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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希尔山的路车辙密布,各种车辆拥堵在一起——十头,甚至二十头牛拉着的大型平板运货马车,从哪方面看都像美国驿站的四轮马车(车厢上写着Cobb & Co),马拉货车,大车,单座两轮马车。有骑马的人、步行的人,还有许多妇女和儿童。男人们的穿戴五花八门,从时髦的西服、硬圆顶礼帽到破烂的工作服、法兰绒衬衫、宽边帽子,应有尽有。女人们的服饰却“整齐划一”,都是土褐色条格平纹布或者印花布裙子、遮阳草帽或者宽前檐女帽,脚上穿着男人的靴子。孩子们的年龄大小不等,有怀里抱着的婴儿,有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也有已经该谈婚论嫁的姑娘。他们大多数穿着精心缝补过的衣服。###岁的男孩儿像大人一样抽着烟斗或者嚼着烟草。
亚历山大心里想,加利福尼亚“淘金热”最“热”的时候,通往金矿的大路一定也是这般光景。眼前这道风景充满美国风情!从四轮马车、货车到人们那副模样都让你觉得置身于美国边疆城镇。可是在悉尼,我碰到的每一个人都假装自己是英国人——假装得很不成功。真悲哀!这一套做法对“非英国人”没有丝毫吸引力,因此,城里人决心紧抱“阶级意识”不放。
希尔城和其他地方的兄弟城镇一样,坑坑洼洼、车辙很深的大街一到雨季就变成一片泥塘。简陋的小木屋、棚屋、帐篷和别的地方也没有两样。但是,小城有一座引人注目的红砖教堂和另外一两座砖木结构的建筑物,包括一座称之为皇家旅馆的小楼。这儿的中国人很多,有的留着辫子,衣着打扮像苦力,有的则剪掉辫子,身穿英式西装,头戴硬圆顶礼帽。有几家提供食宿的公寓由中国人经营。他们还经营几家商店和饭馆。
。。
二 “亚历山大大帝”的足迹(17)
天空下回荡着熟悉的声音:冲压机震耳欲聋、连续不断的撞击声,粉碎机刺耳的摩擦声。这声音从霍金斯山传来,那儿便是矿脉“藏身之地”。山上,矿坑、机器的底座、铁架随处可见,乱无头绪。偶然还可以看见一台蒸汽机,但是大多数矿主都用马拉绞盘做动力。亚历山大很快就断定,这一带缺水,那条浅浅的溪流是惟一可以利用的水源,不可能使用高压软管将金砂从砾石崖冲刷出来。至于树木,人们告诉他,比铁还硬。
“这活儿太难干了,费力不讨好。”给他提供信息的人一言以蔽之。
亚历山大非常沮丧。他看了一眼皇家旅馆,觉得那不是他的去处。离克拉克大街不远,有一座小得多的旅馆。环绕旅馆的抹灰篱笆墙刷成淡粉色,屋顶盖着波纹铁皮,门前一条木板路,门楣上方搭着遮阳篷。院子里有拴马杆和饮马的石槽。牌子上写着几个鲜红的大字:康斯特万旅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儿就不错。他把马拴到木杆上,让它饮水,然后向敞开着的前门走去。
这个时辰,大多数希尔山人都在矿井忙着干活儿,所以这个凉爽宜人、内部陈设十分高雅的旅馆几乎空无一人。放眼望去,旅馆酒吧的红杉木吧台沿侧墙而立,除了在任何一个酒馆都能看到的桌子、椅子之外,这间很大的屋子里还摆着一架钢琴。
六个喝酒的人谁也没有抬头,也许因为他们都喝得太多了,懒得抬起头看一眼新来的客人。吧台后面站着一个女人。
“啊哈!”她得意洋洋地喊了起来。“来了个美国佬!”
“不对,是个苏格兰人。”亚历山大凝视着她说。
这个女人确实值得一看。她个子很高,性感十足,紧身胸衣束缚之下,越发显得腰如杨柳,低领红缎子长裙裹不住凝脂般的双乳,裸露出上半部迷人的乳沟。袖子紧贴双臂,露出漂亮的肩膀。她脖子修长,下颌的轮廓十分清晰,一张脸美丽得销魂夺魄。她朱唇丰润,鼻子挺直,高颧骨,绿眼睛,额头很宽。亚历山大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会有真正的绿眼睛,可她的一双眼睛的的确确像绿宝石或者橄榄石。那张迷人的笑脸周围流泻着金红色的秀发,宛如粉红的黄金闪闪发光。
“苏格兰人,”她说,“不过是一个在加利福尼亚生活过的苏格兰人。”
“是的,几年前在那儿待过。我叫亚历山大·金罗斯。”
“我叫茹贝·康斯特万,这是……”她伸出一只好看的手朝四周比划了一下,“我的地盘儿。”
“你这儿有住处吗?”
“后面还有几个房间,每晚的房费一英镑,谁掏得起,谁就可以住。”她说,声音有点刺耳,新南威尔士口音带着明显的英格兰味儿。
“我掏得起,康斯特万太太。”
“康斯特万小姐,不过你还是叫我茹贝为好。人们都这样叫我,除了星期日碰巧在教堂看见我的时候。那些宣讲福音的人叫我斯卡里特,不叫我茹 贝①。”她嫣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面颊显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饭钱也包括在那一英镑里吗?茹贝。”
“包括早餐和晚餐,不包括午餐。”她回转身,看着吧台上摆着的那一溜酒瓶。“你喝点儿什么?我有家酿的啤酒,也有劲儿大的好酒。叫你亚力克斯,还是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事实上,我只想喝杯茶。”
她睁大了一双眼睛。“耶稣基督!你不是宣讲福音的人,你是吗?你不可能是。”
“我是魔鬼的孩子,但也是一个节制能力很强的人。我难改的恶习不过是喜欢抽雪茄烟。”
“我也一样。”茹贝说。“玛蒂尔达!朵拉!”她大声喊道。
两个姑娘从酒吧后门走了进来。亚历山大突然明白了康斯特万旅馆的主要功能之一。这两个姑娘年轻、漂亮,看起来也很干净,但是,毫无疑问,她们是妓女。
“什么事儿?”玛蒂尔达问,她皮肤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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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亚历山大大帝”的足迹(18)
“你来照料一下酒吧,好姑娘。朵拉,去让山姆给金罗斯先生和我准备下午茶。”
朵拉金发碧眼,点了点头,走了出去。玛蒂尔达径自照料酒吧去了。
“先歇歇脚,亚历山大。”茹贝说,在那张也许是老板“专座”的桌子旁边坐下。和酒吧别的家具相比,这张桌子木纹更好看,擦得锃亮。她从裙子旁边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金烟盒,打开,递给亚历山大。“抽支雪茄?”
“谢谢,我想先喝杯茶。我大概吸进去足有一磅重的尘土。”
她给自己点燃一支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让烟从鼻孔喷出来,淡淡的灰白色的烟雾在她脑袋四周缭绕。亚历山大的心不由得一阵震颤。那是一种痛楚,就像在穆斯林国家看到眼圈儿抹了眼睑粉的迷人的姑娘时心头的战栗。她们可以把自己隐藏在她们喜欢的面纱下面,但是有的女人可以克服,甚至超越任何人的任何企图。茹贝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你在加利福尼亚运气不错吧?亚历山大。”
“不错。事实上,我和我的两个合伙人在那崎岖山脉的山脚发现了一条含石英石的金矿脉。”
“足可以算个富人了吧?”
“马马虎虎。”
“你还没有挥金如土,把钱财散尽,对吗?”
“我不是傻瓜。”他轻声说,一双黑眼睛亮光闪闪。
她吃了一惊,想改变话题,说点儿别的。这时,后门开了,一个大约八岁的男孩儿推着一辆小车走了进来。小车上放着一把大茶壶,茶壶上套着家里自己做的保暖罩,还放着两套非常漂亮的骨瓷茶具、精致的甜点、三明治和一块奶油蜂糕。
茹贝见男孩进来,眼睛蓦地一亮。亚历山大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一个美艳绝伦的孩子。他身上有一种外来民族的气质,举止优雅,沉着镇定,高高的个子,处处显露出高贵和尊严。
“我的儿子李。”茹贝说,把孩子拉到身边飞快地亲了一口。“谢谢,我的玉猫。问金罗斯先生好。”
“您好,金罗斯先生。”李说,脸上现出和茹贝一模一样的微笑。
“好了,宝贝儿,你先去吧!”
“这么说,你已经结婚了。”亚历山大说。
她很高傲地扬了扬两条秀眉。“没,没有。世界上还没有什么力量能让我嫁给任何人,亚历山大·金罗斯。是的,没有什么力量!我才不会伸长脖子钻进任何一个男人架起的轭里。哼,我死也不会干那种傻事!”
对于她如此激烈的言辞,亚历山大并不感到惊讶。他已经本能地意识到,茹贝最看重的是什么。那就是独立,以物主身份为傲,对所谓有德行的公民的轻蔑。但是,这个男孩儿是个谜:浅褐色的皮肤,绿眼睛镶嵌在眼眶里那副样子,又黑又亮的平直的头发。
“李的父亲是中国人?”他问道。
“是的。他叫孙楚。但是他同意我们的儿子叫李·康斯特万,同意他接受英国教育,前提是我要把他培养成一个绅士。”她边倒茶边说。“孙楚过去是我的合伙人,和我一起经营这个旅馆。生下李之后,我就把旅馆都盘了过来。他还在希尔山。在那儿经营一家洗衣店、一家酿酒厂、几家提供膳食的公寓。现在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
“他把孩子都托付给你了?”
“当然。李是混血儿,所以他不能算中国人。孙有钱之后,立刻从中国娶了个老婆。现在他有两个儿子,自然都是中国人。孙的兄弟叫山姆·文——孙是他们的姓。文决定叫山姆。他是我重金聘用的厨师,是这两位孙姓男子中年纪较轻的一个。他们两个人必须有一个回中国老家,对父母、先人尽孝。这个任务就落在山姆头上。他只领一半工资,剩下的一半我都给他存在银行里了。他带回家的钱越多,那些亲戚就越贪婪。”她哼了哼鼻子,笑了起来。“至于孙嘛,他只有变成灰,装在一个雕龙画凤的漂亮坛子里回中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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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亚历山大大帝”的足迹(19)
“你的儿子如果如愿以偿,成了绅士,你希望他将来做什么呢?”他问道,对私生子的命运十分清楚。
泪水突然迷住茹贝那双光彩熠熠的眼睛。她使劲眨了眨,没让泪水流下来。“我已经安排好了,亚历山大。再有两个月,他就离开我,远走高飞了。”泪水又溢满眼眶,她又忍了回去。“十年之内,我们无法相见。他要去英格兰一所非常奢华的私立学校念书。这所学校专门招收外国学生——帕夏①、印度王侯、苏丹②以及东方国家形形色色达官贵人们的儿子。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接受英国教育。所以,李在这样一个环境,除了特别聪明之外,不会引人注意。你看,他的同学,有朝一日,都是王侯贵胄,都将成为英国王室的盟友。他们都将给李帮助。”
“你对一个小孩儿期望太高了,茹贝。他多大?八岁还是九岁?”
“八岁,很快就九岁了。”她给他倒了第四杯茶,向他俯过身来,态度十分诚恳。“他清楚他的处境——混血儿的艰难,母亲社会地位的卑微,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我从来不向他隐瞒什么,也从来不让他因为‘先天不足’而觉得低人一等。李和我以坚韧不拔的意志、实事求是的精神面对我们的身份和未来。没有他的日子我将苦不堪言,但是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忍受。如果我把他送到悉尼的学校,甚至到了墨尔本,总会有人发现他的身世。可是,在英格兰一所都是外国皇家子弟的私立学校,谁也无法搞清他的来龙去脉。孙有个表弟,名叫吴胖子,作为李的保护人和仆人和他一起去英国。六月初就出发。”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更难,即使他真的清楚自己的处境。”
“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这一点吗?但是,正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处境,才一定会这样做。为了我。”
“想想看,茹贝。李长大之后,会感激你吗?小小年纪,你就像把他扔进狮子洞一样,送到了英国私立学校。周围都是富甲天下的豪门子弟,他心里清楚,一旦同学们知道他的身世,就会置他于死地。哦,茹贝,这件事情也有它的阴暗面儿。”亚历山大说,尽管为什么要为一个刚刚见了一面的男孩据理力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男孩目光中有一种和茹贝全然不同的东西,反射出他的灵魂。他被那目光深深地吸引。
“你是个固执己见的家伙,难道不是吗?”她站起身来。“你有马吗?如果有,后院有马棚。把马拉到那儿,交给张和就行了。希尔山的草料很贵,所以每匹马每晚另交五先令。玛蒂尔达,把金罗斯先生领到蓝屋。他是个忧郁的家伙,和蓝色有缘。”她向吧台走去。“晚饭你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她说。亚历山大跟在玛蒂尔达身后,穿过酒吧后门。
蓝屋的色彩确实让人觉得压抑,但是屋子很大、很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