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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戈王后-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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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快,”一直待在门口观察动静的看守走过来说,“快,别浪费时间了,亲爱的德·柯柯纳先生,给我一匕首,象高尚的绅士样来摆布我吧,因为他们就要来了。”
    玛格丽特跪在拉莫尔的身边,她仿佛坟墓上弯着腰的大理石雕像一样,跪在坟墓中的那个幽灵身边。
    “来,朋友,”柯柯纳说,“勇敢一些,我有力气,我带你走,我会把你抱到你的马上坐好,如果你在鞍子上支撑不住,我甚至让你坐在我的前面。我们动身吧,动身吧。你听得很清楚这位善良的人对我们说的话,这关系到你的生命。”
    拉莫尔使出了非凡的力气,最大的力气。
    “是真的,这关系到你的生命,”他说。
    他想站起来。
    阿尼巴尔抱住了他,使他站牢。这时候,拉莫尔发出一种低沉的叫声,可是等到柯柯纳放开他,向看守走过去的时候,这个受过刑的人则由两个女人的胳臂扶着,他的两条腿弯曲了,尽管泪流满面的玛格丽特拼命用劲,他依旧笨重地倒了下去,他无法克制住自己,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在小教堂里引起了悲伤的回声,在拱顶下久久地震动着。
    “您看,”拉莫尔用悲痛的声调说,“您看,我的王后,把我丢下吧,向我说一声永别,抛弃掉我吧,我什么也没有说,玛格丽特,您所有的秘密一直给包藏在我的爱情里面,将和我一起死掉。永别了,我的王后,永别了……”
    玛格丽特也好象死去一样,双手抱住这个可爱的脑袋,亲上一个几乎是宗教意味的吻。
    “你,阿尼巴尔,”拉莫尔说,“痛苦饶过了你,你还年轻,你能够活下去,逃吧,逃吧,我的朋友,我知道你获得自由,这是给我的最大的安慰。”
    “时间紧迫,”看守嚷道,“快,赶快。”
    昂利埃特用力想慢慢地拉走阿尼巴尔,这时候,玛格丽特跪在拉莫尔面前,头发散乱,两眼直淌泪水,好象一个玛大肋纳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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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玛大肋纳,即抹大拉的马利亚,是《新约·路加福音》中提到的悔过的女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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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吧,阿尼巴尔,”拉莫尔又说,“逃吧,别给我们的仇人开心地看到两个无辜的人一起死的场面。”
    柯柯纳轻轻推开拉他向门口去的昂利埃特,做了一个庄重的手势,显得十分威严。
    “夫人,”他说,“先请付五百埃居,这是我们答应过这个人的。”
    “在这儿,”昂利埃特说。
    于是他向拉莫尔转过身来,悲伤地摇着头,说:
    “至于你,好拉莫尔,你哪怕有片刻想到我会离开你,这都是对我的侮辱。难道我没有发过誓要跟你同生死、共患难吗?可是,可怜的朋友,你这样痛苦,我可以原谅你。”
    说着,他不顾一切地又在他的朋友身边躺下,对他低下头去,用嘴唇去亲他的前额。
    随后,他轻轻地,轻轻地,好象一个母亲对她的孩子一样,把他的朋友的脑袋拉过来。这个脑袋挨着墙滑下,靠到他的胸口上。
    玛格丽特说不出的悲伤。她已经拾起柯柯纳刚才掉下来的匕首。
    “我的王后啊,”拉莫尔知道她在想什么,朝她伸出双臂,说道,“不要忘记我死是为了不让人有一点点猜疑到我们的爱情!”
    “可是,如果我不能和你一起死去,”绝望的玛格丽特嚷道,“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你能做的,”拉莫尔说,“你能做的是让死亡对我温和一些,让它几乎带着微笑的脸对我走来。”
    玛格丽特双手合掌,靠近他的身体,好象请求他说话一样。
    “你记得那个晚上吗,玛格丽特?在那个晚上,为了和我当时敬献给你、今天交给你的我的生命交换,你给了我一个神圣的诺言。”
    玛格丽特全身颤抖起来。
    “啊!你记起来了,”拉莫尔说,“因为你发抖了。”
    “是的,是的,我记起那个晚上了,”玛格丽特说,“我发誓,亚森特,我永远遵守我的诺言。”
    玛格丽特从她待的地方向祭台伸过手去,仿佛第二次请求天主为她的誓言作证一样
    拉莫尔的脸显出喜悦的光辉,仿佛小教堂的拱顶打开了,一道天国的光照到他身上。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看守说。
    玛格丽特叫了一声,向拉莫尔奔过去,但是她担心会加重他的痛苦,就全身颤抖地在他前面站住了。
    昂利埃特把嘴唇贴在柯柯纳的前额上,对他说:
    “我了解你,我的阿尼巴尔,我为你感到骄傲。我清楚地知道你的英雄气概会使你死去,可是我因为你的英雄气概热爱你。当着天主的面,我说我永远爱你,胜过爱任何人,玛格丽特发誓要为拉莫尔做的事情,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可是我向你发誓我也会为你这样做的。”
    她把手伸向玛格丽特。
    “你说得太动人了,谢谢,”柯柯纳说。
    “在离开我以前,我的王后,”拉莫尔说,“请赐给我最后的恩典,绐我一样您的任何一件纪念品,让我在上斩首台的时候可以吻它。”
    “啊,是的!”玛格丽特说,“拿去吧!……”
    她从自己的头颈上解下一只用一根金链条系着的金圣物盒。
    “拿去吧,”她说,“这是我从童年起就带在身上的圣物,我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便把它挂在我的头颈上,当时她还爱我。这件圣物是我的叔叔罗马教皇克雷芒送的,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它。好,你拿去吧。”
    拉莫尔接了过去,狂热地吻着它。
    “有人开门了,”看守说;“快逃吧,夫人们!快逃吧!”
    两个女人赶快奔到祭台后面,不见了。
    就在这时刻,神父走了进来。


六十    圣让河滩广场

    早晨七点钟,一个个广场上,一条条街道上,各处码头上,喧闹的人群在等待着。
    到十点钟,一辆双轮运货车从万森出发了,这两个朋友在他们决斗以后,就是躺在这同一辆车子里,昏迷不醒地给带到卢佛官里的。这辆车子现在缓缓地穿过圣安托万街。一路上,看热闹的人人山人海挤得紧紧的,好象两眼发呆、嘴巴僵住的塑像一样。
    这是因为太后在这一天要给全巴黎的百姓看到一个令人心碎的场面。
    这辆我们提到过的双轮运货车,穿过一条条街道向前走,在车子里面铺着的一点点麦秆上,躺着两个年轻人,头上没有帽子,全身穿黑,互相靠着。柯柯纳把拉莫尔抱在自己的膝盖上。拉莫尔的头伸到车子的横档上面,他的茫然的眼睛东张西望着。
    这时候,人群的贪婪的眼光都渴望深入到车子最里面的地方,他们拥挤着,站得高高的,踮超脚,立在墙脚石上,紧紧抓住高墙的凹陷进去的地方。当他们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两个走出痛苦迎向死亡的人体的时候,他们都好象得到了满足。
    上面说过,拉莫尔就是死也不招认一件归罪于他的事情,相反,人们肯定地说,柯柯纳经受不了痛苦,把什么都揭露出来了。
    因此,大家从四面八方叫着:
    “瞧呀,瞧那个红头发?是他招了供,是他把什么都说出来了;这是一个胆小鬼,他害另一个人送掉性命。那另一个人,是条好汉,什么也没有供认。”
    两个年轻人听得很清楚,一个是受到赞扬,另一个是被人辱骂,在他们悲伤地向前进的时候,赞扬和辱骂都一直陪伴着他们。拉莫尔紧握着他朋友的双手,这个皮埃蒙特人的脸上露出崇高的蔑视的神情,他在肮脏的双轮运货车上面望着那些愚蠢的人,好象站在一辆凯旋车上望着他们一样。
    厄运完成了它的卓越的业绩,使柯柯纳的脸显得无比高贵,仿佛死亡将把他的灵魂列入神的行列。
    “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吗?”拉莫尔问;“我已经支持不住了,朋友,我相信我就要昏过去了。”
    “等一等,等一等,拉莫尔,我们就要经过蒂宗街,到达破钟街了,瞧呀,你稍稍瞧一瞧呀。”
    “啊,把我扶起来,把我扶起来,让我再看一眼这所令人幸福的房子。”
    柯柯纳伸出手去,碰到刽子手的肩膀。刽子手坐在双轮运货车的前部,驾着马。
    “师傅,”柯柯纳对他说,“请帮我们一个忙,到了蒂宗街的对面,车子停一会儿。”
    卡博什点点头表示同意,到了蒂宗街的对面,他让车子停了下来。
    拉莫尔靠了柯柯纳的帮助,用力地站起来,泪眼模糊地望着那所寂静无声的、给封闭起来的小房屋,它就象一座坟墓一样。
    他叹息了一声,挺起了胸膛。
    “永别啦,”他低声自语;“永别啦,青春,爱情,生活。”
    他无力地垂下头来。
    “勇敢些!”柯柯纳说,“我们也许在天上能重新得到这一切。”
    “你相信吗?”拉莫尔低低地说。
    “我相信,因为神父对我说过这些,尤其是因为我希望能够实现。可是,我的朋友,你别昏迷过去!那些对我们看的混蛋在笑我们呢。”
    卡博什听了这后面几句话,就用一只手鞭打马,另一只手向柯柯纳送过去一小块浸透诱导剂的海绵,药剂非常凶,拉莫尔嗅过以后,再拿来擦擦太阳穴,立刻就觉得人很凉爽,有了活力。
    “啊!”拉莫尔说,“我恢复了体力啦。”
    他吻挂在他头颈上的金链圣物盒。
    到了沿河街转角的地方,绕过亨利二世建造的那幢可爱小巧的建筑物,就看得见斩首台象一个光秃秃的、沾满鲜血的平台立在那儿。这个平台比所有人的头都高。
    “朋友,”拉莫尔说,“我希望先死。”
    柯柯纳第二次用手碰刽子手的肩膀。
    “什么事,我的绅士?”刽子手转过身来问。
    “好汉子,”柯柯纳说,“你一心要使我高兴,对不对?无论如何,你是对我说过的。”
    “是的,我再对您说一遍。”
    “我的朋友比我受的苦大,所以他没有多少力气……”
    “怎么样?”
    “是这样,他对我说,他要是看到我先死,会感到万分痛苦?况且,如果我先死,就没有人把他抱到斩首台上去。”
    “好,好,”卡博什用手背揩着眼泪,说;“请放心,会照您指望的做的。”
    “就一下子,对不对?”皮埃蒙特人低声问道。
    “就一下子。”
    “很好……如果您要再干的话,那就对我再干吧。”
    双轮运货车停住,到目的地了。柯柯纳把帽子戴到头上。
    一阵象海浪一样的喧哗声在拉莫尔的耳边响着。他想站起来,可是没有力气,要卡博什和柯柯纳扶起他。
    广场上挤满了人头,市政厅的梯级好象满布观众的圆形剧场。每扇窗子都露出一张张眼光好象冒火的激动的脸。
    那个英俊的年轻人双腿折断,简直站不住,可是还使尽力气,自己向斩首台上走去,大家见到这场面,都叫喊起来,那就象一致发出的悲痛的呼喊。男人们怒吼着,女人们都悲哀地叹息。
    “这是朝廷中最有绅士气派的人里的一位,”男人们说,“他不应该死在圣让河滩广场,应该死在克莱刻草地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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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克莱刻草地,是巴黎当时最有名的决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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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多漂亮呀!他脸色多么苍白呀!”女人们说;“这就是那个什么也没有说的人。”
    “朋友,。”“拉莫尔说,“我支撑不住了!抱我走吧!”
    “等一等,”柯柯纳说。
    他向刽子手做了个手势,刽子手闪开了,然后,他弯下身子,把拉莫尔抱到怀里,就象抱一个小孩一样。他抱着这沉重的身体,稳步地走上那座平台的梯子,把拉莫尔放下来,四周的人群响起一片疯狂的叫声和鼓掌声。
    柯柯纳高举起帽子,向大家行礼。
    然后,他把帽子丢在斩首台上他身边的地方。
    “朝我们四周望望,”拉莫尔说,“你没有在某个地方看见她们吗?”
    柯柯纳向广场的周围缓缓地看了一圈,他的眼光落到一个地点,他不再动了,眼睛也不再东瞧西瞧了。他伸出手去碰碰他的朋友的肩膀。
    “你看,”他说,“你看那座小塔的窗子。”
    他用另一只手指给拉莫尔看邢座小建筑物,它今天还立在藤篮街和绵羊街中间,是过去许多世纪留下来的遗物。
    两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不是靠着窗口,而是稍稍在窗口里面一些,紧紧靠在一起。
    “啊!”拉莫尔说,“我只怕一件事,就是没有再见到她一面便死去。我又看到她了,我可以死而无憾了。”
    他的眼睛贪婪地盯住那扇小窗户望着,他把那个圣物盒放到嘴上,不住地吻着。
    柯柯纳非常潇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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