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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终于听到了哨子声,脸上全都露出了笑容,欢叫着奔向田埂。
陈帆站在顾龙林身边开始记工。大家都答应着,生怕漏掉了自己。当叫到如意时,没有人答应。陈帆诧异地抬起了头。下午,如意明明是和她一起出来的,现在怎么不见了,她是怕如意没有过来记工,这样的话,她今天下午就等于白干了。
“如意。”她又叫了一声。
还是没有人答应。
“有谁看到如意没有,她今天下午应该来出工的。”
“她是来过。”有人笑着,“可是,她干了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去了。”
顾龙林皱了一下眉:“知道她为什么回去吗?”
“她说,她肚子痛。”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如意出工肚子痛是家常便饭了。
陈帆望着顾龙林,她不知道该如何给如意记工。
顾龙林说:“给她记两分人工吧。”
陈帆点头记下了。
“她就干那么一个小时,你就给她两分人工,未免太维护她了。”
有人嘀咕了起来。
顾龙林一看是个三十来岁的堂客,瞪了她一眼,厉声喝道:“你是不是想学她,你要学她还来得及。”
堂客望了顾龙林一眼:“你这么凶干什么?我不过是说说而已,谁要学她了。”
“不想学她就少废话。”
顾龙林扔下一句,不再理他。其实,对如意,他也是头疼到了家,平时出工总是吊二郎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不好骂她说她。她出身好,人缘又好,帮她说话的人很多。可是,到分粮的时候,要是少分了她,她准会吵个人仰马翻,不得干休,顾龙林算是怕了她了,总是把她当作困难户,照顾她,可还是讨不了她的好。她无数次当这众人的面把他狗血喷头。而这边群众见她如此照顾她,都说他和她有一手。为了这事,他的堂客没少和他吵,他赌咒发誓和她没有任何的瓜葛,但是,别人怎么相信?如意是远近闻名的荡妇,顾龙林要是没有得到好处,会对她这么好?他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记完工,大家都已离去。陈帆收起账本,正准备走。顾龙林叫住了她。
她望着顾龙林。顾龙林的脸色很忧郁,像有满腔的话要说。
“队长,有事吗?”
顾龙林望着随风翻滚的稻浪,顾左右而言它:“今年是个好收成呀。”
陈帆一愣:“要是没有台风没有暴雨的话,今年的收成肯定不会错。”心中却暗道,难道,他叫住我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顾龙林叹了一声:“照例说,这么好的收成,老百姓可以多分一点粮食,吃饱一点了,但是……”
陈帆想,说到点子上了。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今天,我去开会,会上,又传达了上面的精神,要加征粮食了。”
“今年已经是第三次加征粮食了。”
“是的。”
“这次又加征多少?”
“每亩二十斤。”
“这还可以呀。我们可以承受得了。”陈帆说,“现在,我们国家正处在困难时期,大家勒紧裤子,为国家多贡献一点也是应该的。”
“要是加征粮食到此为止,我们是可以承受的。但是,现在,粮食还在田里,已经加征三次了,等到粮食收起来,不知还要加征多少次。”
陈帆点了点头,想他的话有道理。是啊,照这样加征下去,不知要加到多少,到时候,都交了公粮,拿什么分给老百姓?老百姓吃什么?然而,这一切已经不是他们所能想所能左右得了的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场震古烁今的轰轰烈烈的大跃进即将到来,那些亩产万斤的天文数字是他们想也不敢想像的。
两人沉闷地分头离开。
93
陈帆回到家里,如意已经把饭做好了。
“下午,你到哪里去了?”
“出去玩了。整天出工出工的,还不把人累死。”
“玩,玩,玩,就知道玩。不出工是要扣口粮的。也不想想自己的米缸里还剩下多少粮食,照你这样下去,迟早一天要饿死。”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重好不好。”如意一点也不恼,满面春色,“我就是一粒粮食没有也不会饿死,争着给饭我吃的人多着呢。”
陈帆噎住了。她说的一点也不错,她身边有的是男人,他们争相要讨好她,她又怎么会缺粮食呢?她叹了口气,对于这个女人,真是恼不得来笑不得。按道理,她这样的女人,贪图享受,生活腐败,是她所一向憎恶和主张打倒的,和她水火不容。而事实上,她俩又是这样地投缘这样的要好,就像不可分割的两个人。陈帆一向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但是,在如意面前就是很不起来,也不忍心骂她说她,只是一味地容忍她迁就她。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许,是造化弄人吧。
说话间,如意把饭菜端了上来。饭菜很丰盛,有鱼有肉,鱼是半斤多的鲫鱼,肉是红烧的五化肉。陈帆大叫了起来:“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好的东西。”这年头,寻常百姓家一年到头难得吃一次荤菜,像她们这样,不知要羡慕死多少人。
如意笑着说:“你别管,只管吃就是了。”
陈帆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今天下午,她是跟男人幽会去了,这些东西是她的战利品。说道:“我是沾你的光了。这么多的好菜,不去叫林枫过来。”
“管他呢。”如意说,“让他在干爹家吃好了。小孩子么,不要太惯他,让他吃吃苦,磨练磨练也是好的。”
陈帆说:“也没见你这样做娘的。我去叫他。”
如意说:“你还是别去。”
“为什么?”
“这孩子鬼得很。要是他问我这些菜是从哪里来的,你让我怎么说?”如意满脸的忧郁。
陈帆说:“想不到,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其实,为了孩子,你也应该检点检点自己的行为。”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面对孩子,生怕他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我不想在他的幼小的心里留下不好的形象。”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只要你重新改过,你会是个好母亲的。”
“我是改不好了的。”如意摇头叹道,“我是个少不了男人的女人,要是没有男人围着我转,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陈帆说:“那你好好找个男人嫁了。”
“有这么容易吗?”如意说,“这么多年,我名声在外,虽然有很多男人围着我转,但是,要他们真的娶我,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男人家都是一个样的,见了别人的女人,就想揩油就想干她。可是,要是有人碰自己的女人,就会拼了命上。像我这样的荡妇,有谁会要?他们都不想戴绿帽子。”
“你呀——,真不知该怎么说你。”陈帆说,“看的比什么人都透,想的比什么人都穿,就是不会好好地改变自己。”
“我呀,不想改变了,这么活着也是挺好的。”
早上,萧雄海把陈帆叫到大队里,严肃地对她说:“陈帆,你来这里几天了?”
陈帆说:“一个多星期。”
“九天了吧。”萧雄海冷哼着。
“是九天了。”陈帆说,“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
“我当然记得清楚,我一直等着你来找我。可是,你一直没来。要是我今天不找你的话,你还是不会来。”
陈帆说:“我没事,找你干什么?”
“你说什么?”萧雄海火冒三丈,跳了起来,“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右派,是被下放到这里来改造的。我是这里的治保主任,有权管你们。你们必须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清清楚楚地向我汇报。”
陈帆望着他,呆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是下放的右派,是被他管的。轻声说道:“对不起,这几天事情忙,我没有时间来向你汇报。我该死。”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我的问题是个误会,过几天,组织上一定会给我一个清白。
听她这么说,萧雄海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说道:“陈帆,我不管你以前是多大的官,现在,你到了这里,一切都要听我的,你表现好的话,我会向组织说清楚的。”
“我一定好好改造。”
“嘴上说的好听是没有用的。”萧雄海说,“你要拿行动出来拿出自己的决心来。”
“是,是,是,”陈帆说,“我会用行动证明一切的。”
萧雄海说:“陈帆,你是个读书人,也见过大世面,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处境,你要从思想深处检讨自己,好好学习,努力改正,争取早日把问题解决。”
“我会的。”
“从明天开始,你要定期向我汇报你的学习、工作、思想等各方面的问题。不要推诿不来或者是避而不见,这样,对你的改造没有好处。明白吗?”
“明白了。”
“现在,你回去出工吧。” 。 想看书来
94
这次谈话就像是当头棒喝,把陈帆彻底惊醒了。她终于明白,自己这样的人,无论是在城里还是在农村,都是被镇压的对象,她必须老老实实地干活,听从他们的安排,不能有丝毫的乱说乱动。她的心里灰灰的,想着自己的问题,不知什么时候能够真正解决。
她一向是个坚强的人,面对敌人的残酷镇压疯狂围剿,她都没有皱过一下眉;她也不是那种贪图享受的人,再恶劣的环境再艰难的生活,她都咬着牙关挺过来了;她最害怕的是误解,被组织的误解被人民的误解。想想自己为了中国革命,出生入死,贡献了自己的青春,到头来,却落到了如此的下场,心里有无限的委屈。想找人哭诉,却又无人倾听。
很多次,她默默地流泪,回想着革命初期的狰嵘岁月,那个时候,整天面对着敌人随时随地的追捕和无穷无尽的枪杀,心里却是很坦然,没有一点恐慌没有一点害怕,因为,她心里有理想,她是在为自己的理想奋斗,虽死而无怨。更因为,她身边有相知的同志和身后强大的组织。无论什么时候,遇到多大的困难,面对多少的威胁利诱,同志们都是和她坚定地站在一起,给她力量给她鼓励;组织上更是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帮助,给她生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给她光明和希望,帮她度过一次又一次的难关。
是呀,组织就是我的娘。她抬起泪眼,无限深情。娘啊,难道你就这样把我抛弃了吗?
她被下放到这里,就像是断了奶的孩子,四周一片漆黑,看不到光明。到这里这么长时间,组织上没有人来找过她一次,也没有人通知她参加组织生活。唯一的和组织有联系的就是被萧雄海训斥一顿。难道组织上就这样把我忘了?难道他们就这样扔下我不管了?我的问题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解决?我什么时候才能堂堂正正地参加组织生活?无数个夜晚,她扪心自问,发出了苍白而又无力的吼叫。她可以承受任何打击和屈辱,但是,就是承受不了这种被遗弃的感觉。
不,我要去找组织。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她踉踉跄跄地来到了方智的家中。
方智很亲切地接待了她。“你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参加组织生活。我到这里这么久了,一次也没有参加组织生活,心里憋得慌。”
一向口齿伶俐的她,突然见语无伦次。
方智一怔,他从没有碰到过,下放右派这样的要求,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陈帆,你虽然被下放到了这里,但是,你的组织关系还没有下来。原则上讲,你还是你原单位的人,你要参加组织生活,应该回到原单位去。”
“可是,我的原单位离这里很远,我也不可能特地回去过了一次组织生活,再赶回来。你是当地的支部书记,我是一个中###员,我有权利参加当地的党生活。”
陈帆很激动。
方智说:“陈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们有我们的规定。虽说,你是个共产党员,但是,你下在的身份不一样了,有些组织活动你是不方便参加的了。”
方智说的很慢,仔细地斟酌着每一个字,尽量把话说的婉转。
陈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我的问题不解决,就是连组织生活也不能参加。”
方智说:“你是个聪明人。我们的私交也很好,但是,原则上的事情,我不能马虎呀。”
“我明白了。”
陈帆居然笑了,笑得凄凄惨惨。
“你没事吧。”方智有点担心起来,“你的事情不是什么大事情,相信很快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