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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威,一个投‘赞成’票,另一个投‘反对’票。”他看了看柯尔
门,在说下面的话的时候,他的话里有讥讽的味道,可是并没
有恶意。“唉,我的年轻的病理学朋友,露西·葛兰杰今天等
回信。一定得给她个回信,也一定得给她个肯定的答复。”他
露出一副苦笑的脸,说:“你愿意扮演一回上帝的角色吗?”
十六
在伯林顿大街和自由路交叉路口值勤的一个巡逻警在隔
着六条街那么远的地方就听见了救护车的警铃声了。他从便
道上走下来熟练地指挥车辆迅速走开,把路口腾清。警铃愈来
愈响,可以看见救护车的警灯的闪光一闪一闪地超越前边的
车向他开来。巡逻警吸了一口气连吹了两声警笛,作了一个
停止大街以外的其他路口的车辆的手势,指挥着救护车闯过
红灯。交叉路口的行人好奇地转过头来,在救护车驶过时,瞥
见一个年轻妇女的苍白的面孔。
车里面,伊丽莎白只是模糊地感受到他们在穿过闹市街
道向前行驶。她感到车开得很快,但是,外边的房子和人象是
飞快驶过她头部窗前的一组组混乱的图案。在阵阵疼痛的间
歇当中,她看见前边的司机的两只大手操纵着驾驶盘,很快地
转动着,先向左,又向右,有空子就钻。疼痛又厉害了,她只顾
喊叫,手使劲地握着东西,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握住我的手腕!尽量使劲握着吧。”这是救护员俯着身
子向她说的。她的下颌中间有一个坑,长着稀稀拉拉的胡子,
伊丽莎白以为是她父亲来安慰她呢。可是爸爸不是死了吗,
不是在一次事故中故去了吗?也许,他并没死,现在在这辆
救护车里陪着她呢。人们正在把他俩送到一个地方看护起来
呢。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看出那并不是她父亲,而是一个陌生
人,手腕上尽是让她的指甲掐得通红的印痕。
在下一次疼痛没有到来以前,她有时间抚摸了那个人手
腕上的印记。这是她唯一能做的表示。那个人摇摇头。“别
① 教父(Godfather):基督教国家主持新生儿洗礼的人称为教父。
着急。尽量使劲握着吧。咱们快到了。前边的老约瑟夫是城
里最好的救护车司机。”疼痛又来了,比以前更厉害了。间歇
的时间更短了,那种滋味就象她浑身的骨头都在拧着,那难以
忍受的剧痛集中在她的背上,折磨得她眼前冒着红的、黄的、
紫的火星。她的指甲掐得更深了,忍不住尖叫起来。
“你觉得孩子要生了吗?”还是那个救护员的声音;他等这
阵疼痛过去以后俯过身子来。
她使劲点点头,断声断气地说:“我……我想是的。”
“好吧。”他慢慢脱开手。“先握住这个。”他递给她一个卷
得紧紧的毛巾,然后把担架上的毯子掀起来,开始解开她的衣
服。他一边工作,一边轻声说:“必要的时候我们只好尽力而
为。这也不是我在这车里第一次接生。我是个当祖父的人
了,我懂得怎么做。”他说的最后几个字被她的喊声淹没了。又
一次,阵痛袭来,集中在背部,反射到全身,不留情面地折磨着
她,使她目眩,使她难以支撑。“请你给我!”她又抓住了他的
手腕,他顺从地伸过来,在她的指甲捏陷处露出一条条的血
痕。他转过头对前边喊道:“怎么样了,约瑟夫!”
“刚过中街和自由路,”那双大手把轮子向右猛一拧。“有
个警察给开了道,省了我们很多时间。”又向左一转,司机把头
往后一仰,问:“你当上教父①了吗?”
“还没有,约瑟夫。我看就要差不多了。”
轮子又一拧,猛向右拐。然后:“咱们快到了,伙计。再坚
持一分钟试试。”
在被疼痛压倒的当儿,伊丽莎白所能想到的只是:我的孩
① “艾索莱特”牌保温箱(Isolette incubator),专门为早产儿设计的保
温箱。可以控制温度、湿度和氧气供应,并可用简便操纵法在无菌条件下对
婴儿进行哺育和照顾。
子——早产了!他会死掉的!啊,上帝呀!别让他死掉吧!
这次不能了!不能再死掉了!
在产科,窦恩伯格大夫已经刷好手,穿上了手术罩衣。他
从洗手间走出来,进了分开临产病房和接生室的外厅,向四周
看了看。护士长尤夫人从办公室的玻璃隔扇里看见了他,冲
他走了过来,递过一个夹纸板。
“这是你的病人的血敏化验单,窦恩伯格大夫。刚从病理
科送来的。”她拿着夹纸板让他看。
“刚赶上时间!”这话的声调象有些负气的样子,对他来说
这是不常有的。他看了一下夹纸板上的单子,说:“敏感阴性,
噢,这没问题了。别的准备齐了吗?”
“是的,大夫。”尤夫人笑了笑。她是一个好脾气的女人,
觉得男人,包括她的丈夫,是可以偶然闹闹脾气的。
“保温箱准备了吗?”
“弄来了。”
窦恩伯格往四下张望的时候,一个护士拉着通外边的门,
一个女工把一台“艾索莱特”牌保温箱①推了进来。她手里拿
着拖在机器后边的软线,用疑问的眼光看着尤夫人。
“请送二号。”
女工点点头,把机器推进前边第二个弹簧门。门关上以
后,一个女职员从护士室走过来,说:“对不起,尤夫人。”
“什么事?”
“急诊电话。”那姑娘冲窦恩伯格说:“您的病人到了,大
夫,她正在上楼。他们说她马上要生了。”
伊丽莎白被人从救护车上抬到医院的平车上。她看见在
进院以后收她的那位年轻的实习医生稳步走在前边,穿过底
层楼道的人群。“急诊……急诊,请让让。”话说得很轻便,可是
马上见效。来往的人站住了,人群往边上靠,给这个小小的行
列——实习医生、平车、推平车的护士——让路。在楼道头
上,开电梯的服务员看见了,马上腾出电梯。
“请下次乘,这次运急诊。”乘电梯的人马上照办,走了出
来,担架床上了电梯。医院的例行制度这时顺利地实施起来,
迅速地收进了这位新病人。
医院的平稳气氛影响了伊丽莎白。虽然疼痛继续发作,
子宫在聚攒着压力,她觉得比以前更能坚持住了。她发现咬
着下嘴唇、抓紧床单的边沿,可以憋住不喊出声。可是她知
道,生产的最后阶段已经开始了,她不自觉地紧缩腹肌,感觉
到在她的大腿中间,婴儿已经开始露头了。
现在他们在电梯上,电梯门滑上了,后边的护士弯腰握住
她的手。“再等那么一会儿;一下子就完了。”电梯门又滑开
了,她看见窦恩伯格大夫穿着手术罩衣在等着她呢。
皮尔逊大夫似乎是在希望他原先看错了,又拿起了那两
封电报。看了看,他又一封一封地放下。“恶性的!良性的!
都说是准确的。我们又回到原地了。”
“不完全是,”戴维·柯尔门低声说道。“我们损失了差不
多三天。”
“我知道!我知道!”约瑟夫·皮尔逊用一只肥胖的手击
打着自己的手掌,犹豫不定的思想象个沉重的帷幕笼罩他的
全身。“如果是恶性的那条腿得赶快锯;否则就太晚了。”他转
身对着柯尔门说:“可是那姑娘才十九岁。如果她是五十的
人,我就毫不犹豫说是恶性的。可是才十九!——有可能错锯
了一条腿。”
尽管他对皮尔逊有看法,尽管他自己认为他们所谈的那
个组织是良性的,不是恶性的,柯尔门觉得他对皮尔逊的同情
在增长。这老头子对这个病的诊断负有最后责任。他的烦恼是
可以理解的;这个决定是非常困难的。他试着说了这么一句:
“做这样的诊断真要拿出很大的勇气来。”
就象用火柴点起一团火一样,皮尔逊马上急了。“不用跟
我说你那些中学里的老套子废话!我干这行干了三十年了!”
他看着柯尔门,眼睛直冒火,原来的那股子气又上来了。这时
候电话铃响了。
“喂?”皮尔逊带着气接了电话,听了一会儿,表情就变了。
他说:“好吧,露西。我认为你最好下来一趟,我在这儿等你。”
皮尔逊放下电话,站在那里,目光集中在桌子中间的一点上。
然后,没有抬头,对柯尔门说:“露西·葛兰杰就来。你愿意的
话,就留下吧。”
柯尔门象是没有听见一样,他沉思着说:“你知道,还有一
个办法,有可能给我们一点根据。”
“什么办法?”皮尔逊突然抬起了头。
“照过的那张X光片子,”柯尔门还在慢慢地讲着,一边想
一边说。“那是两周以前拍的。如果是个良性瘤子,在长着,
再照一张X光片可能看得出来。”
皮尔逊二话没说,又拿起了电话。电话响了一下,他说:
“给接放射科贝尔大夫。”老头子等电话的时候用惊奇的眼光
看着柯尔门。然后,用手捂着话筒,带着勉强的钦佩口吻说:
“我可以说这么一句:你在用你的脑子,一直在想着。”
约翰·亚历山大坐着的这间屋子,医院职工管它叫等消
息的父亲出汗的地方。他把没吸完的一支香烟戳在烟灰缸
里,从他已经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大皮椅子上站起来。只要门
一打开,有人从楼道里进来,他都要抬眼看看,但是每次都是
通知别人。在过去的九十分钟时间里一直等在这里的五个人
当中,只有他,还有另外一个人没走。
他走到面向医院前庭和伯林顿工业区的大玻璃窗前往下
了望,只见街道和屋顶一片精湿。在他到这儿以后,没有注意
原来外边已经下雨了。医院周围的样子很难看——从医院到
工业区中间这一片旧房子和公寓楼的屋顶很破烂,河岸两侧
污秽的烟囱栉比林立。在医院前边的街道上,一群孩子从一条
小巷里跑出来,灵敏地跳闪过缺砖露罅的便道上的一个个积
水坑。一个大一点的孩子站住了,伸出一条腿来,后边的一个
四五岁的小女孩,一下子被绊倒摔个大马扒,倒在一个大水
坑里,弄了一身水。那孩子爬起来哇哇大哭,用手抹着脸上一
道道的泥水,怪可怜地在那里拧着肮脏、湿透了的衣服。别的
孩子都站住了,把她围在中间,跳着闹着,嘲弄着她。
“娃娃们!”声音是从身边发出来的。约翰这才发觉屋里
的另一个人也站到他这边的窗前来了。他斜眼看了看。这个人
个子挺高、笔杆似的瘦削;因为嘬腮,更显得有点瘦骨嶙峋的
样子,好久没有刮脸了,胡子拉碴的。看样子比约翰大二十来
岁,上身穿的灯芯绒外套,里边是一件油污的工作服。这人走
过来带着一种机油和陈啤酒的味道。
“娃娃们,都是这样的!”那人转身来摸索着口袋,一会拿
出一张纸和一些烟草,开始卷起烟来。他直着眼看着约翰,问
道:“这是你第一个?”
“不,是我们的第二胎,第一个孩子死了。”
“我们也丢了一个——小四和小五中间的一个。那是件
好事。”这人摸着口袋,问约翰:“有火吗?”
约翰拿出一个打火机,递过去问道:“你刚才说这是你们
的第六个?”
“不,第八个。”那个瘦子已经把烟吸着了。“有时候我觉
得八个孩子都是多余的。”又突然问:“看样子你是要你这个的
了?”
“你是说孩子吗?”
“是啊。”
“当然啦。”约翰的话里带着惊异的口气。
“我们一直没想要。生了第一个以后就不想要了——对
我来说一个也就够了。”
“那你为什么生八个呢?”约翰觉得不能不问这句话,他们
的谈话对于他几乎有一种催眠的作用。
“我老婆能比我说得清楚——她是个色情狂。给她喝两杯
啤酒,扭着屁股跳一会儿舞,她马上就得当场干,连回家都等
不及。”瘦子吐了一口烟,若无其事地说,“我琢磨着,所有我们
的孩子都是在稀奇古怪的地方受的孕。有一次我们在梅希百
货商店买东西,我们是在地下室的存扫帚的小房间干的。那次
大概就生了小四子——梅希百货商店的地下室,真没个谱。”
约翰差点没笑出声来,可是他想起了他自己在这儿的原
因,又憋回去了。他只说了一句:“祝你一切顺利——我指的
是这一次。”
瘦子愁眉苦脸地说:“老是顺利的,我们的问题就在这
儿。”他走回屋子那边坐下,拿起一张报纸看。
约翰剩了一个人,又看了看表。他已经来了一个小时三
刻钟了;肯定该有点消息出来了。他要是在伊丽莎白没有进
产房以前看看她多好,可是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给他个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