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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岁的梓伸进手去小心翼翼地抱起它,欣然沿着走廊进入龙子夫人的寝室,将黄莺放在她枕畔,叫醒了睡在床上的她,沾沾自喜地拿给她看。她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说了句:“还不到我起床的时间呢,”就头也不回,泰然自若地合上两眼。梓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但并没有和她争吵,只是说了声:“对不起,”就走出屋去。
汤岛之恋(26)
梓站在廊子里,叫人拿鸟笼来。等待着的时候,他觉得托在手上怪可怜的,就把黄莺揣在怀里,并眺望汤岛那一望无际的天空。那只黄莺竟在他怀里婉转地嘤嘤叫了三声。
直到鸟笼送到了,从怀里取出鸟儿来时,却连翅膀都不扑打一下。他以为鸟儿已跟他混熟了,岂料它缩起两翼,啊,真可怜,眼睛已不会转了。他把死去的黄莺装在描金鸟笼里,派人专程去把它埋掉,并拿那钵梅花陪葬。从此这件事总是萦回在他的脑际,成了心病。他也知道为蝶吉赎身,总不至于发生像黄莺那样的事。但他从小迷信,觉得外褂是个兆头,倘若救出蝶吉,让她成为掌中之玉,要不了多久就会破碎。她大概很快就会患上病,一命呜呼。由于这种想法牵制着他,为了让阿蝶享尽天年,他就老是踌躇着,明明有这个意思,却迟迟不肯为她赎身。
“……我和蝶吉已经一刀两断,于心无愧,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实际上还是对她依恋不舍。我打算迟早到玉司家去,跟龙子正式离婚,坦率地告诉她,我要为艺伎赎身,向她要一笔钱。即便人家议论说我讨了赡养费,我也不在乎。尽管我无意和她重温旧谊,起码也想把她救出苦海,让她从良。师父,虽然说来脸红,我还是统统告诉你吧。说实在的,就是因为有这么个盼头,我有点觉得好像还没完全和她断绝关系,只是暂时不见面而已。
“刚才不是有个体面的老太婆来看过我吗?她是龙子的奶妈,多年以来,在玉司家当总管。几十年没出过门,连火车都没坐过。她就是为这事儿来的,苦口婆心要我回去。她说:
“‘小姐就是那么个脾气,打死也不会说出来。但无论如何您是她唯一的男人,自从您离开了家,她就郁闷得谁也不肯见。
“‘医生说是神经衰弱。她患了失眠症,甭说三四天了,有时一连七天都完全睡不着觉,苦恼得厉害。前些日子正在打盹儿,侍女从廊檐下走过,脚步重了一些,把她吵醒了。她一发脾气,拿起小刀丢过去,差点儿戳在侍女的胸脯上。
“‘这阵子闹得一步也不肯走出屋。不管小姐表面上是什么样子,她的心事只有我这个做奶妈的最清楚。’
“所以奶妈就劝我回去。她还说:
“‘听说您现在闭门不出,品行也端正了。’
“那个犟脾气的老奶妈变得很是谦恭,恐怕她讲的不是假话。
“但是我斩钉截铁地对老奶妈说:
“‘唔,我这才知道,别看夫人那样,竟对我有这么深的感情。可是局面已经无法挽回了。
“‘我之所以谨言慎行,并不是为了想回玉司家去而做出的苦肉计。我只是因为觉得对不起祖先,才闭门反省的。所以就请夫人死了这条心吧。’
“我就这样把她打发回去了。”
“哦。”和尚点点头,沉吟了半晌。“喏,你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了,回答得很好。好得很哪。”
说到这里,和尚审视着梓那神情凄楚的面孔,问道:
“那么,你心里爽快了吧?”
“对,这下子爽快了。当我还有棵摇钱树,暗中想替蝶吉赎身,让她从良的时候,不知怎的,内心深处还温情脉脉的。现在已经坚决地把来人打发回去了,况且也知道了夫人的心情,不论我怎样破罐破摔,也不能再厚着脸皮向她开口。这么一来,跟蝶儿也彻底断了关系。我觉得就像是一个人被丢在孤岛上似的,无依无靠。说来也真惭愧,恐怕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我才心慌意乱的。”
汤岛之恋(27)
学士那清秀的面孔泛着凄笑。
“嗐,你还年轻嘛,不宜大彻大悟。多迷恋迷恋也有意思。”
和尚以真正看破红尘的口吻说罢,朗笑了几声。临走时大声说:
“给先生倒杯茶!”
梓又伏案读书。但是木桌角是压不住心跳的。他郁悒心慌,几乎要晕过去了。他再也憋不住,就穿着那件熏了香的家常衣服出了门了。这种时候,他必然到汤岛去。
蝶吉用惊慌失措、肝火很旺的声音喊道:
“富儿,喂,富儿,你看见我的布娃娃了吗?”
源次听罢,心中有数地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说:
“就是那档子事儿。”
“来啦。”
圆辅小声说。随即无缘无故地拍拍脑袋,缩缩脖子,咳嗽一声,用假嗓子朝二楼喊道:
“阿蝶姐,什么事呀?布娃娃?出了大事儿啦,哪里顾得上布娃娃!真是大事儿,了不起的事儿。”
蝶吉恼怒地冷冷问道:
“什么事呀?”
“喂,你倒是来呀,下楼来嘛。”
蝶吉不予理睬,只顾喊雏妓:
“富儿,富儿呀!”
“请你下来呀。出了件大事儿哩。阿蝶姐,神月老爷……”
“咦?”
“瞧。”
源次捅捅圆辅,咧嘴一笑。圆辅越发起劲了:
“喏,老爷寄包裹来啦。”
“咦?”
源次也从旁插嘴道:
“神月先生寄来了东西。”
“不知道。”
蝶吉的口气虽然冷漠,却带有一点柔和的底蕴。圆辅在楼下听得分明,就又说:
“你应该认识的呀。这位神月先生……”
“你甭管。”
圆辅装腔作势地说:
“那么你就甭要了呗。”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吭声了。
“富儿。”
“啊,又是富儿。”
圆辅说罢,朝着来到门限那儿伫立着的雏妓,使了使眼色。
“我不知道。”过了半晌,她又温和地说,“不知道什么包裹。”
源次一本正经地说:
“是真的呀。你疑心什么?”
“尽说瞎话。”
蝶吉说着,似乎迟疑了片刻,只听得楼梯咚地响了一声。
楼下的人大惊小怪地阻拦道:
“等一等,阿蝶姐,还得要收据哪!要是下来的话,请带钱包。”
蝶吉用男人般的腔调豪爽地说:
“好的。”
蝶吉刚才哄着布娃娃躺了一阵,衣服穿得邋邋遢遢,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下楼来。她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抽冷子像娃娃缠着要什么东西似的问道:
“在哪儿呢?”
“瞧你这急性子。师父,给她拿出来吧。”
“请先给收据。”
“都输光了,剩不下多少了。”
圆辅穿的是缎子里的细纹绉绸和服,套了一件同样料子的薄外褂。他说了声:“了不起!”就呼啦一下掀起外褂,从青灰色腰带间拔下折扇,砰地放在膝前,探过身子,接住钞票,问道:
“吃什么呢?”
源次已经在归着桌子了。
“喏,师傅。”
“喂,阿升。”
阿升在厨房里应道:
“让您破费啦。”
“那么,寄来的是啥呢?”
圆辅说着,朝煤油灯伸过脸去。源次则头抵柱子,在角落里仰着脸。在长火盆前面,两个人的上半身刚好交叉成X形。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在对面坐下来说:
“我也来奉陪,真是多谢喽。”
这是个典型的衰老了的鸨母,名叫阿仓。花白的头发,眼睛已经落了坑,还把牙齿染得漂漂亮亮的。打胎的秘方怎么煎,怎么喝,打掉后如何收拾,连事后怎样保养,都是这个有口臭的老妪一手包办的。
蝶吉没成想真收到了包裹。有个时期,她曾按照梓的嘱咐没有再赌花纸牌,可她毕竟年轻,刚才又赌得精疲力竭,惨败而归。接到包裹固然高兴,又觉得对不住梓,怎样也掩饰不住愧色。她两手发颤,把包裹抱到亮处,怕人看到脸,眼睛也不敢抬,连耳根都涨红了。她楚楚可怜地端坐着,左看看,右看看,说:
汤岛之恋(28)
“哎呀呀,写着‘大和屋、凇山峰子样收’哩。”
圆辅吆喝道:
“峰子样!哎唷!”
“你就嚷吧。”
蝶吉羞答答地把包裹翻过来看。
“神月寄……哎呀,怎么跟他平时的字迹不一样啊……好像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尽管她并没有怀疑什么,可是巴不得别人给证实一下,所以故意这么纳闷地嘟囔。
老妪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
“当然喽,他是成心换个字迹写的嘛。”
“是啊,怎么这么大呀。是什么呢?”
蝶吉把它当做玉匣似的,双手捧着,闭上眼睛琢磨着。
蝶吉并没有生气,只是兴冲冲地把那包裹斜抱在腿上,拔下一根簪子,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
“真讨厌,封得这么严。”
她边说边像名工雕刻什么东西似的盯着包裹,用簪子尖儿挑开封口。
包在外面的那层纸打开了,《大和新闻》的第一版哗地摊开在蝶吉腿上。里面不是别的,而是一只手提文卷箱大小的白木匣。
“瞧,瞧,拆着拆着包儿,阿蝶姐的神情就愉快起来了。”
源次郎挖苦道:
“这是怎么回事呢?真奇怪!”
“够啦,饶了我吧。”
“你也用不着生气呀,把脸鼓成那个样儿。”
“专心致志啊。哎呀,简直受不了啦。嗬。”
“咦,笑啦。”
蝶吉莞尔一笑道:
“请原谅。”
她连忙捧着白木匣,回过脚来踢着和服下摆,一溜烟儿似的就上了楼。
圆辅大吃一惊,软瘫瘫地坐在那儿说:
“可了不得!”
由于收到了包裹,蝶吉认为神月已宽恕她了,所以一上楼,就首先把神月的照片揣在怀里。
“真对不起。我只当你再也不理睬我了,所以自暴自弃,又赌起花纸牌来了。请饶了我吧,行吗?我好像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可我是万不得已啊。以后我一定乖乖儿的。你以为我一直是听话的,对吗?我错了。我可以打开吗?好高兴呀。”
她说着,紧紧抱着怀里的照片,浑身打哆嗦。
她惦念着匣子里的东西,神魂不定,双手发颤,###得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于是把相片按在胸前,拼命掀开了盖子。
匣子里装的是剥得###的布娃娃,连张纸都没裹着。
她一眼瞥见了布娃娃,脸上刷地变了色。
“哎呀呀,真奇怪。是为了讽刺我而寄来的吗?已经使我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可能再做这样的事呢?他不是那种人。”
这当儿,她联想到了自己的布娃娃。
蝶吉心里发路鹗窃谧雒嗡频模南吕锎蛄孔耪饧涞乒獍档⒕抡喽啪驳奈葑印6岳病R惶瞪裨录睦戳税蜕窕甑叩梗涯羌峦恕K肫鸱讲诺氖拢拖诺冒严蛔佣诘叵拢酒鹄础K淙挥貌蛔殴思墒裁矗歹媸瞩娼诺厍那孽夤ィ破鸨蛔右豢矗晃匏小S谑且闳痪鋈话涯�###的手伸到冰凉的小被窝里,只摸着了一团衣服——从窄袖和服到衬衣,以至绉绸兵儿带,一样也没少。那都是她为布娃娃精心缝制并给它穿上的。蝶吉屏着气,咽了口唾沫,端然而坐,把那团衣服拽过来,凝眸看着,脸上白得像纸一样。她扑簌簌地掉下眼泪,喊声“小乖”,就扑向那可怜的赤身娃娃,想将它抱起来。但是她抓住娃娃的胸脯后,娃娃的脑袋和四肢稀里哗啦地全脱落了,手里只剩下一截圆圆的躯体。她以为自己抓住的是一条蛇,就喊了声:“讨厌!”使劲甩掉了。那截躯体腾空而起,砰的一声砸在穿衣镜上落了下去。。 最好的txt下载网
汤岛之恋(29)
“哎呀!”
楼下哄堂大笑。圆辅亮了个相,说:
“刚才这声音,准是的。”
“嘘!”
源次泛出如愿以偿的神色,制止了他。
圆辅说:
“揭下云井的印花贴在上面,用墨笔画邮戳,这技巧……”
“够高明的吧!”
“哎呀,可叫我饱了眼福。”
这时,从楼上传来了刺耳的哭声:
“气死我啦。”
接着,蝶吉用双手拽着细带子的两头,边使劲扎在腰上,边踉踉跄跄走下楼来。她的神色大变,脸色苍白,眼角吊起,撇着嘴,咬牙切齿,将瞠目而视的雏妓一把拖过来,劲儿大得雏妓的小手都差点儿给攥碎了。
“哎呀,姐姐。”
蝶吉使劲儿按着她,厉声说:
“喏,告诉我。谁把我的布娃娃搞成那样了?我决不饶他。不许你说不知道。我好好儿托付过你……”
她浑身战栗,前额上暴起青筋。
“胳膊腿儿都散了,太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