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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想开溜的想法,蔡攸是最先知道的,他把这消息透露给了给事中吴敏。
此时吴敏的家中,正住着一位贵客,他就是本书的主人公李纲。
李纲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这儿?
原来他守丧结束,返京之后,因京师房子紧张,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做宅邸,就暂时借住在好友吴敏家中,起居就在吴敏后花园的书斋内。
吴敏得知徽宗要跑的消息,当晚便告诉了李纲。两人在书斋谈到很晚。
国势危殆,皇帝却要一走了之。大宋的明日,可怎么得了?
李纲忧心如焚,对吴敏说:“如今外有强敌,内有六贼,上下不和,人心不一。惟有除去六贼,方能聚四海之力以御敌。可是,皇上若不去位,则六贼坚不可拔。我以为,今日皇上须断然措置,则事或可济。”
吴敏急迫地问道:“如何办?”
李纲说:“非传位于太子,不足以安人心,亦不足以招徕天下豪杰。”
吴敏大惊:“此事不可妄议,恐大祸将临!”
李纲说:“不见得,我看皇上已有此意。”
吴敏说:“皇上不过想暂避一时,巡幸东南,令太子监国,守城御敌。至于传位一事,莫须有吧?”
李纲说:“皇上巡幸一事,万万不可!如今皇上威信已失,人心早已离散,即使贩夫走卒之辈,也聚在宣德门前指名咒骂。朝中大臣,除却六贼之外,皆已离心。如此朝廷,何以为继?而且太子留守监国,威望不足以服人,政令难行,危局难解。”
吴敏听了,着急起来:“这如何是好?”
李纲霍地起身,慨然道:“依我之见,为大宋宗庙社稷,我辈应对皇上直陈利害。若皇上采纳,则国家可转危为安,天下后世,必对我辈感激不尽!”
国家将亡,妇孺皆知忧愤,况堂堂七尺男儿!李纲的一番话,说得吴敏难以安坐。他立刻决定,明早通过蔡攸的关系,面见皇帝,伺机进劝阻之言。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国难当头时的奋勇登场(7)
这个时候的李纲,年已四十三。前不久守丧期满,官复原职,于宣和七年夏重返京城。入冬时节,就碰上了金人入寇的大事。李纲在不惑之年回顾自己的官宦生涯,有作为的时间太短暂,在福建沙县,基本上过的是野老生活。如今,报国的时刻到了,他很希望以自己的意志打动“圣上”,只要能保住国脉,拼了头颅一掷也不妨!
他的意志,后来果然影响到了宣和末年的大宋命脉。次日,被他点燃了报国激情的吴敏在蔡攸安排下,来到了玉华阁,准备找机会面见皇上。
当天,朝堂上纷乱如麻。徽宗一早就有圣旨下来,正式公布了要巡幸淮、浙的消息。汴京城外,金军的鼙鼓似已遥遥响起;城内,皇帝马上就要逃离这座危城了,大臣们怎能不乱!
徽宗心里还是不踏实,又紧急召大臣到都堂问计,看大家有什么好主张。
就在徽宗神色恍惚地带着诸大臣去都堂时,吴敏在玉华阁看好时机,上前一步拦住圣驾:“请陛下稍停片刻!”
徽宗面露讶异,正要发火,又见吴敏面色严肃,似有要事上奏,便回头示意群臣止步,想听听这个学士院的代理长官要说些什么。
吴敏直截了当地问:“陛下,金人毁盟,将如何措置?”
徽宗一听又是这事,几乎要晕。他叹了口气,以手抹额道:“事已至此,朕六神无主,已无良策。”说罢,示意侍从抬起软轿就走。
吴敏这时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他见徽宗到现在还不说真心话,便不依不饶,跟随众人来到都堂,大声道:“朝廷欲弃京师不守,将祖宗一百年基业拱手让与金人,这是何道理?果真如此,臣即便死,也不奉诏!”
这一声喊,唤起了大部分人的不满情绪,大臣们纷纷响应,都说朝廷此时不应向东南奔逃。
吴敏趁势进言道:“以臣之见,京师士庶闻知金人南下,人情震动。陛下若走掉,则局面不可收拾。京城中人,有的想跑,有的想固守,还有的想趁机倡乱。此三类人共处一城,京师必破无疑!”
徽宗被他说的一怔,连忙问如何可解。
……好,只要你不耻下问就好!吴敏就按原计划来了一番说词。
他不慌不忙地述说了几天前的一个梦,梦中所见大水、山丘、大佛等异象,分别对应皇帝、太子和金人。徽宗听得入神,忧虑之情减缓了许多。
吴敏见时机成熟,就提出了最要害的问题:“陛下定计巡幸东南,臣不敢劝阻,然而万一京师守不住,必将危及此次巡幸。如此,陛下将如何应付?”
徽宗怕的就是这样的结局,便脱口而出:“朕之忧虑,正在于此。”
吴敏接着说:“陛下若使守京师者具备至尊之威权,则京师守御必固。京师守卫既固,陛下则可安心巡幸。”他渐渐把话题引到太子身上,暗示只要将太子推上台,目前凶险的局面立即就可扭转。徽宗受到吴敏思路的启迪,也觉得事情也还有可为,情绪渐渐高了起来。
吴敏推断,金朝大军离汴京还有十日路程,因此向徽宗提出,须在三日之内物色好守城人选。他说:“若陛下早定计,则中原今后数百年不为狄夷所有。若不能定计,则中原自此沦陷。百年之运,就在陛下手中。”
安徽宗对他这个建议大为嘉许,吴敏就趁机提出:“太常李纲机智刚正,忠义许国,才堪大用。他自称有守城奇谋、定国妙计,望陛下予以召见。”
徽宗一听,喜出望外,马上同意召见李纲,下诏让李纲明日一早随着宰执大臣,到文字外库等候。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国难当头时的奋勇登场(8)
李纲接旨后,大为振奋,当即*露出左臂,刺血写了一封奏疏。
这封奏疏,主旨是劝徽宗不要急于逃跑,要有抗敌的决心。李纲写道:今日御敌之策有三:上策为亲征,中策为坚守,下策是避狄而走。若按下策办,虽可解一时之急,但危害甚大。若弃宫室、社稷、百官、万民而去,就等于将中原委之豺虎,大势一去不可复振。恐怕局面将朝行而夕乱,虽命太子监国,也于事无补。
在奏疏的后半部分,李纲也谈到了要给太子以正式名号(实际上就是敦促徽宗传位给太子)。李纲说,以本朝和唐的旧例,皇帝巡幸,则皇太子监国,这没有问题。但这只是和平时期的礼法。现在大敌人当前,天下震动,国家存亡在一线之间,又怎么能用平时的礼法?太子若以监国身份领导军民去御敌,名分不正。要是他事事都请示你,那还有什么权威可言?要是他事事都自己说了算,又是大不孝。这样尴尬的身份,何以号召天下,何以率领豪杰以死抗敌?成功的机会怎会有万分之一?
然后李纲对徽宗使用了激将法,他写道:今日人心已动摇,陛下您考虑,要是愿与军民共患难,则可坚守不去;如果认为守不住,那为何不给太子以“位号”,让他以堂堂正正的身份来收将士之心、以死御敌呢?臣观察太子,是仁孝、恭俭、好学之人,四海归心,大家都服。陛下若采纳了臣之计策,“天下可保,在此一举”!
这份奏疏,是李纲以墨和血而写成,可说是李纲自此之后人生轨迹的一个象征……人都仅有一命,大家都爱惜生命,但是假如活得太憋屈,这命,不要它了也罢!
他在奏疏上跟皇上谈论交权、让位的问题,心知是有极大风险的。他写道,臣之愚计,恐陛下不能采用,臣今日说出,倘若不合圣意,臣必死于刀斧。但我假如不说,来日战败,臣必死于乱兵。
他慷慨直言:“与其死于乱,不如死于国”。
这就是李纲这个真儒生的价值观……烈士不仅是指那些死于战场的人,也包括那些因为提意见而被砍了头的忠贞之士!
一封奏疏,字字赤心。
……不愿做蝼蚁贪生的好汉,看来世世代代都有!
宣和七年腊月二十三的一大早,在凛冽寒风中,李纲怀揣着这份滚烫的奏疏,来到文字外库,等候召见。
但是,他眼巴巴地等到红日落山,也没等到徽宗派人来宣他进去。
可惜这一腔热血,洒向了一个虚空!
徽宗为何没见他?原来头一天徽宗被吴敏说动,今天正想着怎样才能顺利地禅位。
徽宗要花的心思太多了,比如,事不宜迟,明日一定要退位,那么退位的公开理由是什么,如何向天下做个交代?退位以后的称呼又该是什么,是否按旧例叫做“太上皇”?以太上皇身份退下来之后,是继续住在宫禁之中,还是迁出去住?
整整这一天,徽宗都在与李邦彦等宰执大臣议论这些,根本没工夫召见李纲。
这天徽宗定下来的大事有:次日就退位;退位理由不能是称病;他本人迁移到龙德宫;正式称号就叫“道君”。
他还特别交代,退位诏书中一定要写上:“朕不能内修政事,外禳狄夷,所以传位给太子。传位是上承天意,下为百姓。”
对退位的首倡者吴敏也有特别的嘉奖,任命他为门下侍郎,专门辅佐新君赵桓。
几件大事敲定后,又是例行的宰执上奏言事。正在奏报间,徽宗忽然伤感,对蔡攸说:“我平日性刚,不意金人竟猖獗如此!”说罢头一晕,又一次栽倒在御床之下。 。 想看书来
国难当头时的奋勇登场(9)
堂上的群臣一片慌乱,连忙吩咐内侍将徽宗扶到宣和殿东阁,七手八脚灌了汤药。过了好久,徽宗才苏醒过来。他不想说话,向左右索了纸笔来,以左手执笔,写下一行字:“我已无半边也,如何料理大事?”
众宰执看了,皆默默无语。徽宗又示意其他大臣说话,众人也是一片哑然。徽宗叹息一声,又写了一行字:“东宫(太子)即可即位,我以教主道君身份,退居龙德宫。”
写罢,他忽然来了精神,掷下笔,大声喊道:“吴敏为朕所亲拔,必不负朕,可传他前来起草退位诏书!”随后,又召太子赵桓和掌管禁军的“三衙”官员前来,要在仓促中完成传位的实质程序。
徽宗虽然昏庸,但玩起宫廷政治来,却是一把好手。他的突然发病,也许是真的,也许是作戏,很难判断。既然他铁了心要卸下军国重担,就不能不想到:跟随他的一批宰执大臣因为利益关系,必然反对禅位,如果和他们在礼法上纠缠下去,这事恐怕就要没结果。
为了能顺利脱逃,就只有制造戏剧性效果……老子病成这个样儿,你们还忍心让我再干么?
徽宗在朝堂上这样一闹,召见李纲的事,自然也就泡汤了。
第二天,太子赵桓在福宁殿正式即位,成为北宋王朝的末代皇帝,史称宋钦宗。
钦宗的即位过程,也是一波三折,颇具戏剧性。
在古代,皇帝这位置,恐怕没有人不心向神往之的。可是太子赵桓这时候可不大想接老爷子的班。大敌当前,国运难料,闹不好就是亡国之君,他哪敢冒然就把这付担子挑起来。
禅位的消息一传出,赵桓极为震惊,跑到徽宗的卧榻前大哭,死也不肯受命。童贯、李邦彦把龙袍加于他身上,他坚持不受。
徽宗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挥手叫内侍把太子拉到福宁殿去完成即位仪式。太子挣扎着不肯去,拉拉扯扯之中,竟然也一头昏倒在地。
混乱之时,又有意外情况发生!太子的异母弟弟、徽宗的三子郓王赵楷,带着几十名内侍冲到了玉华阁的殿门。郓王赵楷的职务是“皇城司”,也就是负责拱卫京师的头头,相当于首都卫戍区司令。这时候他带人来闯宫,显然是要与太子争位。
宫中形势,骤然变得凶险!
正在值勤的殿帅何瓘见势头不对,便在殿门仗剑而立,不许任何人入内,并喝令郓王赵楷后退。赵楷连忙满脸堆笑,上前说道:“何帅难道不认识我赵楷吗?”何瓘以长剑指着赵楷道:“我虽认识大王,但此物不识!”
利剑寒光闪闪,直逼鼻尖。郓王赵楷与众内侍见状,面面相觑,随即惶恐而退,一场风波才算消弥。
徽宗去意已决,宰执大臣们拗不过他。大家都知道,现任皇帝一走,以往的好日子就走到了尽头。第二天,君臣在分手之前,相对痛哭了一场。
哭罢,徽宗道:“内侍们都说禅位为大错,真是浮言可畏!”
吴敏听了一惊,他担心形势逆转,就在人群中抗声道:“何人说禅位为错?请斩一人,以儆效尤,”
徽宗摆摆手,表示不想追究,当然,他也决不可能轻易改变主意。
自此,在大宋权力中心的舞台上,他就渐行渐远了。
我们再来看钦宗。钦宗被几股力量推着,当了这个朝不保夕的末代皇帝。如今的龙椅,是连穷掉底的老百姓也不会羡慕的,
不过,钦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