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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遇到过的顶撞,没有结局的收场,权威受到的质疑,威信遭受的打击,连队里饭后茶余的话题。事情是过去了,这些知青大多数已离开部队,但刻骨铭心的记忆,城市兵在邢志武心里留下的阴影,却再也散不去。
同是城市兵,面对同样的歧视和排斥,孙毅飞来一连后,就对邢志武的心病有所察觉,但没想到这个疙瘩会系得这么紧,积怨这么深。孙毅飞感觉到,自己今天走到和邢志武平起平坐的位置上,无疑会勾起他的不愉快回忆,引起他的猜疑和戒备,每件事都有可能是道坎,要改变邢志武的看法,只能等待时日。
初战告捷,从不愿意把话留在肚子里的邢志武,明白领先后意味着什么,也感受到要打好这一仗,指导员存在的重要作用。不善言辞的邢志武,憋在心里的兴奋和满意,还是希望表达出来,所有的赞誉,都汇成对工程定额完成的兴奋,他对孙毅飞说:“指导员,看不出来啊,还真有你的!今天超额啦!照这样,咱们还能再提前!”
建立一个良好的合作开端,正是孙毅飞对自己的要求。看到邢志武高兴的样子,他笑了笑说:“今天的成绩是不小,比计划提前不少,但愿这时候老天爷别和咱们作对。我想明天友邻部队那边,其他连队也都会作出调整,竞赛会更激烈。”
“怕他个熊!和咱们一连叫板的,怕是还没有生出来呢!要比那就试试!”邢志武满怀信心地说。
第七章
第七章
连续两天高强度施工,人毕竟不是机器,意志再坚强,也不可能违背生理法则。孙毅飞的两个肩膀,被压出一道道黑紫色血印,扛着空杠子也如针扎一般。为了减少杠子挤压的疼痛,他把军装包在杠子上。汗水在军装上留下一圈圈的层层汗碱,军装硬邦邦的,包在杠子上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只能在心理上改善疼痛的程度。
每天不足四小时的睡眠,困倦无法抑制的开始占据大脑,孙毅飞不知不觉中,把头枕在杠子上来回奔跑,又在脚下的踉跄中惊醒。他的军裤湿到了膝盖下,里面的大裤衩紧紧贴在身上,随着双腿与军裤的摩擦,湿透了的肥大裤衩下摆,不停的借力向上翻卷,变成三角裤,并不长的裤腿,在狭窄没有空间的腹股沟里卷成一团,摩擦本不该摩擦的地方,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和痛苦。两天时间,孙毅飞的脊背和战士们的一样,被太阳晒脱了皮,旧的皮还没退干净,新皮又被晒得黑红,在咸涩的汗水刺激下,皮肤的痛痒混杂在一起,挠不得,擦不得。多年艰苦环境,在身体上制造的顽疾,也开始显示它们的存在。
孙毅飞明白,自己已经进入很难迅速恢复的疲劳期,尽管作为连队主官之一,可以随意找一条理由,让自己得到喘息。可眼前刻不容缓的任务,多一半等待修复,残缺不全的路基,看到和自己一样疲劳的战士们,一休息便躺在地上鼾声四起,号音一响又打起精神,孙毅飞清楚此时自己存在的作用,也没有理由给自己找任何借口。当然,孙毅飞也明白,只有咬牙坚持住,才有可能尽快改变邢志武的看法,加快两人的磨合。
第三天中午刚吃完饭,很多人连碗筷也不洗,利用短暂休息时间,在各种姿势中很快熟睡。孙毅飞向邢志武打了个招呼,向卫生队急急走去。
孙毅飞刚走进卫生队的帐篷,费医生见后停下手中的工作,脸上带着不满说:“你怎么才来换药?再忙也不至于连换药的时间也没有吧?要是感染,你的手指头可不是少一节的问题啦!”
孙毅飞笑着说:“哪能呢?有你费大医生在,我还担心什么?”
费医生说:“真要是感染,我可负不起责任!要是再影响到你找对象,那我更说不清啦!你还是按时来换药吧!”
孙毅飞说:“真要是那样,我还得赖上你!”
费医生边换药,边说:“你看都成什么样子了?这和不包有什么区别?看看!你看看!都感染了!让我说你什么好?”
孙毅飞“嘿嘿”笑着说:“老费,你别吓唬我了,我也懂点,我看了,就有一点点感染,这不是赶紧来换药了吗?”
换完药,孙毅飞说:“劳驾!帮我把腰也处理一下,这两天,它尽给我找麻烦!”
费医生说:“年纪轻轻的,哪来的腰?趴到床上去,让我看看!”
孙毅飞一边趴到床上,一边说:“叫你几声老费,还卖起老来了?除了胡子比我多,你能比我大多少?快给我好好看看腰,这两天躺在床上都疼,酸痛酸痛的使不上劲!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费医生掀起孙毅飞的衣服,检查了一下,说:“腰椎有些错位,是旧伤吧?腰肌也够僵硬的,看来主要是腰肌劳损,暂时没什么好办法,只能靠休息调整。”
孙毅飞说:“那怎么行?您老还是想想,有什么办法,哪怕解决这几天也行啊!”
费医生想了想,说:“打封闭倒是管用,可管不了多长时间,我也不能跟着你,一会儿给你打一针吧?扎针试试看吧。”
孙毅飞说:“您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不行我也只能靠膏药啦!”
费医生边给针灸消毒,边问:“你们连最近有拉痢疾的没有?其他连已经有了。”
孙毅飞说:“有几个,不多,怎么啦?”
费医生说:“你们可要小心,这可不是一般的拉肚子,是病毒性的,传染性极强,实际上是灾后常见的瘟疫,你们千万别不重视!我们已经派人到各连去消毒了。”
孙毅飞说:“是嘛?这么厉害?回去我赶快安排预防。”
扎完针贴上膏药回连队的路上,孙毅飞用手支着僵硬的腰,想着费医生的提醒。
刚到工地,李中海过来关心地问:“指导员,去卫生队换药啦?”
孙毅飞若无其事的点点头,李中海说:“你的腰是不是也出问题啦?是不是那天和二排长比赛伤着啦?我早看出来啦!到土都不弯腰,别硬撑着,休息一下吧,时间久了会落毛病的!”
孙毅飞急忙做了个手势,看了看四周,说:“咳!老铁有几个没点伤病的?你不是也有关节炎嘛?这两天晚上自己偷偷贴膏药,卫生员早告诉我啦!连长也是一样,这两天常胃疼,自己悄悄吃药压着。战士们都在看咱们,咬咬牙,撑上七天就过去了,别弄得满城风雨的!我倒是担心这两天的非战斗减员,已经有几个拉痢疾的。刚才费医生还和我说,是病毒性痢疾,传染性很强,各连都有发现,卫生队在各连紧急消毒,我们也要赶紧采取措施。”
李中海说:“是!这种痢疾还挺厉害,一上来就发高烧,输液都降不下去,三班有一个,烧得快40°啦,差点虚脱!我已经和炊事班交待了,严格消毒,分开用餐,防止进一步传染。”
孙毅飞说:“咱们连部还好一点,起码是人少,传染的几率要小得多。班排睡通铺,碗筷用具放在一起,有一个人得病,其他人都有被传染的危险。呆会儿和连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腾出一个帐篷隔离病号。另外,厕所也要每天处理,及时掩埋病号粪便,别再形成新的传染源。”
李中海说:“这个早安排啦!别说病号的粪便,光是厕所里的长尾巴蛆,一天不处理,第二天就是一大堆!长这么大,我还没有见过这么长的蛆!这么大个!真恶心!”李中海边说边用手比划。
“解放军同志,喝水吧!”从灾难中逐渐恢复的乡亲们,收拾完自己所剩不多的财产,挑着开水来到工地:“同志们!喝水了!这么热的天,你们每天干那么长时间,太辛苦了!俺们也没啥慰劳你们,只能给你们送点开水。来!喝水!”质朴的老乡们,把一碗碗开水端到战士们面前,用草帽给战士扇风祛暑。
从施工开始,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总是坐在路基旁,默默地看战士们干活,紧张施工的人们并没有注意他。起初大家以为他是饿的,吃饭时有人叫他,可他又不吃。
“小伙子多大了?吃饭没有?”一排长吃完饭,用草帽扇着凉,坐在孩子旁边问。
孩子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腿,下巴支在漆盖上,眼睛看着地上不说话。
一排长继续问:“你家是这里的吗?家里还有什么人?”
孩子眼睛湿润了,瘦瘦的小脸上,很快留下两道泪痕。他把自己的脸埋进双腿,瘦弱的脊背在抽搐抖动。孩子使劲不让自己哭出声,好一会儿他才停止抽搐,一排长关爱地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头,紧紧咬着牙关,一扭头拿起抬杠,无声地走向工地。
施工又开始了,等到部队再一次休息时,战士们围到孩子周围,不知道是谁,悄悄塞给孩子一块钱,很快成了大家的行动。
孩子今年十二岁,家在铁路旁边,家里有五口人,爷爷,父亲,母亲,还有妹妹。他像是找到了亲人,开始慢慢述说自己的遭遇:
“那天夜里,俺家可早都入睡了。大雨下了好几天,俺家的房子可早都漏了,炕下边都是水。俺爹和俺娘,一直都在往屋外掏水,俺在炕上照顾俺爷爷和俺妹,啥都是湿的,火也没法生,饭都是凑合着吃的,俺全家都可累。”
“夜里不知啥时候,俺家被好大的响声惊醒,还没明白咋回事,墙就倒了,房顶塌了下来,全家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被水冲了出来。俺想抓住东西不让洪水冲走,可啥也没抓住,一下被水冲出好远。周围都是水,就能看见俺自己,啥也看不见,好不容易才抱住一根木头,俺爬到木头上,一边顺水漂一边喊俺爹娘。天明了,俺也不知道被冲到了啥地方,家里人一个也没看到。”孩子两眼充满泪水。他擦了擦眼睛接着说:“俺在水里漂了三天才爬上岸,还有不少和俺一起被冲下来的人,好多已经不行了,躺在地上起不来。那里啥都和俺家这里不一样,连说话都不一样,俺也听不太懂,他们一问俺才知道,自己给冲到了安徽。”孩子脸上挂满泪水,呆呆看着远方,陷入了回忆。
一个战士两眼关切的看着孩子,轻声问:“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孩子抹了把眼泪,说:“俺一路上捡个南瓜吃南瓜,捡个冬瓜吃冬瓜,走了十三天才走回来。一路上,看见好些人在认死人,俺害怕不敢看。可回来这么些天了,俺家里人一个也没回来,家也没有了,俺以后咋……?”孩子没说完,又呜咽起来。
大家被孩子的哭诉深深感染,更为他小小年纪的遭遇担心,同情的默默看着这个尚未成年,却骤然失去家庭依靠的孤儿。
“你收到家里的信没有?”一个战士小声问刘长河。
“没有!你呢?”刘长河两眼无神地问。
“也没有!咱老乡里边,都没收到家里的信。真着急!这该死的洪水!”他抓起一把土,狠狠地扔在地上。
另一个战士说:“不听这孩子说还好点儿,他这一说,俺这心里真难受,也不知道俺家里现在是个啥样?”说着,他的眼睛湿润了,低下了头。
孙毅飞走到孩子身边,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肩膀,深情看着眼睛充满泪水的孩子,他转过身扫视一下周围的战士们,说:“同志们!看看这个孩子,比比灾区的老百姓,比比那些失去亲人,失去家园的灾民,我们吃点儿苦受点累算什么?我们所能做的,永远也无法补偿他们的痛苦!”
孙毅飞渐渐提高声音:“虽然我们都是来自老百姓,最终还会成为老百姓,不少同志家在灾区,家里的情况至今不明!可当我们穿着军装,戴上红领章和红帽徽的时候,我们是承担天职,领收使命的军人!一个共和国的军人,不能担当起保护人民的职责,这是我们的耻辱!还有比洗刷这种耻辱更重要的吗?”
“很多同志在决心书中,希望能在这次抢险救灾中立功受奖,得到荣誉,这算不上什么奢侈的欲望。可我们想过没有?什么是荣誉?荣誉里包含了什么?得到荣誉后又将承担什么?是责任!是我们对国家,对人民,承担更大的责任!只有敢于承担责任的人,才配得到荣誉!”
“同志们!我们能够在国家危难之时,接受国家使命,承担起我们的责任,这是我们永远的光荣!永远的荣誉!还有比这些更值得付出的吗?”
不远处的一双耳朵,把孙毅飞的话一字不漏的装了进去。孙毅飞的并话不多,可每句话都是那么有份量,让人听了心潮激荡,为之鼓舞。一支部队的战斗力,往往就是指挥员自身的所作所为,起着决定性作用。这种时候,干部的以身作则,本身已至关重要,指导员能适时站起来激励大家,邢志武的眼神中,同样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