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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帝国:刀锋上的苍狼-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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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顿道:“我幼小时候,常听中原儒者道‘天道无常,人世倥偬’之类的说辞,今观天下形势,东南祸乱,西域苍凉,至于我匈奴,也不过西域诸国之中一支,若要强盛起来,必须徐徐渐进,一蹴而就之事,古来少有。”齐齐拉木问道,看着脸色更为紫红的冒顿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以实际论,东胡及月氏诸国,目前都比我匈奴强盛,欲取之,须先应之。蒙恬将军所言,果真是大势至理。”

  冒顿嗯了一声,忽然在马臀上猛击一掌,胯下的青骢马向前一跃,惊飞的苍狼一般,射向远处。齐齐拉木及随从人马急忙打马跟上,原本平静的草地之上,忽然荡起一股白色的烟尘,像是平地而起的大地的一声叹息。等齐齐拉木追上的时候,冒顿已经勒住马头,站在一面深愈数丈的壕沟之前,看着对面散漫的牛羊及零星的匈奴牧人,一脸复杂——更远处,乃是苍茫天际,起伏的荒山若有若无,成百上千的鹰隼俯冲或者盘旋,上升或者隐没……太子冒顿表情凝重,身子一动不动,远看,就像是一尊铁铸的雕像。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五章   就像梦境
第十五章   就像梦境

  1

  盛夏的焉支山上,青草漫天,风吹倒伏,鹰隼从雪山之巅,腾冲而下,盛开的胭脂花,在风中抖动着脂粉。马莲草像是一丛丛倒立的剑刃,由宽而窄的叶子朝着日月轮回的天空。大批的松树枝干笔直,顶着青翠茂密的针叶,流溢的松脂犹如黄金,美丽的琥珀到处都是。更可爱的是那些骑羊戏耍的儿童,他们的笑声掠过间隔停靠的木车,掠过牲畜的耳膜,在自由吹拂的风中散播。妇女们穿着羊毛纺织的黑色或者灰色衣衫,用犹如蝉翼的羊皮内膜,将顺手采下的胭脂花兜起来。她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在连绵的山间,犹如乳房的山岭之上,蝴蝶一样缓慢飞翔。总是有一些骑马的军士,驾着如雷的马蹄之声,嘴巴吹着尖锐的口哨,挥动着刺眼的长刀,在远处和近处巡逻。

  积雪融化的水沿着低洼的山沟,曲曲弯弯地在焉支山上开出无数道路,有的溪水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远看,像是一条条白色的蛇,在青草之上匍匐游弋,有的河水大些,但因为来往呼啸的大风,只有走进了才可以听到叮叮咚咚的响声。更大的河流在峡谷之中,泛着白色浪花的水滔滔不倦,携带去冬的枯草和日日下滑的泥土,向着低处,向着月氏人也不知道的地方奔流而去。此时的月氏王庭——莲花谷上下,也是一片喧闹。夏天的花朵开得漫山遍野,成片的青草似乎是染绿了的羊毛毯子,轻盈得按奈不住,被风一波波地掀动。裸露的岩石上长满了翠绿色的苔藓。站在山脚之下,再巍峨的雪山也只能是一种单纯的存在,大片的连绵的山岭纵横蜿蜒,高大的树木像是这个世界上忽然介入人类生活的无声生命。

  一进月氏疆界,冒顿便被一队人马接走了,站在原地的齐齐拉木还想说些什么,但话没出口,便冒顿便被夹在月氏马队之间,裹挟着,消失在一团烟雾之中了。齐齐拉木叹息一声,只好带着随行的一百多个兵士,折转马头,回到右贤王拉祜共的驻牧地。拉祜共见齐齐拉木一人回来,脸色阴暗,也没好说什么话。将齐齐拉木安排在与自己毗邻的一座营帐内,叫奴仆拿了酒水、生肉及水果,给齐齐拉木享用。

  从焉支山到莲花谷,不过两天的路程,要是快马,一天可到。押解冒顿的是月氏左大都尉拉布库,隶属于左贤王丙塞,驻牧地在焉支山,与匈奴右贤王拉祜共所部遥遥相望,隔河对峙。为防止冒顿逃脱,丙塞令拉布库带三千兵马,送到莲花谷。为保险起见,拉布库命军士将冒顿单人独骑夹在中间,两边各安置了一名凶神恶煞的大当户。手持头部呈镰刀状的长矛,背上还背着一支黝黑色的长弓及数十枚铁箭。行进过程中,冒顿马快时,他们也跑快,冒顿的马跑得慢,他们也慢,始终监视着冒顿。

  冒顿骑在马上,由着马儿自由奔跑,快慢与他无关。但那马似乎也知道冒顿的心思,不疾不慢,始终与周围的马匹保持同样的速度。一路上,冒顿的眼睛左右观看——他们奔行的地方,是一个狭长的峡谷,左侧是祁连雪山,山顶积雪洁白耀眼,而根部则是黝黑色的,像是敷了一层黑色而的灰烬,马蹄下是植被稀疏的沙渍之地,马队过后,扬起一股白色的烟尘,就像是平地而起的强大风暴,遮没了半个天空。

  绵长松软的沙渍右侧,是低矮连绵的荒山,有的呈淡黄色,有的则是黑色的,起伏幅度不大,但异常连贯,就像是秦朝的长城,倘若陈兵于上,任由万千兵马,也难以攻越。冒顿想,从焉支山到莲花谷,地势平坦,峡谷绵长,左右两侧,一边水草丰美,乃天然牧场,人畜同宜。一边则是寸草不生,风吹不断,满眼迷离的汹涌流沙,倘若引兵设伏,必然大获全胜。

  冒顿不由得心中暗道,如此地势,攻守相当,退进自由,向南,可马踏中原,向西可直抵西域,若我匈奴有此磨刀利兵之地,必将崛起于西域。想到这里,冒顿胸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雄壮之气,像是一股强大的暗流,冲撞得心脏发疼。两边的大当户见冒顿一路上左右观看,心有所思,不见一点萎顿,觉得奇怪。其中一个冲到前面,对拉布库大声说了一声什么,拉布库忽然勒住胯下一身热汗的战马,喝令军队停下。

  此时,拉布库大军正奔得热火朝天,军士们闻听,猛勒战马,战马正如上弦之箭,乍一停下,收蹄不住,前蹄纷纷直立起来,咴咴嘶鸣。拉布库回转马身,走到一个兵士面前,伸手抓住臂上的麻衣,用力一扯,只听嚓的一声,麻衣碎裂,拉布库先是将麻衣放在自己眼睛上看了看——麻衣缝隙大,透过缝隙,眼前及远处事物仍旧清晰可辨。

  拉布库想了一下,又扯了一片羊皮内膜,放在麻衣之后,勒令冒顿下马,冒顿慢腾腾地翻身下马,站在当地,负责押解冒顿的大当户走过来,接过拉布库手中羊皮内膜和麻衣,不由分说,绑在了冒顿眼睛上——羊皮内膜莫不透风,再加上麻衣,使得眼睛很不舒服。冒顿索性紧紧闭上眼睛,随着马匹的颠簸而颠簸,看不到的大地在冒顿身下飞驰,骏马的咴咴嘶鸣像是使得这种驰骋有了一种夜行的意味。许久之后,浓郁的烟尘气息忽然消失了,耳边传来流水的声音,风吹绿树的声音和鸟儿的鸣唱。冒顿心想:“这一定是月氏单于庭附近。”

  果不其然,又行了一个时辰,急骤的马蹄缓慢下来,而且马蹄也像是踩在肥厚的青草上,没有一点刺耳的声息。正行走中,拉布库一声喝令,部队齐刷刷地停在原地。接着是一个人下马奔跑的声音,再后来,就是报告和命令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脚步声由远而近,到冒顿所在军马前停下,只听得拉布库大声说:“全部下马,将匈奴人质押到单于宫外,听候召见。”

  冒顿正在聆听之间,有人走到近前,对仍旧蒙眼的冒顿喝道:“下马!”冒顿听到之后,故意在马上多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悠悠地抬腿下马。来人走近冒顿,一把扯掉冒顿眼睛上的麻衣和羊皮。乍现的光明使得冒顿一时睁不开眼睛,强烈的光线似乎刀子,从一座山岭之上,兜头直射而来。冒顿使劲闭住眼睛,低头向下,看到自己脚踩青草的双脚,再膝盖,再胸脯,眼睛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亮之后,冒顿抬眼,四下张望,只见一座山洼之中,金碧辉煌的单于宫像是突然冒出的一座天堂,四周散开的营帐如同庞大的连贯的云朵,一条白练一般的流水从上而下,带着持续不断的涛声,慢条斯理地穿过月氏单于庭。

  2

  冒顿觉得,这真是一个美奂美仑,类似天堂的地方。在此之前,他心中的河西乃至更远的西域肯定是荒无人烟,沙渍横行,风暴肆虐,狼虫出没的无人之地,抑或说,西域干脆就只是月氏这等茹毛饮血的蛮族所能生活的地方。今日一见,虽然嘴上没发出赞叹,但从内心,冒顿内心萌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异和仰慕之情。他完全没有想到:月氏竟然占据了这么一个美丽的地方,就连石头,也都光滑无比,起伏连纵的山岗上,到处都是树木和青草,那么多飞翔的鸟儿,他似乎从没看到过,还有那些奴隶,一个个金发碧眼,胡须浓密,体格彪悍——而最美的应当是月氏女子,一个个隆胸宽臀,腰肢细得像马鞭,眼睛蓝得犹如察布草原秋天的湖水,稍微一瞥,就会使他的内心荡起一连串的清澈涟漪。

  冒顿来到的那天下午,夕阳笼罩了莲花谷的一切,单于宫和周边营帐都沉浸在一片乳白色的暮霭当中,提着木桶挤奶的妇女们倩影如蛇,袅袅婷婷,莲花一般的步子敲着青草匍匐的湿润泥土,弯腰起身之间,一颦一笑,简单的动作当中,总是那么的轻盈和自然,古朴和灵秀。冒顿一边走在往单于宫的台阶上,一边张目看着,忍不住扪心赞叹,心驰神迷,浑然忘了自己是一个被囚的人质,更忘却了来时路上的雄心壮志。

  月氏王鞑胡卓泰的单于宫外,玉石铺就的台阶笔直而宽阔,两边生长的红色灌木看起来就像血树,只有叶子是碧绿色的。细小的枝条在风中起舞,乍看起来,就像是一群懵懂的少女在集体舞蹈。宫殿之前,是一面阔大的可同时容纳一百多人操场,地面全部由白色的玉石砌成,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涂了一种看起来像是凝固的血浆的东西。单于宫外,分别竖立了四尊石头雕刻的,头上长角,四蹄犹如莲花的猛兽,其中两个,是直立起来的飞鹰,下身和头部看起来像是月氏人,而胸部则长满了黑色的羽毛,两只巨大的翅膀展开来,比牛犊的腹部还大。

  冒顿看着,满心疑惑,也满心赞叹。进入单于宫的时候,两边的守卫似乎嗅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冒顿听到,他们在低声骂自己:“骚味儿的匈奴,卑贱的民族”。冒顿听到了,一股怒气自心底,像是一团暴烈的火焰,喷薄而起。怒声就要出口的时候,冒顿忽然咽了下去,似乎咽下去的是一块生硬的卵石,噎得难受,但他还是咽了下去。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如此之强大的忍耐力。

  到单于宫内,感觉骤然阴凉,就像是大汗之后坐在山岭的微风之中,像温热的清水冲过灼热的身躯。冒顿环眼张望,鞑胡卓泰的宫殿之内,到处挂满了一种青色的藤蔓,像是长叶子的蛇,趴在洁白的墙壁之上。青藤之间,悬挂了许多松油灯,忽闪忽闪的光亮似乎彻夜不息,照亮的宫殿像是一座幽深的地堡或者海市蜃楼。其中,鞑胡卓泰由金子做成的座榻和贡案显得特别的刺眼,有一种极其华贵庄严的感觉,让人心生敬畏。座榻之后,悬挂着一只凌空展翅而飞的黑色巨鹰,巨喙犹如铁剑,坚硬而又锋锐,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瞳仁也是金黄色的,眼球是墨黑色,从鞑胡卓泰的头顶,神灵一般盯着单于之下的任何一个人和事物,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冒顿看着,惊奇之外,还有羡慕,羡慕之中,还有渴望。而他深知,所有的这些,在当时情形之下,只能在内心回旋升腾,不可泄露和表达出来。他真正渴望的东西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鞑胡卓泰或者父亲那样,以单于帝王之尊,统摄四方,威仪天下。而这种欲望,正是鞑胡卓泰,甚至头曼单于所惧怕的,一旦流露出来,迎接自己的只能是死亡。这样一想,冒顿的表情逐渐恢复了正常,看到的一切都变得虚幻甚至虚无,毫不入脑动心。

  事实上,坐在台上鞑胡卓泰也一直在审视着冒顿的表情,尤其是他的那双布满红色血丝,瞳仁泛黄的眼睛。鞑胡卓泰想从其中找到一些肯定的蛛丝马迹与风吹草动。而冒顿最担心便是这一点。他极力收藏了内心的波涛,尽量把自己的克制得睹物若虚,面如止水。冒顿知道,这是保全自己性命的唯一的最好的办法,在可望不及的财富和权利面前,必须保持足够的冷静,千万不能像进了咸阳宫就赖着不想出来的汉王刘邦那样,甚至一点贪恋和艳羡之色都不能露出来。

  从某一方面说,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是一种力量和另一种力量的展示和对抗。鞑胡卓泰也知道:冒顿作为匈奴大单于的继承人,必然会对某些事物有着出异乎寻常的兴趣和渴求,比如眼前陈列的财富、威仪、奢华和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地位。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冒顿竟然一脸的无所谓,始终保持了一种不卑不亢与视而不见的平静姿态。在鞑胡卓泰看来,像冒顿这样二十多岁的单于继承人,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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