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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小姐笑了一会儿，史密斯小姐把画具都收好了，才又问道，“简小姐，你是否愿意陪我上街去买件新衣服？”
简先是惊讶，然后就兴奋起来，她认识史密斯小姐这么长时间，这位女家庭教师穿的都是朴素的旧衣，即便陪她出门去，她的打扮，也都符合自己的职业。现在这位美丽的女士终于要去添制新衣了，简怎么能不兴奋呢？
两位小姐立刻就去了邦德街，简穿着自己最旧的一条普通细洋纱裙子，戴着草帽，因此当她们二人进了成衣店，那些女店员打量半天，终于会首先招呼史密斯小姐了。
然而让简有些失望的是，整个买衣服的过程不到一小时，她甚至都没有把店里挂的成衣都看上一遍，史密斯小姐已经做出了决定。女家庭教师还是对那些华丽鲜艳的款式看都不看，最后她选中的，还是一件珠灰色的式样简单的乔其纱长裙，店主很快坦白说这长裙其实是去年的款式，如果小姐要买，可以免费奉送配套的帽子，于是史密斯小姐立刻就付钱了。
一回到马车上，简就开始抱怨史密斯小姐选的这条裙子太朴素，后者只是笑了笑，“简小姐，也许过几天我就不是你的家庭教师了，所以我可以穿得稍微漂亮一些，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你的家庭教师，所以不能穿得太花哨了。”
事实证明，一条珠灰色的乔其纱长裙已经足够了，两位小姐一进入玛芬庄园的客厅，简就发现安德鲁牧师看史密斯小姐的眼神，真是让人又好笑又羡慕。
至于那幅劳伦斯太太的画像，除了太太本人很满意之外，威尔克斯兄妹和斯托克顿小姐也是知情人，于是一群年轻人围着劳伦斯太太恭维起来，让她满心欢喜。
当然，等年轻人们都到了花园里游玩的时候，大家又好好调侃了安德鲁牧师一番，一向伶牙俐齿的牧师也不反驳，就笑嘻嘻的任凭大家嘲笑他的种种反常举动。
史密斯小姐今天却很沉默，始终没怎么说话，简于是找了个机会悄悄问她，什么时候去和劳伦斯太太说。
“安德鲁会去说的，”史密斯小姐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大约是在下午吧。”
一吃过午餐，劳伦斯上校就带着几个年轻人又去逛花园，把劳伦斯太太留给自己的弟弟和准弟媳。几个人也没有走远，从他们站的位置，远远能看到那边正在进行着重要谈话的起居室，用威尔克斯小姐的说法，他们一定很快就会被叫回去庆祝喜讯的，因此不如就近等着。
大家随意聊着天，简却有些担心，时时朝那边张望着，距离还是很远，她甚至连人影都看不清。
“勒弗罗伊小姐，你大可以不必如此担心，”劳伦斯上校客气的微笑着，“家母应该不会反对这婚事的，因为我已经和安德鲁说过，我愿意接受史密斯小姐做我的弟媳了。”
身为家中长子的劳伦斯上校，自然有权利对弟弟的婚事发表意见，但是简很认真的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上校，据我看来，如果令堂真会反对安德鲁牧师的这门亲事的话，他未必会搬出你对他的支持来。”
这么一说，上校脸上的笑容也凝住了，他又看了一眼起居室的方向，才回答道，“虽然安德鲁性子骄傲，不过，我想，事关他的终身幸福，他不会犯傻的。”
然而，简和劳伦斯上校都没有想到，骄傲的人不是只有安德鲁牧师一个，于是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的向反方向发展了。先是玛芬庄园的管家奶奶急匆匆的赶过来叫走了上校本人，过了一会儿，又有女仆来喊走了斯托克顿小姐。
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一脸凝重的看着起居室方向，突然，威尔克斯小姐尖叫一声，“啊！她们出来了。”
简这才看到，斯托克小姐搀扶着史密斯小姐，从屋子的大门出来了，她赶忙冲过去，就听斯托克顿小姐冲她嚷，“勒弗罗伊小姐，你们的马车呢？快点儿吩咐车夫去套车。”
等跑近了，简才看到史密斯小姐脸色惨白，眼圈儿也是红红的，她大吃一惊，却也知道事情不好，不敢多问，赶忙又转过身去，叫女仆去吩咐车夫。
“劳伦斯太太正在大发雷霆，”斯托克顿小姐皱着眉对简说，“你还是先带着史密斯小姐回家吧，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简点点头，便走过去扶住史密斯小姐，女家庭教师却一闪身躲开了她的手，“简小姐，我没事的，你不用扶我。”
简愣了一下，就看到斯托克顿小姐对自己使眼色，便对她感激的笑了笑，史密斯小姐这时候颇为客气的向斯托克顿小姐道了别，已经转身向大门口走去了。
斯托克顿小姐便凑上来，悄声对简说，“勒弗罗伊小姐，你多多安慰史密斯小姐吧……”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别忘了替我那可怜的安德鲁表兄说说好话，他们可能要有很长时间无法见面了。”
简答应了，又忙着告别，急匆匆的去赶上史密斯小姐，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小心翼翼的跟着她急匆匆的脚步。
等两人坐上马车，马车开动了，一直沉默着的史密斯小姐才长出了一口气，“好吧，简小姐，我觉得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一切，因此请你原谅，我不想解释什么了。”
“是劳伦斯太太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么？”简虽然不想继续增加对史密斯小姐的伤害，却觉得有必要把事情弄清楚，“那安德鲁牧师说了什么？”
“是我太冲动了，”史密斯小姐垂下了头，“刚才如果低声下气的去恳求劳伦斯太太，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可是我一听到她说我是那种依靠女家庭教师的身份去勾搭富有的年轻绅士的女人，就忍不住要反驳她了。”
“你做得没错，”简赶忙说，“即便她是安德鲁牧师的母亲，也不能任由她这么说你。”
“恰恰相反，简小姐，”史密斯小姐摇着头，“如果她只是个与我们没有任何亲近关系的人，我当然可以理直气壮的反驳她，但她是安德鲁的母亲，也许将来还有可能成为我的婆婆，正因为如此，我其实应该对她更加恭顺一些的。”
简看了看史密斯小姐，她知道女家庭教师说得没错，但也明白，史密斯小姐与其是在后悔，不如说是在自我安慰，因而她也不介意把这安慰再加重一些。
“史密斯小姐，你没必要自责，要是你在劳伦斯太太说出那些话之后还能继续恭维她，安德鲁牧师一定不会爱上你的。”
“可怜的安德鲁，”史密斯小姐突然苦笑着，“他说不定这辈子都没见过他母亲这个样子呢，当时真的被吓坏了，还有他哥哥，简小姐，你一定想象不出他们两人当时又尴尬又惊讶的表情。”
“劳伦斯太太居然发了那么大的脾气？”简实在无法把史密斯小姐的描述，同一向平和的那位劳伦斯太太联系起来。
“她现在肯定是对我深恶痛绝了，”史密斯小姐冷冰冰的回答道。
简真不知道如何回答，而史密斯小姐，似乎也并不指望她回答，自己靠在马车的板壁上，很快就闭上了眼睛，简不知她睡着了没有，也不敢打扰。
等回到了家，史密斯小姐推说不舒服，就上楼回了自己房间，连晚餐都没有露面，到是简想来想去觉得不放心，又写了一封短信给斯托克顿小姐，请求她如果一有关于这件事的风吹草动，就通知自己。在打发了仆人连晚上把信送到玛芬庄园去之后，她又几次跑到花园里，装作照顾花草，其实是想看看两位劳伦斯先生回来没有。
隔壁房子的二楼以上，始终都没有亮灯。
024 离开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钟，简起床不久，还没顾得上去关心一下史密斯小姐，就被勒弗罗伊先生传唤。她穿着晨衣走进父亲的书房，看见他正拿着一封信。
“看看这封信，简，”勒弗罗伊先生表情严肃，“我需要你向我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简其实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知道了昨天的事情，但当她一眼看到信纸上的劳伦斯家族的纹章之后，立刻就恍然大悟了。
信果然是劳伦斯太太写来的，简能够感觉到这短短几行字中所隐藏的怒意，而信的内容，则直指勒弗罗伊先生对自家雇佣的女家庭教师疏于管束，并且要求他立刻把这有伤风化的女子立刻解聘。
看到这里，简给吓了一跳，本能的嚷道，“哦，不，爸爸，你不能解聘史密斯小姐。”
“这么说，劳伦斯太太信里说的都是真的咯，”勒弗罗伊先生面无表情，“史密斯小姐引诱了她的儿子？”
“这么说真是很过分，”简涨红了脸，但还是迅速回答道，“史密斯小姐只不过是陪我出去了几次，劳伦斯牧师能看上她完全是因为她确实足够有魅力。”
勒弗罗伊先生便笑了，“简，如果你能确认史密斯小姐品行没有问题，那当然很好，不过，你要知道，在像劳伦斯太太这样的老夫人眼里，女家庭教师太有魅力，本来也就是一种罪过。”
“但史密斯小姐不应该承担这种罪过，”简不假思索的反驳道。
“简，用用你的脑子，”勒弗罗伊先生无奈的看了女儿一眼，“如果真有这种罪过的话，史密斯小姐不承担，又有谁能为她承担呢？”
简无言以对，这就是事实了，不管她是多么希望史密斯小姐和安德鲁牧师成就一段好姻缘，但这场婚姻大概也无法摆脱掉女家庭教师高攀上上流绅士这种评判吧。
勒弗罗伊先生又问道：“简，据你所知，你的女家庭教师和那位劳伦斯牧师，有没有订婚？”
“安德鲁牧师求婚了，但史密斯小姐觉得应该在劳伦斯太太同意之后，再确立一个有效而且有意义的订婚。”
“史密斯小姐是个好姑娘，”勒弗罗伊先生笑了笑，“就是不知道劳伦斯牧师现在还想不想结这门亲了……那么，乖女儿，我想你应该不会同意让我辞退史密斯小姐的吧？”
“爸爸，我坚决不同意，”简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就等几天吧，”勒弗罗伊先生显得很轻松，“如果那位年轻的劳伦斯牧师来向史密斯小姐求婚，我们当然可以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毕竟相对于他的母亲来说，我们还是站在做儿子的这边比较好。”
简立刻欣喜的向父亲道谢，而勒弗罗伊先生却不免又要告诫女儿几句，一方面要她在这事情中摆正自己的位置，另一方面，假如牧师不尽快来求婚，辞退史密斯小姐就成了必然，而到那时候，简也有必要收起她那同情心。
“放心吧，爸爸，安德鲁牧师肯定会来向史密斯小姐求婚的，”简笑嘻嘻的离开了书房，“那么，这事情就解决了。”
遗憾的是，事情并没有如简想象的那么顺利，当她把早上的这段父女谈话复述给史密斯小姐之后，女家庭教师的反应格外激烈。
“简小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我必须立刻和你父亲谈一谈。”
“哦，这没必要，”简没有注意史密斯小姐的表情，“我已经说服爸爸了，你只要耐心等着安德鲁牧师来求婚就行了。”
“那不行，”史密斯小姐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她似乎并不打算向简解释原因。
但简立刻追问道，“为什么？史密斯小姐，难道你不认为安德鲁牧师会来求婚么？”
“哦，他应该会来，”史密斯小姐在门边停住了脚步，又仔细想了想，“不过我担心的是，他这一次的求婚或许压根儿没经过大脑考虑。”
“怎么可能！”简嚷道，她真觉得女家庭教师对自己的追求者太苛刻了。
“相信我，简小姐，”史密斯小姐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安德鲁牧师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娶了我将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什么后果？”简还是不满，“安德鲁牧师早就知道了你只有两千镑的财产，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简小姐，你知道劳伦斯家的财产是如何继承的吧？”
“当然，”简还是听史密斯小姐说过的，于是回答，“上校会继承过世的劳伦斯老先生的财产，而劳伦斯太太的财产将来应该由两兄弟分别继承。”
“劳伦斯太太曾经说过，如果两位劳伦斯先生在她在世的时候结婚，她将给他们每人年息五厘的一万镑，所以，安德鲁牧师最初向我求婚的时候，是确定他会得到这一万镑的。”
简在脑子里飞快的算着，史密斯小姐的一千镑财产年利只有五十镑，只够她自己的开销，安德鲁牧师的薪俸每年有三百多磅，那一万镑的年利则有五百镑，如果说九百镑左右的年入足够使牧师和史密斯小姐过上幸福的婚姻生活，那么不到四百镑的年入则肯定会入不敷出。
就听史密斯小姐又说道，“所以说，简小姐，我希望在这段时间躲开安德鲁牧师，让他自己好好想一想，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简不说话了，因为她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反驳女家庭教师，而在她思索的间隙里，史密斯小姐已经推门出去了。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