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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起那把椅子,一就把它踹通了,腿也陷了进去。
他一面拔出陷进的腿,一面问他的女儿:“天冷吗?”
“冷得很,在下雪呢。”父亲转向坐在窗口床边的小女儿,炸雷般的对她吼道:“快!下床来,懒虫!你什么事也不干!去把这玻璃打破一块!”
小姑娘哆哆嗦嗦地跳下了床。
“打破一块玻璃!”他又说。孩子吓呆了,立着不动。
“你听见我说的吗?”父亲又说,我叫你打破一块玻璃!”
那孩子被吓破了胆,只得服从,她踮起脚尖,对准玻璃一拳打去。玻璃破了,哗啦啦掉了下来。
“打得好。”她父亲说。
他神情严肃,动作急促,睁大双眼把那破屋的每个角落迅捷地扫了一遍。他象一个战争即将展开在作最后部署的将军。那母亲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站起来,用一种缓慢而低沉的语调,仿佛要说的话已凝冻了似的,问道:“亲爱的,你要干什么啊?”
“给我睡到床上去。”那男人说道。那口气是不许商量的。妇人服服贴贴,沉甸甸一大堆顺势就倒在了一张破床上。这里,屋角里有人在抽泣。
“什么事?”那人吼着。那小姑娘不敢出来,只伸着一个血淋淋的拳头在一个黑旮旯里缩做一团。她在打碎玻璃时受了伤,她走到母亲床边,偷偷地哭着。这一下轮到做母亲的开始大吵大闹了:“你看见了吧!你干的蠢事!你叫她打玻璃,她的手都打出血了!”
“活该!”那男人说,“这是早料到的。”
“怎么?活该?”那妇人接嘴道。
“不许说话!”那父亲反击说,“我禁止言论自由。”接着,他从自己身上那件女人衬衫上撕下一条,权当一根绷带,气冲冲把女孩的血手裹起来。裹好以后,他低下头,望着撕破了的衬衫,颇为得意。他说:“这衬衫正好。看来一切都很象样了。”一阵冰冷的风从玻璃窗口飓飓地往屋里吹。外面的浓雾也钻进来,散成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挥撒着棉絮。透过破了玻璃的窗格,可以望见外面正下着雪。昨天圣烛节许诺的严寒真地来了。
那父亲又向四下望了一遍,好象在检查自己是否忘掉了什么应作的。他抄起一把旧铲子,铲了些灰在那根泼湿了的焦柴上,把它们完全遮盖了。
然后他站起来,背靠着壁炉说:
“现在我们可以接待那位慈善家了。”
八穷窟中的一线光明
大女儿走过来,把手放在父亲的手上说:“你摸一下,我多冷。”
“这有什么!”她父亲说,“我比你还冷得多呢。”那母亲急躁地喊着:“你什么事都比别人强,你!干坏事也比所有人强。”
“闭嘴!”那男人说。母亲一看神气不对,便不再出声了。
穷窟里一时寂静无声。大女儿闲着,正扫除她斗篷下摆上的泥土,妹妹仍在抽泣,母亲双手搂着她的头,不停地亲吻,一面低声对她说:“乖宝贝,求求你,不要紧的,别哭了,你爹要生气的。”
“不!”她父亲喊着,“正相反!你哭!你哭!哭是会有好处的。”接着又对大的那个说:“怎么了!他还不来!万一他不来呢!我扑灭了我的火,捅穿了我的椅子,撕烂我的衬衫,砸碎了我的玻璃,那才冤枉呢!”
还割伤了小妹!”母亲嘀咕着。
“你们知道,”父亲接着说,“在这贫民窟的地窖里,人冻得象狗一样。假如那人不来!呵!我懂了!他故意让我们等!他心里肯定这么想:‘好吧!就让你们等等我!这是他们份内的事!’呵!我恨死了这些家伙,我要把你们一个个全捏死,这我才称心如意、兴高采烈呢,这些阔佬!所有这些有钱人!这些自命为善人的人,满嘴甜言蜜语,望弥撒,信什么鬼神甫,崇拜什么瓜皮帽子,颠来倒去,翻不完嘴上两张皮,还自以为要高我们一等,竟来羞辱我们,说得倒好听,说是要送衣服给我们!结果全是些不值几个钱的破衣烂衫,还有面包!我要的不是这些东西,你们这一大堆坏家伙!我要的是钱!哼!钱!别想了!因为他们说我们会拿钱去喝酒,说我们全是醉鬼加懒汉!那么他们自己呢!他们是些什么东西?他们以前干过些什么?做过贼!不做贼,他们哪里能有钱!呵!这个社会,应当象提起桌布的四只角那样,把它整个儿抛出去!让它全完蛋,那是可能的,但是至少应让所有的人都不再有什么,那样才公平呢!??他到底在于什么,你那行善的牛嘴巴先生?他究竟来不来!这畜生也许把地址都忘了!我敢赌这老畜生??”这时,有人轻轻敲了一下门,那男人立刻赶到门口,打开了门,一个劲儿鞠躬行礼,满脸堆起了倾心崇拜的笑容,一面大声说道:“请进,先生!请赏光,进来吧,久仰了,我的恩人,您这位漂亮的小姐,也请进。”
一个高龄的男人和一个年轻姑娘出现在那穷窝子的门口。马吕斯没有离开他站的地方。他这里的感受是人类语言难以表达的。是“她”来了。凡是恋爱过的人都知道这个简单的“她”字所包含的所有光明灿烂的意义。
确实是她来了。马吕斯的眼里即刻起了一阵明亮的水蒸气,几乎无法把她看清。那正是久别了的心上人,那颗向他照耀了六个月的星星,那双眼睛,那个额头,那张嘴,那副隐藏时把阳光也带走了的美丽的容颜。原已幻灭了的幻象现在竟又出现在眼前。
她重现在这黑暗中,在这衰败人家,在这不象样的穷窟里,在这丑恶不堪的地方!
马吕斯心惊意乱,为之骇然。怎么!竟会是她!他心跳得使他的眼睛看不真切。他感到自己就要放声痛哭了。怎么!四处寻找了那么久,竟又在此地见到她!他似乎觉得他找到了自己丢失的灵魂。
她仍是原来的样子,只微微苍白了一些,光洁的面容嵌在一顶紫绒帽里,身体消隐在黑缎斗篷里。在她的长裙下,能隐隐看见一双缎靴紧裹着两只纤巧的脚。
她仍由白先生陪伴着。她向那屋子中央走了几步,把一个极大的包裹放在桌子上。容德雷特大姑娘已退到房门背后,带着阴沉的神情望着那顶绒帽,那件黑缎斗篷和那张幸福迷人的脸。
九几乎哭出来的容德雷特
这贫民窟是如此阴暗,从外面刚走进去的人会以为是进了地窖。因此那两个新到的客人对周围人的模样看不大清楚,往前走时就有些犹豫不决,而他们自己却被那些住在这破屋里、早已习惯于微弱光线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并被这些人仔细打量过。
白先生慈祥而深沉地笑着走向家长容德雷特,对他说:“先生,这包里是几件家常衣服,是新买的,还有几双袜子和几条毛毯,请您收下。”
“我们天使般的恩人对我们大仁慈了。”容德雷特边弯下腰去深深鞠了一躬,头几乎碰到了地。随即又趁两个客人打量室内惨状的时候,俯下身去对着他大女儿的耳朵匆匆忙忙地低声说:“没有错吧?我早猜到了吧?衣服破烂!没有钱!他们全是这样的!还有,我写给这老饭桶的信上,签的是什么名字?”
“法邦杜。”他女儿回答说。
“戏剧艺术家,对!”容德雷特真是运气好,因为正在这时候,白先生转身过来和他讲话,那脸上的表情仿佛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看来您的情况确实是不好的??先生。”
“法邦杜。”容德雷特连忙回答说。
“法邦杜先生,对,是呀,我想起来了。”
“戏剧艺术家,先生,并且还是颇有成就的。”说到这里,容德雷特显然认为抓住这“慈善家”的时机已经到了。他大声谈了起来,那讲话的声音兼有市场上卖技人的满不在乎的气派和路边乞丐的那种苦苦哀求的味儿:“塔尔马的学生,先生!我是塔尔马的学生!从前,我有过一帆风顺的时候。唉!可是现在,倒了霉。您瞧吧,我的恩人,没有吃的,没有炉火。两个闺女没有火!唯一的一张椅子也坐坏了!窗户玻璃打破了。特别是在这种天气!内人又躺在床上!生了病!”
“可怜的妇人!”白先生说。
“还有个孩子也受了伤!”容德雷特又加上一句。那孩子,因为家里来了客,就分了心去细看“那小姐”,现在早已不哭了。
“哭嘛!好呀!”容德雷特偷偷地对她说。同时他掐了一把她那只受了伤的手。所有一这切都是魔术师变戏法似地飞快地巧妙完成的。小姑娘果然高声哭起来。
马吕斯心中私自称为“他的玉秀儿”的那个年轻姑娘赶忙走过去:“可怜的亲爱的孩子!”她说。
“您瞧,我的美丽的小姐,”容德雷特紧接着说,“她这流血的手腕!为了每天能挣到六个苏,她在机器下工作却发生了这种意外的事故。这手臂也许非锯掉不成呢!”
“真的?”那位老先生吃惊他说。小姑娘也以为容德雷特讲的是真话,又开始伤心地哭起来。
“可不是,我的恩人!”那父亲回答。
在这之前,容德雷特早已鬼鬼祟祟地在留心观察这“慈善家”了。他一 面谈着话,一面仔细瞧着他,似乎想要回忆起什么往事。突然,趁那个新来的客人亲切慰问小姑娘的伤势的那一会儿,他走向躺在床上的他那个颓丧痴呆的女人旁边,悄悄地对她急促他说:“留心看那老头儿!”随即又转向白先生,继续他的诉苦:“您瞧,先生,我只有这么一件衬衫,是我的,也是我内人的,除此之外,我们就再也没什么衣服了!即使有,也破得不成样子了!在这冬天里最冷的时候。我不能出门固然因为没有穿在外面的衣服。要是有一件不管什么样的外衣,我便可以去看看马尔斯小姐了,她认得我,并且对我很不错。她不是一直住在圣母院塔街吗?您知道吗,先生?我们曾在外省同台演过戏。我分享了她的荣誉。我原想色里曼纳①会来援助我,先生!以为艾耳密尔②会救济维利萨里③的!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并且家里一个苏也没有!内人病了,一个苏也没有!小女受了重伤,很危险,一个苏也没有!我老婆常犯气结玻这是由于她的年龄,这里也有神经系统的问题。她非得有人帮助不成,小女也是这样!可是医生!可是药剂师!用什么来支付给他们呢?我一文小钱也没有!我恨不能对一大笔钱下跪,先生!您瞧艺术的价值降低到什么程度!并且,您知道吗,我的漂亮的小姐,还有您,我的慷慨的保护人,您知道吗,您二位都是具有美德的杜慈,礼拜堂也因您二位的来临有了芬芳,您二位每天都去那礼拜堂,我这可怜的女儿也每天要去那里祷告,她天天都看见您二位??因为我是在宗教信仰中培养我这两个女儿的,先生。我不愿她们去演戏。啊!贱丫头!只要她们敢乱来!我决不会轻饶她们的,我!我经常用荣誉、道德、操行的观念教育她们!您问问她们便知道。她们应当走正途。她们是有父亲的人。她们不是那种以四处游荡开始、以人尽可夫收场的苦命人。确有一些人是从没人管的姑娘变成大众的太太的。感谢上帝!法邦杜的家里幸而没有这种丑事!我要把我女儿教育成为贞洁的人,她们应当是诚实的,并且应当是温文尔雅的,并且应当信仰天主!信仰这神圣的称号!??可是,先生,我的尊贵的先生,您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吗?明天,二月四 日,是个要命的日子,是我的房东给我最后期限,如果今晚我不把房钱付给他,那么,明天我的大女儿,我自己、我生着重病的妻子、受了伤的孩子,全会从这里被赶出去,扔到外面去,丢在街上、大路上、雨里、雪里,没有安身的地方。就这样,先生。我欠了 12个月的租金,整整一年!就是说,六 十法郎。”
容德雷特这是在撒谎。一年的房租也只是四十法郎,他也不可能欠上十 二个月,马吕斯在六天以前便替他付了半年的房钱。
白先生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五个法郎,放在桌上。容德雷特瞅个空,对着他大女儿的耳朵抱怨:“坏家伙!他要给我只这五个法郎去干什么?还不够赔偿我的椅子和玻璃!我得有钱花呀!”
①色里曼纳(celimeme),莫里哀戏剧《厌世者》里的人物,常用以泛指一般演重头戏的女演员。
②艾耳密尔(Elmir),莫里哀戏剧《伪君子》里的人物,常用以泛指一般诚实而不拘小节 的妇女。
③维利萨里(Beliaarire,约 494—56s).东罗马帝国的名将,为皇帝所忌,被因,相传两眼被挖,行乞以终。
这时白先生已把他穿在那身蓝色骑马服上的一件咖啡色的大衣从身上脱下来,放在椅背上。
“法邦杜先生,”他说,“我身边只有这五个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