞外。两边皆低山,绿绒绒地起伏。其中有些山坡正被开垦,像原本毛发丰盛的头颅上新长出一块块秃斑。村长介绍说这是农民在开荒种茶,两年后就好了。种茶有收入,对农民有好处。他自己也在镇上开了一家茶叶店。
  环顾青山绿树映掩下的农舍,我叹口气说,要有亲戚在这里就好了,以后有个小憩的地方。村长笑说,欢迎随时来住!
  途中有农妇挑着沉重的粪桶经过,路旁坡上的果林间也有农人在松土,见村长都打招呼,悠然平和无火气,十分淳朴。
  进涵村。穿巷过桥转到一座古宅前,是明代的古店铺,木制的门窗柱梁全是明代的遗存。周边被民居包围,村内这里那里的,老房子很多,有的只剩半间或半座,青枝绿叶伸到屋里去了。
  和其他古村相似,涵村一样的桔林簇拥,墨绿的枝叶间挂满红果,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一样的屋前屋后蓦然燃烧着金色银杏,在秋日午后阳光的照射之下全纯黄纯亮,异常华丽珍贵,让人一次次伫立仰望,不忍骤离。

飘渺峰的四季(5)
尤其在小村的一些空地和山脚处,那些枝干秀挺浑身晶亮纯黄的高大银杏,简直就是缥缈峰群山美丽脱尘的精魂。
  满地的落英缤纷,像碎金子铺满了绿坡和村道。
  出了涵村,又兴致勃勃地去甪里村,实在是太留恋深秋的西山乡村了。这时候你随意走进山村的任何角落,都像走进一幅幅绚丽静美的画图里。
  甪里也是一座古村落,有条长一千米的郑泾河穿村而过,直达太湖。这条河是春秋吴越时通商的港口,曾舟辑繁忙商贾云集,现早与吴越旧事一起沉入历史的深处,只是古村中一条笔直的河道,如静水般呆滞。河上有一座座小桥,隔一段就有伸向水里的石阶。小桥大多是古桥,其中有座拱形石桥与水中倒影形成了一个圆,桥基开始塌陷,桥面台阶的石缝中长满青草。伸入水中的石阶大多是青石柱条,原本应是大屋或大坟之物,现在似乎放错了地方。沿河的屋子都老而旧,爬了藤长了草,一些更早年代的老屋已半圮,洞开的门,残破的墙,荒茅满院。但门口的青石阶和阶台上的门当与户对,还有石面上雕刻的精致花纹,仍无言诉说昔日的风光。
  夕阳西下,山这边的古村进入黄昏。沿着千米长的郑泾河一直往前走,右面路边忽有白光惹眼,便又返回细看,见一柴门狭院陷在昏暗老屋之间,唯独门口数丛白菊在暮色中亮得分明。正细看,这时小何从后面走了过来,一看就叫起来:哦呀,这就是暴宅呀!
  咦,暴宅不就是清末有名的廉吏暴方子(式昭)在西山的家吗?这位暴方子和西山人民曾经共同书写了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这段历史至今令人回肠荡气。
  光绪十六年底,时任苏州太湖厅巡检(相当于镇长)的暴方子因维护百姓得罪上司而被罢官。他在任内十分清廉,一钱不存,被撤职后困居其治所甪里,贫甚乃至断炊。西山民众很为他抱不平,有的送米,有的送柴,月内竟“蔓延至八十余村,为户约七八千家”。太湖厅、苏州府、江苏省各级政府为之震惊,视为“人心煽惑”,要“严密查访,从严惩办”。暴方子虽官屈九品,属最低一级公务员,却表现出不可辱的士气,他自信“五载林屋(西洞庭山),妄励清操”,没有做对不起民众的事;“山民馈送柴米,此乃万众心情所愿,怨者不能阻,爱者不能劝”,是正大光明的。发生在1890年冬的这件事情很激动了当时的著作名流,次年秦散之为绘《林屋山民送米图》,俞曲园作长歌,郑叔间、吴大澂、吴昌硕等都有题咏,一时成为盛事。暴方子罢官回河南滑县老家后,甲午年又从苏州人吴大澂参加对日战争,吴对暴任太湖甪里巡检时“坚持节操,以不善事上官被劾”早有耳闻,深以为惜,见暴前来投军不由大喜,即行纳用。暴方子依旧清廉本色,“奉檄至塞外买马,往返千里,不私一钱”。吴大澂为之长叹:“此人若为牧令,政绩必有可观矣。”不幸第二年“感疾卒与关外,年仅三十余,闻者深惜之”。(《春在堂杂文》俞樾)1948 年胡适、张东荪在《送米图卷子》上再作题跋,朱自清写诗,徐悲鸿作画,张大千题词,“不媚上官媚庶人,君之失官正坐此。乃从官罢见人情,直道在人心不死。”歌颂的仍是直道和人心,士气和民意。
  现在我面对的这座夹在民居老宅的陋屋,难道就是当年西山万民纷至沓来馈送柴米上门的地方?事前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竟以这种方式于无意中蓦然得之,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不假思索便折向暴宅,虽然时间已晚,暮色渐浓。
  眼前柴门洞开,寂静无声。于是边往里走边大声问有人吗?无人应声,便一路进到内院。院子寒酸紧迫,迎面三间平房一字摆开,旧木门窗紧闭。倒是院门口有株桔树高大粗壮,枝头压满了沉甸甸的大桔子,每只如同拳头大的柚子一般,十分奇特。
  又一次高声问有人吗?仍是满院寂静。只好自行退出,感叹西山民风如此淳朴,至今门不闭户,路人可直达内廷。
  秦散之的《林屋山民送米图》、徐悲鸿的《雪篷载米图》,都曾形象地再现当年西山人民于大雪封湖闭山之际,自发送米至暴宅的情景,让人如临其境。山民们不忍这位地方小官因恤民情以致罢官并面临断炊之忧,自发你一捧我一包,络绎不绝送米上门,肩扛手提发生在飘渺峰下太湖之畔的这段真实的故事,至今让人感慨。
  继续沿河向前走,渐渐果林出现了,有农人荷锄回村,迎面问来这里有什么看头?告诉他,这古桥,这老屋,这河,都很有看头。农人笑说,不过一座老村几片桔林而已,过去村里靠近山脚的地方有座文昌阁,好大一片房子还有大牌坊,那才好看呢,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好多石材都垫到路上桥上水码头上了。
  难怪一路走来,看到路面铺着那么多断碑残梁呢。
  在古村落行走,听乡人说得最多的,就是,可惜得很,这里原先有座古牌坊,那里是座深宅大院,有许多漂亮的砖雕木刻石构件,现在都没有了。文昌阁也如此。这次乡人还领我们看村口墙角一截已被砸去上半部分的青石桩说,这是石老人,从古代就竖在村口看护全村的,“很神气的一个老人头,胡子翘翘的,可惜文革时砸掉了!”
  终于走到郑泾河的尽头。太湖横卧前方,远处水面的上空是殷红的晚霞,湖水清淡中透着嫣红,湖面平静如镜。此刻,正是西山临镜卸妆的时候。
  这里是西山的最南头。美丽的古村,美丽的果园,美丽的群山,在这里与美丽的太湖相会,正共同渐渐隐入一寸寸加深的暗色之中。所有的衰败、残破、死亡与遗憾,也如所有的坚持、忍耐、新生与希望,都在暗色中隐没。夜温柔地张开双翼,将飘渺峰拥进怀里,四周湖水在无边的黑帐下宁馨如沉睡的婴儿,我想,我也该归去了。
  

金铎山上也有一座法华寺(1)
法华寺位于西山镇金铎山西麓峰顶,环境胜绝,是西山‘十八招提’中处境最幽秀处。明朝陈继描述道:‘有峰矗然而起,蔚然而深秀。山之巅,廓然而平,有佛刹翼然临其上’。(《阅读西山》金培清)
  原以为苏州只有一座法华寺,位于渔洋山麓法华岭上,我经登临现场,一一验证,更是确信无疑。不料数月后某日夜晚随意翻书,又见记载与渔洋山隔湖相望的西山岛内,也有一座法华寺,似乎历史更久远,名气更大,不由起疑,两座法华寺是怎么回事?同名?易地搬迁?由此生念,欲去西山金铎一探究竟。
  今年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下午恰好无事,便约友人驾车跨过西山大桥入西山岛寻访金铎山。
  先过长沙、叶山两个小岛,一进入西山镇就往北拐,远处有幢幢山影,便凭感觉直抵山前,那里有座小村落,环山面湖,村子由水边向山里延伸,地势渐渐上扬,村头缓坡上有座小红庙,几棵巨大的古银杏村枝繁叶茂,绿荫森森。
  向路边正做农活的两位妇女打听金铎山在哪里?说这个村就叫金铎村,从村子里穿过去,后面那座山就是金铎山。
  村口大银杏树下的第一户人家在门口挂了个“农家乐”的牌子,便进院打听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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