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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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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得就象我年幼时的老奶奶一样。”
    他翻着那多年没打开过的科罗曼德漆的凸肚式名贵五斗柜。“让这些老古董招供吧,”他说,“看看它们肚里有些什么东西。”他乱翻着那些鼓肚的抽屉,里面塞满了他的妻子、他所有的情妇和上辈的服装。中国花缎、大马士革锦缎、中国丝绸、画了花的绉绸。用火烤过的浮毛的图尔料子衣服、用可以下水洗的金线绣的手帕、几块没有正反面的王妃绸①、热那亚和阿朗松的挑花布、老式的金银首饰、以细巧的战争画作装饰的象牙糖果盒、装饰品、缎带,他把所有一切都送给了珂赛特。珂赛特惊喜交加,马吕斯情意如海,对吉诺曼先生感恩不尽,梦想着一个用绸缎和丝绒交织起来的无上的幸福。她觉得自己的结婚礼品篮子好象被天使托着,她的心有如长着马林花边的翅膀,在蔚蓝的天空里翱翔。
    这对情人如痴如醉,我们已经提到,只有外祖父的喜悦才可与之相比。好象在受难修女街有人吹奏着欢庆的铜管乐。
    每天清晨外祖父都送来一些古董给珂赛特。她四周是应有尽有的衬裙花边,就象盛开的花朵一样。
    有一天不知由什么话题引起,很爱在幸福中谈论严肃问题的马吕斯说道:“那些革命时期的人物如此伟大,他们好象已具有好几个世纪的威望,象卡托和伏西翁,他们两人都是自古以来受人凭吊的。”
    “古锦②!”吉诺曼声说,“谢谢,马吕斯,这正是我要找的东西。”
    第二天,在珂赛特的结婚礼品篮子里又增加了一件美丽的茶色古锦衣裳。
    外祖父在这堆衣里上作出了他智慧的结论:“爱情,这当然很好,但必须有这些东西来作陪衬。幸福需要一些无用的东西。幸福,这仅仅是必需品。要用许多奢侈品来调味。要有一个宫殿来迎接爱情,卢浮宫对爱情是少不了的。有了她的爱情,还得有凡尔赛的喷泉。把牧羊女给我,我尽力使她成为公爵夫人。把戴着矢车菊花冠的费莉③带来,再给她加上十万利弗的年金。在大理石的廊柱下向我展现出一望无际的田园景象。我赞美牧人的田舍,同时也赞美大理石和金色的仙界。干巴巴的幸福就象吃干面包,吃是吃了,却不是筵席。我要多余的和不是必需品的东西,我要荒诞的、过分的、毫无用处的东西。我记得在斯特拉斯堡的教堂中曾见过一座有四层楼高的报时钟,它屈尊报时,但它并不象是为此而造的,它在报了午时或午夜以后(中午是太阳的时辰,午夜是爱情的时辰),或是报了其他任何一个钟点以后,还为你现出月亮和星星、大地和海洋、鸟和鱼、福①新郎送新娘一篮礼物。
    ②班希(Binche),比利时一个著名产花的城市。
    ①在法国里昂制造的一种名贵丝绸。
    ②法语 memoire antique,意为“怀念古人”,外祖父只听到半个字 moire antique,就变成“古锦”,即“闪光绉绸”。
    ③费莉(Philis),诗歌中美丽贫穷的牧羊女。
    玻斯①和菲贝②,一个窝里能钻出无数的玩意儿:有十二个门徒③,还有查理五 世皇帝④,还有爱波妮⑤和沙别纽斯⑥,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镀金的小人儿在吹奏喇叭。还不算那些随时播送出来的、不知为什么发出的响彻云霄优美钟乐。一个平凡的、光秃秃的、只能报时的钟能与它相提并论吗?我赞赏斯特拉斯堡的大钟远胜过仿黑森林杜鹃叫声的报时小钟。”
    吉诺曼先生对婚礼发表了极其荒唐的谬论,于是十八世纪的妓女也在他的颂歌中乱七八糟地出现了。
    “你们不懂得过节的那套方法。在这个时代你们不会过一天欢乐的日子,”他大声说,“你们的十九世纪萎靡不振。它过分节制,它不懂得富裕,它不懂得高贵。在各方面它都剃成光秃秃的。你们的第三等级⑦毫无意义,平淡、乏味,是畸形的。你们的这些成家的资产阶级妇女的梦想,用她们的话来说,就是布置一个漂亮的有着最新装饰的贵妇人的小客厅,紫色的木器和碎花棉布。走开!走开!吝啬鬼又娶了个守财奴。富丽又堂皇的场面!蜡烛上贴着金路易。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我恨不能逃到比沙马特族①住地更远的地方去。啊!从一七八七年,我便预告一切都要完了,那时我看到了也是莱翁亲王的罗安公爵、夏博公爵、蒙巴松公爵、苏比斯侯爵、都阿尔子爵和法国的大臣们坐着二轮马车到隆桑②去!这些都带来了后果。本世纪大家做买卖,在交易所投机。大发其财,却都变成了吝啬鬼。他们修饰自己,但只讲究外表;穿得笔挺,洗得干干净净,用上肥皂,刮干净,剃干净,梳头,上蜡,又光又滑,擦呀!刷呀!外表整洁,无可挑剔,光滑得象石子,态度审慎,讲究,但是,我以我的情妇的贞洁发誓,他们内心是粪堆和污水坑,脏得可以把一个用手擤鼻涕的放牛人吓得避之唯恐不及。对这个时代,我献上这样一句题词:肮脏的清洁。马吕斯,你不要见怪,请允许我发言。我对你的老百姓没有毁谤过,这你是知道的,我经常把你的老百姓挂在嘴上,但请让我对资产阶级稍稍地口出不逊。我也是其中的一个。打是亲,骂是爱。关于这一点我就干脆挑明了,今天人们举行婚礼,都不知道该怎么举行。啊!说真话,我为丧失过去优雅的习俗感到惋惜,我对失去的一切感到惋惜。那种人人都有的斯文的举止,骑士的侠义,殷勤而和蔼的风度,使人欢乐的豪华,音乐是婚礼的一个内容,管弦乐在楼上,锣鼓在楼下,舞会,酒宴上欢乐的脸,过分雕琢的恭维女人的话,唱歌,焰火,尽情欢笑,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许多大的缎带结。我还常想起新娘的袜带。新娘的袜带和维纳斯的腰带①福玻斯(Phebus),希腊神话中太阳神阿波罗的别名。
    ②菲贝(Phebe),原是月神,后与希腊神话中的阿耳忒弥斯相混,成了阿尔忒弥斯的别名。
    ③十二个门徒,指耶稣的十二个门徒。
    ④查理五世(Charles…Quint),德国皇帝。
    ⑤爱波妮(Eponine),高卢女英雄,沙别纽斯之妻,她进行了使高卢人民从罗马的压迫下解放出来的斗争,后失败被杀。
    ⑥爱波妮(Eponine),高卢女英雄,沙别纽斯之妻,她进行了使高卢人民从罗马的压迫下解放出来的斗争,后失败被杀。
    ⑦法国在一七八九年大革命前,全国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等级是贵族,第二等级是僧侣,其他人属于第三 等级。
    ①沙马特(Sarmates),古时散居大西洋一带的民族。
    ②隆桑(Longchamp),巴黎附近的女修道院,因屡次出现丑闻,一七九○年停办。
    是表姊妹。特洛伊战争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海伦的袜带呀!为什么要发起战争?为什么神圣的狄俄墨得斯把眉里奥纳巨大的青铜头盔戳上十个洞?为什阿喀琉斯和赫克托尔互相持矛刺杀?正因海伦让帕里斯拿走了她的袜带。荷马本可为珂赛特的袜带写下《伊利亚特》。他将把一个象我这样一个罗嗦的老头儿写进他的诗篇,可以给他起内斯托这个名字。朋友们,过去,在那可爱的过去,人们办喜事非常讲究;先好好写下一份婚书,接着再办一顿丰盛的筵席。居雅斯①一出门,加马什②就进门,可是,当然呀!因为胃是一只有趣的畜生,它要求它分内的东西,喜事也得有它的份。酒席很丰盛,在酒宴上,身旁坐着一个不戴修女头巾的美女,她只略略遮住一点胸部!哦!大家张口大笑,那个时代人们真快活!那时青春是一束花,每个青年手里都拿着一枝丁香或一束玫瑰,即使是战士,也会成为牧羊人!如果碰上他是龙骑兵上尉,你也设法取名弗罗利昂③。每个人都在使自己变得漂亮,都在修饰自己,他们一身紫红。一个资产阶级的人象一朵花,一个侯爵如同一块宝石。没有人穿扣襻鞋,没有人穿长靴,人人漂漂亮亮,抹上油,发亮,穿着金褐色的衣服,翩翩起舞,优美而爱打扮,但腰间仍不妨挂着剑,蜂鸟有喙有爪,那是《高雅的印度》④的时代。那个世纪既是举止文雅的,又是讲究豪华的。我向老天发誓!那时大家玩得真痛快。今天,大家如此严肃。富人个个吝啬,女的都是假正经;你们这个世纪很不幸。你们可以因美神过于袒胸露臂而把她们驱逐。唉!你们把美貌当丑八怪一样遮掩起来。自从革命以来,每个人都穿长裤子。连跳舞也不例外;一个跳滑稽舞的女演员也得很严肃;你们成对跳的轻快舞蹈也是规规矩矩的。得很威严才行,态度不庄重大家就会感到遗憾了。一个举行婚礼的二十岁青年的理想就是要象罗耶—科拉尔⑤先生那样。你可知道这种威严的结果是怎样的?它使人渺校你们要懂得一 点:你们结婚时就应该热烈,要头晕目眩、喧嚣沸腾,要有幸福的嘈杂声!在教堂中应当庄严,这我同意,但弥撒一结束,管他的!我们就要在新娘四 周象梦幻似的旋转舞蹈了。一个婚礼应该是既堂皇又充满幻想的!队伍应该从兰斯教堂延续到香德路宝塔。我讨厌差劲的婚礼。见鬼!至少这一天要置身于天国之中。当天神吧!啊!你们可以变成地仙、娱乐的神、欢笑的神、财神;你们都是小妖精!朋友们,新郎都该是阿陀勃朗第尼①王子。尽情来享受一生中仅有的千金一刻,和天鹅鹫鹰一同上九天去遨游,哪怕第二天又退回青蛙式的资产阶级的生活中来。不要在婚礼上节省开支,不要有损它的光彩;不要在你们容光焕发的时刻吝惜金钱。结婚不是平常过日子。啊!如果照我兴致去办,那就妙不可言了。我们可以在林中听到小提琴的演奏。我的节日应该是天蓝色和银光闪闪的。在这个节日里我要把田野之神都请来;我要请来山林女神和海中仙女。婚礼要象安菲特里特②那样,是一片粉红色的彩①居雅斯(Cujas,1522—1590),法国著名法律家。
    ②加马什(Gamache),西班牙名著《堂吉诃德》中人物,以办丰盛的婚礼筵席著称。
    ③弗罗利昂(Florian,1755—1794),法国作家,善讽刺。
    ④《高雅的印度》,十八世纪法国音乐家拉莫(Rameau)的歌舞剧,一七三五年首次在巴黎上演。
    ⑤罗耶—科拉尔(Royer…Collard,1763—1845),法国哲学家。
    ①阿陀勃朗第尼(Aldobrandini,1572—1621),佛罗伦萨的红衣主教,在他的别墅里发现了罗马开国时期的古壁画,名为《阿陀勃朗第尼的婚礼》。
    ②安菲特里特(Amphitrite),希腊神话中海之女神,海神波塞冬的妻子。
    云,其中有头发梳得漂漂亮亮的裸体的山林水泽的仙女,一个院士女神念着四行颂诗,海兽正拖着一辆双轮车前进。
    特里同③在前面快步走,他用海螺吹出妙音,闻者为之入神!这才是婚礼的节日,要不然,我就算是个外行,见鬼去吧!”
    当外祖诗兴勃勃地自说自听时,珂赛特和马吕斯正脉脉含情互相随意凝视着。
    吉诺曼姨妈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五六个月以来她经受了不少刺激;马吕斯回来了,马吕斯流着血被送回来了,马吕斯从街垒中被送回来了,马吕斯死了,后来又活了过来,和马吕斯言归于好了,马吕斯订婚了,马吕斯要和一个贫穷的姑娘结婚,马吕斯要和一个非常富有的姑娘结婚。那六十万法郎是最后一件让她惊讶的事。接着她又恢复了那种初次受圣礼者对世情的淡漠之感,她准时去做礼拜,拨她的念珠,读她的祈祷书,在屋子的一角轻念着《圣母颂》,那时在另一个角落里有人轻声说着“我爱你”①。她模模糊糊看到的马吕斯和珂赛特好象两个影子。其实影子是她自己。
    有一种苦修的呆滞状态,心灵被麻痹所中和,因而对我们所谓的生活一 无所知,除开地震和灾祸之外,没有普通人的任何感觉,既无欢乐的,也无痛苦的。“这种虔信,”吉诺曼老爹对女儿说,“象头部感冒。你对生活没有一点嗅觉。臭味闻不到,但香味也闻不到。”
    此外,那六十万法郎已使老处女的犹豫心情一扫而空了。她的父亲平时一向不重视她,所以在马吕斯的婚事上也没去征求她的意见。他照自己的想法,单凭激情行事,暴君已变成奴仆,唯一的心愿就是让马吕斯满足。至于姨妈,她的存在,她可能有什么意见,他甚至想都没想到过,她再温顺,这件事也得罪了她。她的内心深处虽然稍有反感,但表面上仍沉着无事。她暗想:“我的父亲决定婚事不和我商量,所以我解决我的财产继承问题时也不会去问他。”她确是富有的,而父亲则不是。她因而在这个问题上保留了自己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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