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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伯文浑身战抖,脸无人色,不停地说:“完了,完了,什么都完了。”
他是心疼那些祖产,在这洪水中肯定荡然无存。
牛屈琼和如意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的心中无限的恐惧和惊悸,只能借助彼此的身体来安慰自己。
“看,快看,死人!”
突然,如意大叫了起来。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前面不远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小孩的尸体。三人的心头充满了凄凉和悲哀,喘息声越来越重。死亡离他们竟是如此之近。
天色大亮。水面上的漂浮物越来越多,稻草、家具、家畜、、、、、、还有令人发指的死尸。见到这些死尸时,他们已经不再像第一次那样震惊了,只是木然地看上一两眼,辨认一下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们知道,往后,这样的死尸会越来越多。
雨依然那么大,风依然那么猛烈,丝毫没有停顿的势头。他们眼前一片迷蒙,分不清东南西北。不时,有在水中游动的人看到这木排,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拼命游过来,想要上这木排,都被他们残暴地打落了下去。他们中有奄奄一息的妇女,有孤独无助的孩子。这些人一旦被他们推下去,面临的就只有是死亡。
这样,他们在水面上漂泊着挣扎着,看到了一幢幢被洪水卷走的房屋;看到了一个个被洪水吞噬的生命,心里越来越慌。
天地昏暗,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道是什么时间。肚皮饿得“咕咕”直叫,湿透的身上有了“飕飕”的凉意。虽然躲在这木排上暂时没有生命之忧,但是,面对着这饥寒交迫,时间一长,依然会难逃一死。牛伯文第一个支持不住,身子缩作一团,发起了高烧。
水面上出现了几条船,想是政府派出来的救援船只。他们一个个地把落在水中的人救上船。但是,在水中挣扎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每到一处,都会引来一阵骚乱。
牛屈琼大声叫喊着,想让他们送些食品来。但是,他们望了他们的木排一眼,转身把船开走了。
牛屈琼愤怒地骂了几声。
天色昏暗下来,又一天要过去了。水势、风势、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
牛伯文的高烧发的厉害,说起了胡话。牛屈琼和如意束手无策。
“他妈的,这鬼天气什么时候会好?这水什么时候会退?”牛屈琼骂了起来,“照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如意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是抱住他说:“你不用担心,这水很快就会退的。我们很快就会安全的。”
历来,每次洪水泛滥都少不了趁火打劫的。这次也不例外。
牛屈琼和如意正惶惶无主间,水面上出现了一条快艇,船头上站着几个彪形大汉,见东西就捞,见人就抢。他们立刻看到了这条木排,围了过来。他们的经验知道,凡是有木排的人家都是当地的富户,一定有金银珠宝。他们个个眼睛发亮,跃跃欲试,仿佛看到了财富在向他们招手。
“木排上的人听着,把东西扔过来,饶你们一死。”
他们已经到了木排旁边。
牛伯文闻言,立刻变得像豹子一样敏捷,扑过去把身旁的一只口袋紧紧地抱住。这里面有不少金银细软和祖传宝贝,可以说是他们牛家的全部家当,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那些大汉是何等样的人,见状,立知口袋里有贵重的东西。他们这些人原本是长江上的盗匪,以打家劫舍为生。解放军来了以后,情知世道已变,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横行不法。为了身家性命,只好改了凶性,隐匿不出。这次,洪水爆发,他们以为时机已到,这么混乱的局面,共产党解放军再也无暇顾及他们,劣性陡显,决定好好搞上一票,然后,远走高飞。
为首的大汉大叫道:“你这死老头子,不要不识相,快把口袋扔过来。不然,我认得你,我手中的家伙可不认得你。”他扬了扬手中的枪。
牛伯文恍若未闻,把口袋抱得更紧了。
说话之间,快艇靠上了木排。两条大汉纵身跃了过来。木排剧烈地晃动着。三人惊恐地望着他们。方才说话的那人走到牛伯文面前:“把口袋给我!”
牛伯文看也不看他一眼,死死地把口袋压在身下。
他一脚踢开牛伯文,去拿那口袋。牛伯文拼命护着,和他厮打了起来。
大汉原意要钱不要人,不想惹上人命,可是碰上这种拼死不要命的人,毫无办法,只能下毒手了。数声冷笑,飞起几脚,踢在牛伯文的当心窝。牛伯文已是风烛残年,又发着高烧,哪里经受得起,立刻翻身落水,在水中挣扎了几下,沉入水底不见了。
“伯父!”牛屈琼大叫着,双目尽赤。
大汉弯腰提起口袋,转身欲走。牛屈琼扑了上去:“我跟你拼了!”
此刻,他头脑发热,新怨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完全没有了理智,像一头发疯的野兽。
如意见他扑上去就知不妙,急叫:“屈琼,你回来。屈琼,你回来!”但是,为时已晚,牛屈琼的拳头已经砸在了大汉的身上。
大汉皱了一下眉头,不想和他纠缠,手一挥,扣动了扳机。
牛屈琼捂住胸口,晃晃趔趔地倒在大汉的跟前。
大汉和同伴上了快艇,飞也似的走了。
如意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牛屈琼,木木的样子令人骇怕。
枪响的一瞬间,她知道,完了,什么都完了!那感觉和少爷被枪毙时没有什么两样。
她跪在木排上,抱起牛屈琼。牛屈琼的身子冰冷冰冷的,已经没有了气。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久久地凝视着他。
乡村曲(27)
她的心中只爱少爷一人。少爷枪毙后,她的心也就死了。后来,来了牛屈琼,那神情那相貌那行动举止,活脱脱是少爷再世。她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把他当作少爷一样藏在心里。而如今,牛屈琼也惨遭了不测。她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样,再也哭不出来,再也不想哭。她想,这是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远处,水面上传来了激烈的枪声。解放军,及时出动,围歼着那帮匪徒。如意一点快意也没有。人都死了,报仇如何?不报仇又如何?
洪水持续了一个多礼拜,终于退去了。在这场洪水中,损失了不知多少的财产,丧却了不知多少的生命;不知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一时间,哀嚎千里,痛苦和悲伤笼罩在这片古老土地的上空。新诞生的人民政权面临着重重危机和层层困难。
如意的木排停在镇外十多里的一块稻田中。稻田已经被洪水摧毁,到处是坑坑洼洼。如意吃力地从木排上下来,手中依然抱着牛屈琼。牛屈琼的尸体已经腐烂发臭。她却还不想放弃。
几个劫后余生的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对她说:“孩子,人都死了,就埋了他吧。不要让他死了也不得安宁。”
如意恍若未闻,依旧抱着牛屈琼往前走。
他们都叹息摇头:“何苦呢,孩子。你总不能带着一个死人过一辈子吧。”
走不多久,迎面过来几个青年。他们是政府临时组织的维护治安的积极分子。看到如意抱着个死人,立刻围了过来:“把尸体放下。你知道不知道,这样抱着尸体乱走,会有传染病的!”
如意还不肯放下。
他们涌上来,把尸体枪去。
“都发臭了,还这样抱着不放。你也没有什么想不开的,是人都要死的。你看到过有谁一起死了。”
如意愤怒地望着他们,一言不发。
他们不理她。把尸体抬到一边,准备焚烧去了。洪灾后,有许多尸体无人收尸,他们就把这些人堆在一起焚烧。
如意看着在火光中消失的牛屈琼,心里说,去吧,安心地去吧,我会永远把你留在心里的。
如意回到小镇,已是中午时分。街道上满是泥泞,两旁站满了逃难回来的难民。如意慢慢地走着,没有人认出她来。她蓬头垢面,像个疯老太婆似的,再也没有往日的风采。
小镇实行了严格的军管制,各个街头路口站满了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虽然,小镇一片狼藉,但很稳定,没有以往灾后到处抢劫掳掠的迹象。人们的言行都非常小心谨慎,稍有不对,就有可能被抓被逮。
街上已经有党员干部在带着头清理废墟,准备重建家园。
如意来到小洋楼前,洋楼依旧,门口却多了两个站岗的解放军。如意心头一紧,难道出了什么事?但还是走了过去。
“站住!”
两根冰冷的钢枪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是我住的地方,怎么不能进去?”
“不行,这里现在是军管会,谁也不能进去。”
如意想不明白,自己的住处,怎么一下子成了军管会。
就在这时,陈文成从里面出来,看见她,对两位哨兵说:“让她进来。这里是她的地方。”
哨兵把枪移开。如意走了进去。
陈文成告诉她,镇上原有的办公大院已经在这次洪水中倒塌。大家没地方办公,就把这里当作了办公室。
“现在,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要换个地方。”
如意木然地点着头,心想,既然你们已经要去了,我还能反对吗?
陈文成望了她一眼,说:“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不幸的事情,李杰同志已经在这次洪水中牺牲了。”
如意抬起头,苦笑了一下。虽然,李杰的死对他没有多大的打击,但是,他毕竟帮过她很多,把她从偏僻的乡下带到繁华的小镇,让她开了眼界,懂得了许多道理。一时间,她的心里空荡荡的,爱她的人死了,她爱的人也死了。这个世界还能给她什么?
小洋楼里挤满了办公的人,忙碌着。两人进去,他们仿佛没有看见,依然忙着自己的工作。两人到了楼上,楼上也同样放着许多办公桌。如意原先住的房间倒是锁得好好的。陈文成说:“你进去收拾一下,马上就走。”
不一会儿,如意收拾停当,拎着两大包东西出来。
陈文成问:“你准备去哪里?”
如意摇了摇头。是啊,天下之大,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地?
陈文成说:“你还是回乡下去吧,那里比较适合你。”
如意点了点头。
陈文成叫来一位年轻的干事,吩咐他去帮如意开一封介绍信来。他答应一声去了。
陈文成帮她拎着大包,送到她门外,站住了,等那干事。
一会儿,干事拿着介绍信来了。陈文成把介绍信塞给如意:“你回去后,找你们村长。他回妥善安置好你的。”
天异样的燠热,到处都是“嗡嗡嘤嘤”的苍蝇蚊子,大水退后的坑坑洼洼里积满了水,发出一股腐烂的恶臭。
从镇上到家里,如意走走停停,走了大半天。到家门口时,已经天色暗淡。走进屋里,把两大包东西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了下来。
喘了口气,向四周打量。这才看见一个黝黑粗壮的女人望着她。
“你是谁?永福呢?”
“他去地里干活了。一会儿就回来。”
声音羞涩,带着明显的外地口音。
如意正诧异永福家里怎么会凭空多出了个女人。突然,灵光一现,莫否是永福新娶的婆娘?问道:“你是永福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婆娘。”
女人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的忸怩之态。
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如意苦笑了一下。虽然她一点也不把永福放在眼里,但毕竟和他做过将近一个月的夫妻,且有过一次肌肤之亲。现在是她最最落难的时候,永福倒另娶了他人,心里难免有点酸意。
正要问些什么。外面响起了永福的声音:“阿菊,阿菊。”
阿菊迎了出去:“你回来了。家里来客了。”
永福抬头看见如意,愣住了。倒是如意先开了口:“永福哥,是我回来了。”
“好,好。坐,坐。”
永福慌乱不迭。
“什么时候娶的嫂子?也不吱声一下,我也好过来恭喜。”
永福说:“总共才十多天。阿菊是逃难来的。人家为我保媒。我看着合适,就同意了。我的家底你是知道的,也没有什么钱。就在结婚的那天请了一桌人,没有惊动谁。”
如意看着阿菊笑着:“永福哥,你真是好福气,看嫂子这个样子就是个能吃苦耐劳的人。”
“都是穷人出身,吃苦受累是本分。”阿菊说。
永福问:“还没吃饭吧?”吩咐阿菊去做饭。
又问:“今天怎么想到回来看看?大水灾中没受什么苦吧?“
如意想起了在水灾中死去的牛屈琼,眼睛红了。”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