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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戈王后-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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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我的绅士,”莫尔韦尔说道,“看来您尝出味道来了。”
    “老实说,是这样,”柯柯纳说。“我也不知道是火药气味把我熏醉了,还是一见到血我就兴奋了。不过,见鬼,反正我开始对杀人感到兴趣了。这简直可以说是一场以人为对象的打猎。我过去只猎过熊,猎过狼,说真的,捕杀人的打猎我觉着更好玩。”
    三个人继续朝前奔去。


八    大屠杀

    前面已经说过,海军元帅住的府邸座落在贝蒂西街。这是一座大房子,矗立在院子的深处,它的两翼伸向街道。一堵墙上开着一扇大门和两扇小栅栏门,作为进入院子的入口。
    我们的那三个吉兹分子走完圣日耳曼—洛克赛卢瓦壕沟街,到了贝蒂西街口,看见府邸被瑞士兵、法国兵和武装的市民包围了,一个个右手都拿着剑、长矛或者火枪,有几个左手还举着火把;火把阴惨惨的光芒,摇曳不定,照着这个场面,随着动作的变化洒落在石头路面上,爬上墙壁,或者是在这片充满刀光剑影的人海之上闪耀。在府邸的四周围以及蒂尔夏普街、艾蒂安街和贝尔坦—普瓦雷街上,可怕的工作正在进行。可以听见长长的号叫声和砰砰的火枪声,而且时不时有一个遭难的人,半裸着身子,脸色煞白,鲜血淋淋,象一头被追赶的鹿那样蹦蹦跳跳地从一个魔影幢幢的阴惨惨的光圈中奔过去。
    柯柯纳、莫尔韦尔和拉于里埃尔戴着白十字,远远地就被人认出来,受到欢呼声的迎接。他们一转眼就来到了象一群猎狗一样气喘吁吁、拥挤不堪的人群的最稠密处。看来他们没有办法通过了;但是有几个人认出了莫尔韦尔,要大家给他让路。柯柯纳和拉于里埃舒跟在他后边朝前钻,三个人终于钻进了院子。
    院子的三扇门早已经给砸烂,院子中央立着一个人,那些凶手们出于尊敬,拉开一段距离围着他。他拄着一把出鞘的长剑,目不转睛地望着一座差不多有十五尺高的阳台,阳台伸出在府邸的正面的大窗子前面。这个人焦急地跺着脚,时不时回过头来询问最挨近他的那些人。
    “还不见动静?”他悄声说;“没有人……他也许得到通知……他也许逃走了。您怎么想的,杜·加斯特?”
    “不可能,老爷。”
    “为什么不可能?您不是对我说过,在我们到达以前不久,有一个人没有戴帽子,手里拿着出鞘的剑,象有人在后面追赶似的奔到这儿来敲门,把门敲开了?”
    “是的,老爷。不过,德·贝斯姆先生紧跟着就到了,砸破门,包围了府邸。人确确实实是进去了,不过,肯定没法出来。”
    “啊!”柯柯纳对拉于里埃尔说,“我看见的不是德·吉兹先生吗?还是我看错了?’
    “是他,我的绅士。是的,是伟大的亨利·德·吉兹本人,准是在等候海军元帅出来,过去海军元帅怎样对付他父亲,他也要怎样对付海军元帅。各人都有轮到的时候,我的绅士。感谢天主!今天轮到我们了。”
    “喂!贝斯姆!喂!”公爵用他那强有力的嗓音喊道,“难道还没有完?”
    同时他用他那把跟他一样焦急的剑一下下戳着地面,戳得石头地面火星直冒。
    这时候,从府邸里传出了叫喊声,接着是几下枪声,接着是一片很响的脚步声和武器的撞击声,最后重新又恢复了安静。
    公爵动了一下,想冲进房子去。
    “老爷,老爷,”杜·加斯特到跟前拦住他,说,“您的身份要求您待在这儿等着。”
    “您说得对,杜·加斯特;谢谢!我就等着。不过,说真的,我等得很不耐烦,又担心,都快急死了,啊!万一他跑掉了呢?”
    突然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如同着了大火似的,二层楼上的玻璃窗被照得亮堂堂的。
    公爵曾经多少次抬起眼睛望着的那扇窗子打开了,更确切点说,化成碎片飞了。一个脸色苍白、白色的脖子上沾满鲜血的人出现在阳台上。
    “贝斯姆!”公爵大声喊叫;“你到底出来了!怎么样?怎么样?”
    “干(看)呀,干(看)呀!”这个德国人若无其事地回答,他弯下腰去,紧跟着又挺直身子,好象在抬一件相当沉重的东西。
    “其余那些人呢?”公爵迫不及待地问,“其余那些人?他们在哪儿?”
    “其余那些人,他们在看(干)掉其余的人。”
    “你,你呢!你干了什么?”
    “我吗?林(您)马上就可以千(看)到了;请林(您)往后对(退)一对(退)。”
    公爵朝后退了一步。
    这时可以清楚地看见贝斯姆使了那么大的劲拉到他跟前的一件东西。
    原来是一个老人的尸体。
    他把尸体高举在阳台之上,悬空晃了一下,然后扔在他的主人的脚前。
    尸体落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响声,鲜血从尸体上喷出来,远远地洒在石头地面上,甚至连公爵也给吓住了;不过,这种感觉很短暂,好奇心使每一个人朝前走了几步,有一支火把的闪动的光芒照着受害者。
    于是人们看清了一把白胡子、一张可敬的脸和一双人死后变得僵硬的手。
    “海军元帅!”二十个人同时喊道,紧接着又同时闭上了嘴。
    “对!海军元帅。正是他。”公爵走到尸体跟前,暗自高兴地看着,说。
    “海军元帅!海军元帅!”所有目击这个可怕的场面的人都低声重复说。他们你推我挤,怯生生地拥近这个被打死的身材高大的老人旁边。
    “啊?你也有今天,加斯帕尔!”德·吉兹公爵洋洋得意地说,“你杀了我的父亲,我替他报仇!”
    他大着胆子把脚踩在这个新教英雄的胸膛上。
    可是,那个垂死的人的跟睛立刻使劲地张开,他的血淋淋的残废的手最后一次攥紧。海军元帅不能动弹,却声音低沉地对这个大逆不道的人说:
    “亨利·德·吉兹,有一天你也会觉得一个凶手的脚踩在你的胸膛上。我没有杀死你的父亲。我诅咒你!”
    公爵不由得脸色煞白,浑身哆啸,只觉得从头到脚一阵冰凉。他举起手在前额上擦了一下,仿佛要赶开那个留在脑海里的凄惨的影子似的。接着,当他放下手,大着胆子朝海军元帅看时,海军元帅的眼睛已经闭上,手又变得迟钝无力,一股黑颜色的血从嘴里淌到白胡子上,那是在这张嘴说了那几句可怕的话以后流出来的。
    公爵下丁最大决心把剑举起来。
    “号(好),西(先)生,”贝斯姆对他说,“林(您)慢(满)意了吧?”
    “是的,我的朋友,是的,”亨利回答,。”“因为你报了仇了……”
    “为弗朗索瓦空(公)爵报了仇,是不呢?”
    “为教会报了仇,”亨利用低沉的嗓音回答。“现在,”他转过身去朝着满院子、满街的瑞士兵、法国兵和市民们继续说下去,“动手吧,我的朋友们,动手吧!”
    “喂!您好,德·贝斯姆先生,”柯柯纳说,他怀着钦佩的心情走近仍旧在阳台上从容不追地擦着剑的德国人。
    “是您把他干掉的吗?”拉于里埃尔欣喜若狂地叫起来,“我可敬的绅士,您是怎么干的?”
    “啊!横(很)间(简)单,横(很)间(筒)单。他丁(听)见成(声)音,塔(打)开蒙(门),额(我)一剪(剑)戳进他的身体;不过,事杏(情)还没有万(完)结,额(我)以味(为)泰利尼完蛋了,额(我)现在定(听)现(见)他喊叫。”
    这时候,真有几声好象是女人发出的悲痛的喊叫传来,房屋的一边侧翼是一条长廊,里面被微微带点红色的反光照亮,只见两个人在逃跑,后面有一长溜凶手在追赶,其中一个人被火枪打死,另一个人半路上发现一扇窗子开着,他没有估计一下高低,也不顾下面有敌人在等着他,就一下子勇敢地跳到院子里。
    “杀死他!杀死他!”那些凶手看见到嘴的食物又跑了,大声喊叫。
    这个人拾起他跳下时脱了手的剑,重新站起来,低着头朝前跑,他从那些在场的人中间穿过,撞倒了其中三四个,还用剑捅死了一个。手枪的子弹朝他纷纷射来,士兵们没有打中他,大发雷霆,破口大骂。柯柯纳手执匕首,等候在门口,只见他象闪电一样在柯柯纳面前一闪而过。
    “着!”皮埃蒙特人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他的胳膊。
    “懦夫!”逃跑的人回答,因为太近没办法用剑尖刺,他横着
剑朝敌人脸上抽去。
    “啊!天杀的!”柯柯纳大声叫起来,“原来是德·拉莫尔先生。”
    “德·拉莫尔先生!”拉于里埃尔和莫尔韦尔也跟着说。
    “就是他通知海军元帅的!”好几个士兵喊道。
    “杀死他!杀死他!……”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喊叫。
    柯柯纳、拉于里埃尔和十个士兵冲过去追赶拉莫尔。拉莫尔浑身是血,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完全在本能的指引下,在一条条街上蹦跳着。敌人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在背后驱赶着他,仿佛给他添上了一双翅膀。时不时有子弹在他耳边呼啸而过,使他眼看要放慢的奔跑突然又增加了新的速度。他已经不是在呼吸,从他胸膛里出来的已经不是一口一口的气,而是低低的捯气声,嘶哑的吼叫声。血和汗从头发上滴下来,在脸上混在一起淌着。
    他的心跳得厉害,很快地他感到身上的紧身短袄太紧,一把将它扯掉。很快地他感到手上的剑太沉,他把它一下于扔得远远的。有时候他觉得背后的脚步声远了,眼看着就可以从那些刽子手的手里逃脱,但是另一伙离着比较近,正在他跑的这条路上的凶手,听到他们的叫喊,扔下正干着的杀人勾当跑过来。他突然看见河水在他左边静悄悄地流着,他觉得自己就象一只被迫得走投无路的鹿,如果跳下去一定有说不出的舒服。只有强大无比的理智的力量才能够把他拦住。他的右边是卢佛宫,黑魆魆的,屹立不动,但是充满了低沉、不祥的声音。吊桥上有戴着头盔、穿着护胸甲的人进进出出,在月光下闪着一阵阵的寒光。拉莫尔就象他刚才想到科利尼一样想到了纳瓦拉国王,这是他仅有的两个保护人。他使出他全部力气,望着天空低声许愿,如果他能够逃脱这场屠杀,就改变信仰,然后一个拐弯把追赶他的那一群人甩下了三十多步远,笔直地朝卢佛宫奔去。他冲上吊桥,跟士兵们混在一起,又挨了一匕首,这一匕首顺着他的肋骨斜擦过去。尽管在他背后和周围都有“杀死他!杀死他!”的喊声,尽管哨兵们都采取了攻击的姿态,他还是象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进了院子,一步跳进前厅,跨上楼梯,到了三层楼
上,认出了一扇门,扑在上面用脚踢,用手敲。
    “谁?”一个女人的声音低声问。
    “啊!我的天主!我的天主!”拉莫尔低声说,“他们来了……我听见了……已经到了……我看见了……是我……我……”
    “您是谁?”那个声音接着又问。
    拉莫尔想起了口令。
    “纳瓦拉,纳瓦拉!”他大声喊道。
    门立刻打开。拉莫尔连看也不看,对吉洛娜连一声感谢也不说,闯入前厅,穿过一条过道和两三套房间,最后到了一间被一盏吊在天花板上的灯照亮的卧房。
    在用金线绣着百合花的天鹅绒床帏下面,在一张雕花橡木床上,有一个半裸的女人,支着胳膊,张大了一双吓得发了呆的眼睛。
    拉莫尔朝她奔过去。
    “夫人!”他喊道,“他们杀人,杀死了我的兄弟们,他们要杀我,也要杀死我。啊!您是王后……救救我吧!”
    他扑倒在她的脚边,地毯染上了很宽的一道血迹。
    纳瓦拉王后看见这个脸色苍白、神情沮丧的人跪在她面前,吓得坐起来,双手捂着脸,大声呼救。
    “夫人,”拉莫尔挣扎着站起来说,“以上天的名义!请您别喊。如果有人听见,我就完了!杀人的凶手们在追我,他们在我后边上了搂梯。我听见他们了……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救命啊!”纳瓦拉王后发疯般地一遍遍喊道,“救命啊!”
    “啊!是您把我的命送掉了!”拉莫尔绝望地说,“死于如此悦耳的嗓音,死于如此美丽的一双手!啊!我原以为这是决不可能的事!”
    正说着,门开了,一群人冲进卧房,他们气喘吁吁,怒气冲天,脸上沾着血和火药,火枪、戟和剑都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领头的是柯柯纳,他的红棕色头发根根倒竖,淡蓝色的眼睛瞪得老大,脸颊上有拉莫尔的剑留下的伤痕,是一道很深的口子,正流着血,因此,皮埃蒙特人破了相,看上去非常可怕。
    “见鬼!”他大声喊道,“他在这儿,在这儿!啊!这回我们终于抓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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