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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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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雷纳尔(Raynal,1713—1796年),法国历史学家和哲学家。
    ③帕尔尼(Parny,1753—1814),法国诗人。
    ④圣奥古斯丁(SaintAugustin,354—430),基督教神学家、哲学家、拉丁教父的主要代表,生于北非,395年任北非希波主教。
    ①拿破仑失败后,拉勒芒将军(Lallemand)曾企图把一些为波旁王室所不容的组织起来到美洲去殖民,但未能成功。
    人说他受过传教的教育。我们认为他只在荷兰受过当客店老板的教育。这一情形复杂的败类,恬不知耻地经常跨在国境上,随时窥测形势,在佛兰德以自称为比利时人。他在滑铁卢的英勇是我们熟悉的。我们知道,他多少夸大了些。风波的一起一伏,人事的曲折变化,都成了他谋生的机会,由于心中暧昧,因而身世飘零,这是很可能的,在一八一五年六月十八日那个风狂雨骤的日子里,德纳第正是我们先头说过的那种以随军小贩为名、以偷盗为实的货色,一路窥伺敌人,和这些人做点买卖,从那些人偷点东西,夫妻孩子一家人全坐上破车,跟着上前线的队伍沿途滚进,凭着自己的本能,始终尾随着打胜仗的军队。那次战役后,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有些“油水”,便来到孟费郿开客店。
    那种油水,无非是些钱包和表、金戒指和银十字架,是他在秋收季节,从布满尸体的田地里捞来的,数目不大,对这位以随军小贩身分发家的客店老板来说,并没有多大帮助。
    在德纳第的动作中有种说不出的直线条味道,他咒骂时的语调更会使人想起兵营,画十字时的神气也会使人想起教士培养所。他能说会道。他乐于让人尊奉他为博学之士。可是一小学教师也会发现他常“露马脚”。他在给顾客开帐单时也要舞文弄墨,可是有时有知识的人会在那上面发现别字。德纳第为人阴险,贪口福,游手好闲,长于应付。他对家里女佣人不难说话,所以他的太太干脆不雇女佣人。那泼辣婆娘醋劲特大。她觉得她那枯黄干瘪的矮男人,会成为一切女人艳羡的对象。
    德纳第的特点是精细阴险,四平八稳,确是个稳扎稳打的恶棍。那种人最恶劣因为他貌善而心诈。不要以为德纳第不会象他女人那样发脾气,不过那是很少见的事,可是万一他发作,他是会狠到极点的,因为他仇视全人类,因为他心里燃烧着满满一炉怨恨的火,因为他和某些人一样,对人永远采取报复行为,把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例如合法的要求,生活中的一切失意、破产、受苦受窘的事,都归咎到自己所接触的人身上,并且无时无刻不准备从任何一个落到他手中的人身上抓到赔偿,因为那股怒气一直在他的心里汹涌,在他的嘴里眼里焚烧。谁撞在他的怒火头上谁就会遭殃。
    德纳第也有他的长处,例如很谨慎,眼光犀利,根据情况多说话或不说话,并且总是高度保持警惕。他有海员对着望远镜眨眼的那种味道。德纳第是个政客。
    初次走进客店的人见到德纳第大娘总说:“这一定是这家人的主人了。”没那回事。她连主妇也不是。主人和主妇,全是她丈夫。她执行,他命令。他有一种连续不断的无形的磁石力量在操纵指使。他说一个字就已发生威力,有时甚至只须用个眼色,那头大象便唯命是从了。德纳第在他婆娘心中是个独特的主宰,她自己也不甚了然究竟原因何在。她自有一套做人的道德标准,她从来不会为一件小事而和“德纳第先生”发生争执,甚至连那样的假设也不存在,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从不当着众人使她丈夫丢面子。她从不犯妇女常犯的那种“露家丑”的错误,也就是用议会的用语来说,所谓揭王冠的那种错误。虽然他们和睦相处的后果只不过是为非作歹,可是德纳第大娘对她丈夫的恭顺却带有虔诚敬仰的味儿。那座哼哈咆哮的肉山,竟会在一个赢弱专制魔王的小手指下移动,就从那卑微粗鄙的方面看,那也是天地间的一种奇观:是物质对精神的崇拜,因为某些丑恶现象在永恒之美的深度中也还有存在的理由。德纳第有些使人捉摸不透的地方,因而在他们夫妇间产生了那种绝对的主奴关系。某些时候,她把他看作一盏明灯,某些时候,她又觉得他是一只魔掌。
    这个妇人是丑恶的创造物,她只爱她的孩子,也只怕她的丈夫。她作了母亲,因为她是哺乳动物。况且她的母爱还只局限在她的两个女儿身上,从不涉及男孩,我们以后还会谈到这种情形。至于他,那汉子,只有一种愿望:发财。
    他在这方面一无所成。蛟龙不得云雨。德纳第在孟费郿已到囊空如洗的地步,如果囊空确能如洗的话,要是那光棍到了瑞士或比利牛斯,他也许早已成为百万富翁。但是命运既已把那个客店老板安顿在那里,他就只有住在那里嚼草根。
    这里所说的“客店老板”,当然是就狭义而言,并不遍指那整个阶层。
    就在一八二三那一年,德纳第负了一千五百法郎左右的紧急债务,使他日夜难安。
    无论对德纳第命运是怎样一贯地不公平,他本却极为清醒,能以最透彻的目光和最现代化的观点,去理解那个野蛮人中称为美德而在文明人中成为交易的问题:待客问题。此外,他还是一个出色的违禁猎人,他的枪法也受到了人们的称羡。他有时会露出一种泰然自若的冷笑,那是尤其危险的。
    他那些做客店老板的理论,有时会象闪电般地从他的头脑里迸射出来。他常把职业方面的一些秘诀灌输到他女人的脑子里。有一天,他咬牙切齿地向她低声说:“一个客店老板的任务便是把肉渣、光、火、脏被单、女佣人、跳蚤、笑脸卖给任何一个客人;拉客,挤空小钱包,斯斯文文地压缩大钱包,恭恭敬敬地伺侯出门的一家人,剥男人的皮,拔女人的毛,挖孩子的肉;所有开着的窗、关着的窗、壁炉角落、围椅、圆凳、矮凳、鸭绒被、棉絮褥子、草褥都是定出价钱;应当知道镜子没有灯光照着容易坏,也该收取费用,应当想出五十万个鬼主意,要来往的客人付尽一切,连他们的狗吃掉的苍蝇也得付钱!”这两个男女是一 对一唱一随的尖刁鬼和女瘟神,是一对丑毛驴和劣马。
    丈夫在挖空心思想方设法时,德纳第大娘,她却不去想那些还没有登门的债主,她对已往和未来都无忧无虑,只知道放开胸怀过着眼前的日子。
    那两口子的情形便是如此。珂赛特活在他俩中间,受着两方面的压力,就象一头小动物同时受到磨盘的挤压和铁钳的撕裂。那汉子和那婆子各有一套不同的作风,珂赛特遍体鳞伤,那是从婆子那儿得来的,她赤脚过冬,那是从汉子那儿得来的。
    珂赛特上楼,下楼,洗,刷,擦,扫,跑,忙,喘,搬重东西,一 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得做各种笨重的工作。绝对得不到一点怜惜之心,却有个蛮不讲理的老板娘,有个毒如蛇蝎的老板。德纳第家的客店就好象是个蜘蛛网,珂赛特被缚在那上面发抖。高度的迫害在那缺德的人家实现了。她好比是一只为蜘蛛服务的苍蝇。
    那可怜的孩子,反应迟钝,一声也不吭。那些刚离开上帝的灵魂趁着晨曦来到人间,当它们看见自己是那么幼弱,那么赤身露体时,它们会想到些什么呢?
    三 人要酒,马要水
    新来了四个旅客。珂赛特很发愁,因为,她虽然才只有八岁,但已受过那么多的苦,所以当她发愁时那副苦相已好象个老太婆了。她有个黑眼眶,那是德纳第大娘一拳打出来的青痕,德纳第大娘还时常指着说:“这丫头真难看,老瞎着一只眼。”当时珂赛特想的是天已经黑了,已经漆黑了,却突然来了四个客人,她又得立即去把那些客人房间里的水罐和水瓶灌上水,但水槽里没有水了。
    幸而德纳第家的人不大喝水,她的心又稍稍安稳了点。口渴的人当然不少,但是那种渴,在他们看来,用水解不如用酒解。大家都喝着酒,要是有个人要喝水,所有那些人都会觉得他是个蛮子。可是那孩子还是发了一阵抖:炉上一口锅里的水开了,德纳第大娘揭开了锅盖,又拿起一只玻璃杯,急急忙忙走向那水槽。她旋开水龙头,那孩子早已抬起了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线细水从那龙头里流出来,注满了那杯子的一半。“哼,”她说,“水没了!”接着,她并未立即开口说什么。那孩子也屏住了气。
    “就这样吧!”德纳第大娘一面望着那半满的杯子,一面说,“大概这样也够了。”珂赛特照旧干她的活,可是在那一刻钟里,她觉得她的心就象一个皮球,在胸腔里直蹦直跳。
    她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的流逝,恨不得一下子便到了第二天的早晨。
    不时有一个酒客望着街上大声说:“简直黑得象个洞!”或是说:“只有猫儿才能在这种时刻不带灯笼上街!”珂赛特听了好不心惊肉颤。忽然有一个要在那客店里过夜的货郎走进来,厉声说:“你们没有给我的马喝水。”
    “给过了,早给过了。”德纳第大娘说。
    “我说您没有给过,大娘。”那小贩说。珂赛特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呵,先生,确是给过了,”她说,“那匹马喝过了,在桶里喝的,喝了一满桶,是我送去给它喝的,我还和它说了许多话。”那不是真话,珂赛特在说谎。
    “这小妞还只有一个拳头大就已经会撒弥天大谎了,”那小贩说,“小妖精!我告诉你,它没有喝。它没有喝,吐气的样子都不同,我一 眼就看得出来。”珂赛特继续强辩,她急了,嗓子僵子,语不成声,别人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而且它喝得很足!”
    “够了,”那小贩动了气,“没有的事,快拿水给我的马喝,不要啰嗦!”
    珂赛特又钻回到桌子下面去了。
    “的确,这话有理,”德纳第大娘说,“要是那牲口没有喝水,当然就得喝。”
    “接着,她四面找。
    “怎么,那一个又不见了?”她弯下腰去,发现珂赛特蜷做一团,缩到了桌子的那一头,几乎到酒客们的脚底下。
    “你出不出来?”德纳第大娘吼着说。珂赛特从她那藏身洞里爬出来。德纳第大娘接着说:“你这没有姓名的狗小姐,快拿水去喂马。”
    “可是,太太,”珂赛特细声说,“水已经没有了。”德纳第大娘敞开大门说:“没有水?去取来!”珂赛特低下了头,走到壁炉角上取了一只空桶。那桶比她人大,那孩子如果坐在里面,决不会嫌校德纳第大娘回到她的火炉边,拿起一只木勺,尝那锅里的汤,一面叽里咕噜地说道:“泉边就有水。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想不放葱还好一些。”随后她翻着一只放零钱、胡椒、葱蒜的抽屉。
    “来,癞蛤蟆小姐,”她又说,“你回来的时候,到面包店去带一个大面包来。钱在这儿,一枚值十五个苏的钱。”珂赛特的围裙侧面有个小口袋,她一声不响,接了钱,塞在口袋里。她提着桶,对着那扇敞开着的大门,站着不动。好象她是在指望有谁能来搭救她。
    “还不走!”德纳第大娘一声暴吼。珂赛特走了。大门也关了。
    四 娃娃登场
    我们记得,那一排敞篷商店,是从礼拜堂一直延展到德纳第客店门前的。由于有钱的人呆会儿就要路过那一带去参加夜半弥撒,所以那些商店都已燃起蜡烛,烛的外面也都加上漏斗形的纸罩,当时有个孟费郿小学的老师正在德纳第店里喝酒,他说那种烛光颇有“魅力”,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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