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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韵”,那种超拔脱俗的生命意识,那种“手挥五弦,目送归鸿”的情思,那种流远飘逸的审美心态。
“陶诗胸次浩然,其中有一段渊深朴茂不可到处。唐人祖述者:王右丞(维)有其清腴,孟山人(浩然)有其闲远,储太祝(光羲)有其朴实,韦左司(应物)有其冲和,柳仪曹(宗元)有其峻洁,皆学焉而得其性之所近。”正如清人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所说这样,唐以后至宋元明清,陶渊明受到广泛重视,注陶、评陶风气大开,注本、评本之多,几与注杜相埒。人们对陶诗的理解和欣赏,会有各自不同的原因,包括在仕途、人生境遇各个方面的具体情况;但一个总体上的“接受背景”却正是陶诗那种在宇宙自然、山水韵律中感应生命之隽永的审美心态业已成为各个朝代士人们整体上的认同。陶诗那种悠远清隽的风格,那种于情致之中淡淡显露的人生哲思,那种本体论意义上的领悟,都融入到散发着“神韵”的诗美之中。生命意识作为一种内在的美在文学创作中真正体现出了“润物细无声”般的渗透性和融和力。历代诗人、艺术家虽然自身审美追求各不相同,包括并不重视审美的理学家,人们都会被此所触动,都会由此而引发情感和心理上的共鸣,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魏晋“神韵”:生命意识的审美散发(11)
主持人:王教授的《魏晋“神韵”》讲得也是很有“神韵”。神韵是个美学概念,也是一种审美标准,通过王教授的演讲,我们似乎触摸到了那似乎是可感而不可说的魏晋的神韵情致。某种程度上或许可以这么说,魏晋神韵就来自魏晋名士。没有魏晋名士,也没有魏晋神韵。真名士自风流!他们从人到文,都是那么的有“风”,有“味”,有“情”,有“调”,有“神”,有“韵”,有“致”。那种旷达、豪放、自由而充满了灵性神韵的人生况味,我们今人多少还是欠缺的。如果魏晋风骨、魏晋神韵像稽康的《广陵散》一样,成为遥远的绝响,该是多么可惜!感谢王毅老师!(掌声)
[演讲时间:2003年9月23日;演讲地点:大连辽宁师范大学音乐厅。]
鲁迅《野草》的生命哲学与象征艺术(1)
主持人:傅光明(中国现代文学馆研究员)
主讲人:孙玉石(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主持人:朋友们,大家好,欢迎在文学馆听讲座。今天我为大家请来了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鲁迅特别是研究《野草》的专家孙玉石先生。我得叫孙先生老师,大学一年级的第一学期,就是听孙老师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课。20年之后,能把孙老师请到这儿来,再听他讲鲁迅,讲《野草》,自然感到非常荣幸和高兴。
《野草》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早的散文诗集之一,它的构思奇特、新颖,形式多姿多彩。作者的思想主要是通过诗的形象来表现,寓意深远,感情浓郁。但由于当时那样的环境,很多意思难以直说,作品大多比较隐晦。请孙老师来为我们解读《野草》的思想艺术。
一.《野草》的产生
薄薄的一本散文诗集《野草》,是鲁迅先生送给中国新文学的一份分量厚重的礼物。《野草》始终被认为是鲁迅创作中一部最美的作品。它有如《呐喊》、《彷徨》那些叙事书写作品所没有的幽深性、神秘性和永久性。它在整体上有一种难于破解而又可以永远引人沉思的艺术美的魅力。从20世纪20年代最初产生时候的出现的零散浮泛的感言,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众说纷纭的理论诠释,人们可以去做无数的言说又总觉得言犹未尽。一些难懂的晦涩篇章和一些有争议的抒情意象,语言,至今很难作出无可辩驳的解释。面对这本小书一代一代的批评家与学人好像面对一个美丽的斯芬克斯式的谜语。近实的阐释与过度的诠释难以分清,也不必要分清。但有一点却是大家公认的:到现在很难有人敢说我已经把一本《野草》都说得清楚了。可以这样说,《野草》已经成为鲁迅全部文学创作中留给后人的一个世纪性的“文学猜想”。
《野草》是鲁迅在两年多的时间里,零零星星写成的一组富有诗性的抒情作品的结集。全都发表在鲁迅参与创办的《语丝》杂志上,一共有24篇散文诗。(其中的《我的失恋》,是一首讽刺性的拟古的打油诗,应该算是一个例外)最早发表的《秋夜》,写于1924年9月15日,发表于12月1日;最后一篇《一觉》,写在1926年4月10日,发表于4月19日。前后经过了一年零七个月的时间。相隔整整一年之后,最后要结集出版时候,鲁迅又写了一篇代序言的《题辞》。这时已经是1927年4月26日。前23篇,都是写在北洋军阀政府下黑暗势力笼罩的北京,最后写《题辞》的时候,已经是在国民党实行所谓“清党”进行十分恐怖的大屠杀的广州了。写作时间与所处环境,虽然有所不同,而其中作者的思想心境与艺术手法,却是大体上一致的。
《野草》于1927年7月由北京北新书局出版。5年以后,鲁迅曾经这样说明自己写作《野草》时候孤独寂寞而又不倦求索的心境:“后来《新青年》团体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隐,有的前进,我又经验了一回同一战阵中的伙伴还是会这么变化,并且落得一个‘作家’的头衔,依然在沙漠中走来走去,不过已逃不出在散漫的刊物上做文字,叫做随便谈谈。有了小感触,就写些短文,夸大点说,就是散文诗,以后印成一本,谓之《野草》。得到较整齐的材料,则还是做短篇小说,只因成了游勇,布不成阵了,所以技术虽然比先前好一些,思路也似乎较无拘束,而战斗的意气却冷得不少。新的战友在那里呢?我想,这是很不好的。于是印了这时期的十一篇作品,谓之《彷徨》,愿以后不再这模样。‘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华盖集·〈自选集〉自序》)这些自述,包含了关于自己的《野草》、《彷徨》与他那时“荷戟独彷徨”心境之间的关系,它们所产生的思想情绪的根源,也说明了散文诗《野草》里那些“小感触”,隐含着怎样一种沙漠里走来走去的孤军奋战者的痛苦与沉思。它们是与叙事书写不同的内在情感世界哲理化了的结晶,一种深层情感意识的艺术凝聚与升华。《野草》将五四时期产生的哲理性美文提到了一个前无古人的高度。它比《呐喊》、《彷徨》更深邃更神秘也更美。它展示了一种接受者必须更具有驰骋猜想力的文学心理空间。
二.《野草》的生命哲学
我过去的现代文学老师川岛先生,是鲁迅的朋友,《语丝》杂志的创办者。他告诉过我:他常去鲁迅家里去他取写好的《野草》稿子,很幸运是《野草》各篇的第一个读者。但对于《野草》许多篇,读起来觉得很美,可是大都看不懂,但又不好意识一篇一篇去问鲁迅先生,只好不懂装懂,当着鲁迅先生的面,还要说:“很好,很好。”这样的作品接受情况,透露一个艺术上信息:《野草》区别于鲁迅其他创作的一个最大的特征,是它隐藏的深邃的哲理性与传达的象征性。不满足于当时一般闲话或抒情性美文的传情达意,而将从现实和人生经验中体悟的生命哲学赋予一种美的形式,创造一种特异的“独语”式的抒情散文,是鲁迅先生写作《野草》时的一个非常自觉的追求。这里先讲哲理性。
这是70年多前的一条很有趣的材料。鲁迅《野草》在《语丝》上还刚发表了11篇,经常出入鲁迅家里,并为《语丝》同人的章衣萍,曾经在一篇文章中这样记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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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野草》的生命哲学与象征艺术(2)
鲁迅先生的后园养了有三只鸡,这三只鸡自然是朝夕相聚,应该是相亲相爱的了。然而也时常争斗,我亲眼看过的。
“鸡们斗起来了。”我从窗上看去,对鲁迅先生说。
“这种争斗我看得够了,由他去罢!”鲁迅先生说。
“由他去罢!”是鲁迅先生对于一切无聊行为的愤慨态度。我却不能这样,我不能瞧着鸡们的争斗,因为“我不愿意!”
其实,“我不愿意”也是鲁迅先生一种对于无聊行为的反抗态度。《野草》上明明的说着,然而人们都说“不懂得”。
我也不敢真说懂得,对于鲁迅先生的《野草》。鲁迅先生自己却明白地告诉过我,他的哲学都包括在他的《野草》里面。
——《古庙杂谈(五)》,1925年3月31日《京报副刊》
这段非常生活化的叙述,应该说是真实可信的。它在无意之中给我们透露了两个重要的信息。一个是读者的反映:对于鲁迅先生的《野草》,人们普遍地都说“不懂得”;一个是作者的自白:“他的哲学都包括在他的野草里面”了。由此看来,鲁迅自己是毫不遮蔽他对于《野草》生命哲学承载的创作追求与传达意图的。
因为大都是针对不同缘由而各自独立写成的“小感触”,而非系统结构的一气呵成的完整性抒情作品,开篇和结束的写作时间又拉得比较长,《野草》里面传达的生命“哲学”,就很难说有一个什么统一不变的内涵,可以成为笼罩全书的支配性的命题。如果提出其中影响比较大的主要几个方面,总可以算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吧。这些就是:韧性战斗的哲学,反抗绝望的哲学,向麻木复仇的哲学,和爱憎与宽宥的哲学等等。这些生命哲学,都是属于独特的个人精神的开掘与显现,它构成了《野草》中鲁迅作为一个孤军奋战的启蒙思想家的丰富深邃的精神世界。
韧性战斗的哲学,主要是指对于旧的社会制度与黑暗势力对于人和人性摧残压迫所采取的生命选择和心理姿态。基于对改革中国社会艰难的深刻了解,对于五四以后青年抗争黑暗势力过分乐观与急燥的观察,鲁迅以一个启蒙者独有的清醒,提出了长期作战的韧性哲学。他说他佩服天津青皮的“无赖精神”。他主张同敌人战斗中,要坚持“壕堑战”,尽量减少流血和牺牲。他告戒人们:“正无须乎震骇一时的牺牲,不如深沉韧性的战斗”。(《娜拉走后怎样》)《野草》开手第一篇《秋夜》,暗示传达的就是这个思想。这篇散文诗用秋夜的景色与氛围,暗示了两种势力的对峙与斗争。在一个充满严霜与寒冷的秋夜里,“奇怪而高的天空”象征了强大的黑暗势力,它以无比的威严统治着大地,任意摧残蹂躏着那些可怜的野花和小草。而那两株象征抒情者自己精神的枣树,脱尽满身的叶子,落尽了一树果实,身上还带着打枣竹竿所带来的皮伤,最长的几枝枝干,却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即使鬼闪眼的天空,害怕的不安了,要逃离人间了,而这一无所有的枝干,却仍然天空一意要致他的死命。它在胜利中发出笑声。他看到小花瑟瑟发抖地做着春天就要到来好梦,看到小青虫为追求光明扑向灯火而烧死。在自己抽烟的烟雾缭绕中,他默默地祭奠那些青翠精致的英雄们。鲁迅是想告诉那些或做着好梦或轻易献身的青年,“须是有不平而不悲观,常抗战而亦自卫,倘荆棘非踏不可,固然不得不践,但若无须必践,即不必随便去践,这就是我之所主张‘壕堑战’的原因,其实也无非想多留下几个战士,以得更多的战绩。”(《两地书·四》)
《过客》中,这种韧性战斗精神象征的枣树,变成了一个倔强跋涉者的动人形象。用短小话剧形式写成的《过客》,一直被公认为是《野草》的压卷之作。据鲁迅自己说,对于“过客”的形象在他心里已经酝酿了十余年的时间。这里包含了鲁迅自辛亥革命以来生命经历所积蓄的最痛苦也最冷峻的人生哲学的思考。他在这里是想告诉人们,自己和一切清醒的启蒙者拥有的永不疲倦的探索精神,乃是人生道路上最可宝贵的韧性战斗精神的精髓。《过客》的主人公,那个在充满黑暗与荆棘的道路上长期跋涉,疲惫不堪而“困顿倔强”的“过客”,凝聚了鲁迅自己和许多启蒙者最辉煌的精神特征。他自生命开始,就与旧的世界决裂,向新的世界作永恒的寻求。他走了许多路,“脚早已走破了,有许多伤,流了许多血”。他在极度的劳顿中,来到了一个人生道路可以憩息的地方。他可以在这个地方停止下来,不再前行。但他对于旧世界的决绝态度与对于理想的执着追求,让他毅然拒绝了老翁的让他“回转去”的善意劝告。一段心灵深处的大搏战于是展开在我们眼前了:
翁——……你莫怪我多嘴,据我看来,你已经这么劳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