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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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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这里,巴阿雷认出一个白净脸黑胡须的年轻小伙子在一个窗口望着他们走过,那也许是 ABC社的一个朋友吧。他向他喊道:“快,枪弹!Para bellum。”
    “美男子!确是。”伽弗洛什说。他现在懂拉丁语了①。一长队喧闹的人跟随着他们,大学生、艺术家、艾克斯苦古尔德社的社员们、劳工、码头工人,有的拿棍棒,有的拿刺刀,有几个和公白飞一样,裤腰里插着手枪。夹在这一群人里往前走的还有一个老人,一个看上去很老的老人。他什么武器也没有。他那神气仿佛在想着什么,但却仍奋力前进,唯恐落在人后。伽弗洛什发现了他。
    “这是什么?”他问公白飞。
    ①小红帽是十七世纪法国作家贝洛写的一篇童话《小红帽》里的主角。
    ②头生角犹如说戴绿帽子。生角的动物也指牛,牛见了红色就会发怒。
    ③赫拉克勒斯,希腊神话里的英雄,曾完成十二项艰巨的工作。
    ① Para bellum,准备战斗,bellum(战斗)和法语 belhomme(美男子)发音相同。
    “是个老人。”他就是马白夫先生。
    五 老人
    我们先说说经过。当龙骑兵冲击时,安灼拉和他的朋友们正走到布尔东林荫大道的储备粮仓附近。安灼拉、古费拉克、公白飞和另外许多人,都沿着巴松比尔街边走边喊:“到街垒去。”走到雷迪吉埃街时,他们遇见一个老人,也在走着。那老人走起路来东倒西歪,象喝醉了酒似的。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此外,尽管那天早晨总在下雨,而且下得相当大,他却把帽子拿在手里。古费拉克认出了那正是马白夫先生。他认识他,是因为他曾多次陪送马吕斯直到他的大门口。他早知道这个年老的有藏书癖的教会事务员,一贯爱好清静,胆小怕事,现在看见他在这纷乱的环境中,离马队的冲击才两步路,几乎处在炮火中,在雨里他脱掉帽子,走在流弹横飞的地区,不免大吃一惊。他向他打了个招呼。这二十五岁的起义战士便和那八十岁的老人作了这样一段对话:“马白夫先生,您回家去吧。”
    “为什么?”
    “这儿会出大乱子呢。”
    “好嘛。”
    “马刀对砍,枪弹乱飞呢。”
    “好嘛。”
    “还要轰大炮呢。”
    “好嘛。你们去什么地方,你们这些人?”
    “我们去把政府推翻在地。”
    “好嘛。”他立即跟着他们往前走。从这以后他一言不发。他的步伐忽然变得稳剑有些工人想搀着他的胳膊走,他摇摇头,拒绝了。他几乎走在行列的最前面,他的动作是前进,他的神情却好象是睡着了。
    “好一个硬骨头老家伙!”大学生们在窃窃私语。消息传遍了整个队伍,有人说,这人曾当过国民公会代表,也有人说,这老头曾投票判处国王死刑。队伍走进了玻璃厂街。小伽弗洛什走在前头大声唱歌,用以代替进军的号角。他唱道:月亮已经升上来,我们几时去森林?小查理问小查丽。嘟,嘟,嘟,去沙图。
    我只有一个上帝、一个国王、一文小钱、一只靴子。百里香上有朝露,飞来小山雀两只,喝了香露还要喝。吱,吱,吱,去巴喜。
    我只有一个上帝、一个国王、一文小钱、一只靴子。可怜两只小狼崽,醉得象那画眉鸟,老虎在洞里笑它们。咚,咚,咚,去默东。
    我只有一个上帝、一个国王、一文小钱、一只靴子。你发誓来我赌咒,我们几时去森林?小查理问小查丽。当,当,当,去庞坦。
    我只有一个上帝、一个国王、一文小钱、一只靴子。
    他们走向圣美里。
    六 新战士
    队伍越走越大。到皮埃特街时,一个头发花白的高大个子又走入了他们的行列,古费拉克、安灼拉、公白飞,都注意到他那粗犷威猛的外貌,但没有人认识他。伽弗洛什忙着唱歌,吹口哨,哼调子,走在前面领路,并用他那支没有撞针的手枪托子敲打那些商店的板窗,没有注意到那个人。
    进入玻璃厂街,他们从古费拉克的门前走过。
    “正好,”古费拉克说,“我忘了带钱包,帽子也丢了。”离开队伍,他三步当两步地跑到楼上的屋里。他拿了一顶旧帽子和他的钱包,又从一些穿脏了的换洗衣服堆里,拿出一只相当大的、大约有一只大提箱那么大的方匣子。跑到楼下时,看门女人叫住了他。
    “德?古费拉克先生!”
    “门房太太,您贵姓?”古费拉克顶撞她道。这一下让那看门女人莫名其妙。
    “您知道的嘛,我是看大门的,我叫富旺妈妈。”
    “好,如果您再叫我做德?古费拉克先生,我就要叫您德?富旺妈妈。现在,您说吧,有什么事?有什么话要说?”
    “有人找您。”
    “谁?”
    “我不知道。”
    “在哪儿?”
    “在门房里。”
    “见鬼!”古费拉克说。这时,门房里走出一个工人模样的小伙子,个子瘦小,面色枯黄,还有斑点,穿一件有洞的布褂子,一条两旁都有补丁的灯芯绒裤子,不象男人,象个穿男孩衣服的女孩,说起话来,天晓得,一点也不象女人的声音。他问古费拉克:“请问马吕斯先生在吗?”
    “不在。”
    “今晚他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古费拉克又加上一句:
    “我可是不会回来的了。”那小伙子怔怔地望着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
    “您要去哪里?”
    “这和你有什么相干?”
    “您肯让我给您背这匣子吗?”
    “我要去街垒呢。”
    “您能让我跟您一道去吗?”
    “随你便,”古费拉克回答说,“街上谁都可以走。街面上的石块是大家的。”
    随即他跑着去追他那些朋友。赶上他们,他把匣子交给他们中的一个背着。过了足足一刻钟以后,他发现那小伙子真跟在他们后面来了。
    队伍不一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已经说过,它是让一阵风吹着跑的。他们走过了圣美里,不知不觉就到了圣德尼街。
    第十二卷科林斯
    一 科林斯自开张以来的历史
    从菜市场这面走进朗比托街时,如今的巴黎人会发现在他的右边正对蒙德都街的地方,有一家编制筐篮等物的铺面,铺面的招牌是一个用柳条编的拿破仑皇帝的模拟人像,上面写着:拿破仑完全是个柳条人这地方在约三十年前所呈现的惨状,过路的人却未必想得起。此乃当年的麻厂街,更古老的街名是 Chanverrerie街,开设在那里的那家著名的酒店叫科林斯。读者应当还记得,我们前面谈到过一个建立在这里并被圣美里街垒挡住了的街垒。今天这街垒在人们的记忆中已渺无踪影。而这麻厂街的街垒正是我们要瞻望的。
    为叙述方便起见,请允许我们采用一种简便的方法,这方法是我们在叙述滑铁卢战争时采用过的。当时从圣厄斯塔什突角附近到巴黎菜市场的东北角,也就是今天朗比托街的入口处,这一带的房屋原本横七竖八,极其紊乱。对这里的街道,读者如果想有一个比较清晰的概念,不妨假设一个 N字母,上从圣德尼街起,下到菜市场止,左右两竖是大化子窝街和麻石街,两竖中间的斜道是小化子窝街,横穿过这三条街的是极尽曲折迂回的蒙德都街。在这四条街纵横交错如迷宫似的地方,一方面由菜市场至圣德尼街,一方面由天鹅街至布道修士街,这块一百平方托阿斯的土地上,分割成为奇形怪状、大小不等、方向各异的七个岛状住宅群,正如建筑工地上随意乱丢的七堆乱石,房屋与房屋之间都只留有一条窄小的缝。
    我们说窄小的缝,是由于对那些阴暗、狭窄、转弯抹角、两旁夹着倾斜破旧的九层楼房的小巷,找不出更确切的表述方式。那些楼房已经破旧到如此程度,以致在麻厂街和小化子窝街上,两边房屋的正面都靠大木料面对面相互支撑。街窄,但水沟宽,街心终年烂湿,行人得紧靠街边的店铺走,店铺暗得象地窖子,门前垒着打了铁箍的护墙石,垃圾成堆,街旁的小道口上,装有百年以上的古老粗重的铁栏门。这些已在修筑朗比托街时被一扫而光了。
    蒙德都①这名称,确已把这种街道迂回曲折的形象描绘得淋漓尽致。稍远一点,和蒙德都相接的陀螺街这个街名,则更好地表达了这弯曲形象。由圣德尼街走进麻厂街的行人,会发现他越朝前走,街面便越窄,好象自己钻进了一个长管子状漏斗。到了这条很短的街的尽头,他会看见一排高房子在靠菜市场一面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如果没有看出左右两旁都各有一条走得通的黑巷子,还会认为自己走入了死胡同里。这巷子便是蒙德都街了,一头通布道修士街,一头通天鹅街和小化子窝街。在这死胡同的底端,靠右边那条巷子的角上,有一幢不象其他房子那么高的房子,伸向街心,有如伸向海中的岬角。
    正是在这幢只有三层的房子里,三百年来,一家大名鼎鼎的酒店开得欣①蒙德都(Mondetour),意思是转弯抹角。
    欣向荣。从这酒店里经常传出人声欢笑,这里也是老泰奥菲尔①在如此两行诗里所指出的事情发生的地方:情郎痛绝悬梁死,骸骨飘摇如逐人。
    那家酒店老板便世世代代在这里开着酒店,这是个好地方。马蒂兰?雷尼埃②时代,这酒店的店名是“玫瑰花盆”,文字游戏是当时的风尚,那店家便用一根漆成粉红色的柱子③作为招牌。在前一世纪,那位值得崇敬的纳托瓦尔④——被今日的呆板学派所轻视的幻想派大师之一——曾多次光顾这酒店,坐在当年雷尼埃经常痛饮的那张桌子旁边醉酒,并曾在那粉红柱子上画了一串科林斯葡萄,以示谢意。店主人大为得意,便把旧招牌改了,在那串葡萄下面用金字写下“科林斯葡萄酒店”。这便是科林斯这名称的来历。酒徒们喜欢文字简略,原本很自然。文字简略,正如步履踉跄。科林斯便渐渐取代了玫瑰花盆。最后那一代主人,人们称为于什鲁大爷的,由于不知道这些掌故,叫人把那柱子漆成了蓝色。
    楼下的一间厅里有帐台,楼上的一间厅里有球台,一道螺旋式楼梯穿通楼板通到楼上,桌上放着酒,墙上全是烟,白天点着蜡烛,那酒店的概貌便是如此。楼下的厅里,地上有道翻板活门,掀起来便是通地窖子的梯子。三 楼上是于什鲁一家的住房。二楼的大厅里有扇暗门,通过楼梯——与其说是楼梯,不如说是梯子——上去,房顶下面有两间带小窗洞的顶楼,那是女仆的窝巢。厨房在楼下,和那间有帐台的厅房分占着地面一层。
    也许于什鲁大爷生来便是个化学家,事实上,他是个厨师,人们不仅在他店里喝酒,还在那里吃饭。于什鲁发明了一道名菜,那就是在肚里塞上肉馅的鲤鱼,他称它为灌肉鲤鱼(carpes augras)。坐在钉一块漆布以代替台布的桌子前面,人们在一支羊脂烛或一盏路易十六时代的油灯的微光里吃着这东西。并且好些顾客是远道而来的。一天早晨,于什鲁忽然灵机一动,要把他这一“拿手好菜”给过路行人介绍一番,他拿起一管毛笔,在一个黑颜料钵里蘸上墨汁,由于他的拼写法和他的烹调法同样独到,便在他的墙上信手涂写了这几个引人注目的大字:CARPES HO GRAS①有年冬天,雨水和夹雪的骤雨,出于兴之所至,把第一个词词尾的 S和第三个词前面的 G弄掉了,剩下的只是:CARPE HO RAS②为招引食客而写的这个不值一提的广告,在季节和雨水的帮忙中,竟变成了一种有深远意义的劝告。
    于是,这位于什鲁大爷,不懂法文竟却懂了拉丁文,他从烹饪中悟出了①泰奥菲尔(Theophile,1590—1626),法国诗人。
    ②马蒂兰?雷尼埃(Mathurin Regnier,1573—1613),法国讽刺诗人。
    ③玫瑰花盆(Pot—aux—Roses)和粉红色的柱子(poteaurose)发音相同。
    ④纳托瓦尔(Natoire,1700—1777),法国油画家和木刻家。
    ① Hogras是 au gras之误,但发音相同。
    ②念起来象是 Carpe aurat(耗子肉烧鲤鱼)。
    哲理,并且,在要干脆取消封斋节这一想法上直追贺拉斯。尤其出奇的是,它还可以解释为:请光临我店。
    所有这一切,今天都荡然无存了。蒙德都迷宫从一八四七年起便已被剖腹,很大程度上被拆毁了,到现在也许已不再存在。麻厂街和科林斯都已消失在朗比托街的铺路石下面。
    我们说过,科林斯是古费拉克和他的朋友们的聚会地点之一,如果不算联系地点的话。发现科林斯的是格朗泰尔。他第一次进去,是为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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