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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一侧的一家二十四小时商店里,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
她的目光随意地在电视屏幕上滑过,恍然觉得哪里不对,立刻将视线移回去。
透过落地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电视机的画面。
新闻播放的是一项颁奖仪式的片段,屏幕最下方有一行标题:年度十佳酒店昨日颁奖,圣庭假日酒店当选。
是在省会议厅颁的奖。
代表圣庭从颁奖人手中接过荣誉证书的那个人是如此熟悉。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系一条斜纹领带,嘴角轻轻上扬,显得礼貌而得体。耀眼的灯光聚在他身上,将他脸部的线条勾勒得异常清晰,一双黑眸说不出的明亮。
她就这么站在店铺外面,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画面,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那部电视机。
这个姿势维持了几分钟,思绪开始四下漂移。
原来,岁月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眼前的这个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那天晚上,他们去圣庭吃饭,当连伯伯问候他的父母时,他是怎么说的?
——托您的福,他们一切安好。
遣词用句无不得体到位。
那个记忆中只会欺负自己的人,经过这么多年岁月的洗礼,已经变得如此深沉内敛,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神态自若地站在自己的酒店里跟连振钦这样的房地产大王谈笑风生。
八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事。
而今的他,变得如此成熟稳重,哪里还有当年那种玩世不恭、不务正业的样子?
不知道这跟他当年高考失利有没有关系?
在很多熟人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没有正经样子。但是她知道,他的内心比谁都坚硬——那个时候,即使是面对高考失利这样大的事,他也表现得淡然自如。
其实他一向是这个样子,在陌生人面前正经八百的,只有跟熟人相处时才会露出嬉皮笑脸的真面目。当年很多女生就是被他偶尔显露的清峻所欺骗,一直都很怕他。程忆遥也是跟他同桌了两年,才开始觉得他为人不错。但是其实他们几个男生私底下很能闹,即便是言逸恺那样温和的男生,跟他们相处时也能变得比平时活泼。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成功地站到一个高度,有了自己的事业。
可是,他的过去,他的成就,都与她无关。
这样茫然地伫立在街道上,漫无边际地遐想,心里被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牵扯着。
直到手机持续的铃声将无边的沉思打断。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是一串完全陌生的号码。
在西班牙的时候,妈妈和展景越每隔几个月就给她打国际长途,回国后电话自然是少了。不过这几天接电话的次数似乎又多了起来。
展若绫心不在焉地掀开盖子,将手机放到耳边:“喂,你好?”
“我看你站在那里半天了,干嘛不进去?在看什么?”清朗的男声从手机里传出来,语调慵懒而随意,像是夏日午后的风,轻轻撩过耳际。
整个世界都似乎在那一刻安静下来,街道的喧嚣随着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手机里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耳朵。
难道……
展若绫恍然领悟他的话,举目四顾。
“我在街道对面。”爽朗的声音,悠然道来,带着几分愉悦,似乎心情很好。
展若绫转身,将视线定到某个点上。
她看到,街道对面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他闲闲地倚在车旁,一手随意地搁在车顶,另一只手举起一部手机朝她晃了晃。
'二十五'
她看到,街道对面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他闲闲地倚在车旁,一手随意地搁在车顶,另一只手举起一部手机朝她晃了晃。
冬日细碎而微薄的阳光,扑簌簌地落在他的肩膀上,洒下一片璀璨的光辉。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疏浅爽朗,如和风霁月,温暖而和煦,与身后灿烂的阳光融在一起。
展若绫心里咯噔一声,这个人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
正是下午,街道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不断有人从他身前经过。他恍然不觉,黑曜石般的眸子隔着熙攘的人群望着她,眼神深邃,瞳眸里那抹专注一直没有减过。
喧嚣的街道上,她站在这一头,他站在那一头。
若远,似近。
她咬紧下唇:“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声音轻得如同浮在水面的飘萍,不知道是对手机说,还是对空气说。
钟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你站在那里,我过去。”
他站直身子,穿过街道,走到她旁边。
展若绫的身子像是被钉在了原处,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第一次,他离自己这么近。
那张曾经只能在梦境里出现的脸此刻就在眼前。
他的头发很短,露出漂亮的额头,睫毛很长,黝黑的瞳仁里流动着细碎的波光,鼻梁挺直,线条清冽。
钟徛微微俯身,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怎么了?”
她终于意识到他这样的靠近太突然,没来由地觉得紧张,不自在地别过头,仍是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钟徛当然不会告诉她是言逸恺打电话告诉自己在这里遇到她的,俊眉微扬,四两拨千斤地说:“我不能来这里吗?”
一如既往的说话风格。
遥远的记忆,如同上涨的潮水,刹那浮上心头,流遍心房的每一个角落。
“能。”展若绫低下头,将手机盖阖起来。
钟徛伸出手,示意她把那袋书递给他,展若绫没有松手,“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他挑了挑剑眉,唇角扬着微微的笑意,“你自己拿的话,整条街的人都会说我没风度的。|Qī+shū+ωǎng|你就让我当一回绅士吧。”
接过袋子,他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
“我是说晚饭。”他一本正经地强调。
展若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手机,抬起头:“现在才四点……”
“四点就不可以吃饭吗?谁规定的?”
他突然笑起来,“展若绫,我饿了。我中午没吃饭,陪我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笑容朗朗,清澈无辜,一如往昔。
想拒绝,可是看着那副清澈的笑容,心不由自主就软了下来,喉咙里飘出一个字:“好。”
他的车停在街道对面,于是他们不可避免地要过马路。
街道上的行人熙来攘往,说话声此起彼伏的,喧闹异常。她的内心被无法言语的感动细碎地填满。
前一刻她还只能通过电视看他,这一刻他却走在自己的身侧。
如果不是重新遇见他,或许他在自己印象中还是那个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少年,或者还停留在办公室里那个落寞的身影。
而永远不知道,他能站到现在这样的高度。
黑色的奔驰在街道上平稳地开着。
车子的外形给人的感觉相当沉稳,车厢内亦是十分干净简洁,几乎一件摆设也没有。中控台做工极其细腻,并没有繁多的按键,金属与桃木的搭配显得非常奢华。
展若绫一直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听到他似乎说了一句话,“什么?”
这回传过来的声音很清晰:“我问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干嘛。”
“呃,我出来签合同。”说话的声音微微透出一丝拘谨。
钟徛也察觉了,侧头看了她一眼,尽量以温和的口气问道:“什么合同?”
“租房的合同。”犹豫了一秒,还是说下去,“我在附近租了一套公寓,今天签合同。”
他应了一声,换了个话题:“展若绫,程忆遥快要结婚了,你知不知道?”
“啊?我不知道。”短暂的茫然过后,展若绫有点吃惊。
他似乎意料到了,“你回来后没跟她联系吗?”
展若绫眉心一紧,“我给她发了邮件,不过一直没收到她的回复。”
“可能她那个邮箱已经被注销了。”
她的心猛然一跳,紧紧地揪到一起,侧头看了他一眼,他静静地开车,似乎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钟徛思量片刻,说道:“我以为你跟她很要好。那时就是她跟我们说你去了西班牙的。”
他的手稳稳地搭在方向盘上,“你没她的电话号码吗?”
“没有。”她悄然放下一颗心。
“我一会儿把她的号码给你吧。”他转过头,薄唇微微勾起,“到了。”
他们去的是一家老字号的粤式茶餐厅,店面装修得古色古香,木制的桌椅散发着浓重的古朴风,让人置身其中就不由平静下来。
钟徛将服务员刚端上来的热粥推到她面前:“有点烫,慢点吃。”
“谢谢。”展若绫拿起勺子。
算起来,她只跟他一起吃过一次饭,就是大一寒假那次聚会。那时他就坐在她对面,偶尔她夹菜就能看见他。可是,那时即使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也只敢在跟人说话时看他一眼。
现在,坐得那么近,心里却只觉得不真实,像作梦一样。
有了一路上的闲聊,此时也略微放松,尽量自然地问他:“你经常来这里吃吗?”
“不是,很少。”他敛了敛眉,“机会不多。”
展若绫很自然地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为什么?”
“没什么时间,有时忙起来顾不得吃饭。”
她心里一紧,顾不得思考就问出口:“这么忙吗?”
钟徛看了她一眼,语气不知不觉放得柔和,“嗯,有时事情比较多。而且这种地方一个人来没什么意思。”
“哦。”
想来也是,他高中那么受欢迎,不管去食堂吃饭还是去球场打球,周围总有一堆人围着,从来不缺乏伙伴。现在他管理着一家这么大的酒店,闲暇的时间自是大大减少。
展若绫慢慢地拨着碗里的热粥,想起中午遇到的人,说道:“我下午碰到言逸恺了。”言逸恺算得上是他高中最好的朋友了。
钟徛不动声色地问:“你在哪里碰到他的?”
“就在书店外面。”
他扬了扬眉,一边夹菜心吃,“那真是巧,你很久没看到他了吧?他先叫住你的是不是?”
“对啊,你怎么知道?”展若绫有点惊异。
他微微一笑,目光清澈明亮,“我猜的。”
“你现在还有跟他联系吗?他是做什么的?”
其实更想知道他在澳大利亚那几年过得怎么样,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国的,想知道他是怎样一步一步当上圣庭的CEO的,但是又不敢直接问他,于是只好一直跟他聊些别的。
“偶尔会联系。他现在跟人一起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过得挺好的。”
他吃饭前将西装外套脱下来了,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左手腕上戴了一块名贵的机械表,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味道,而她记得他以前是不戴手表的。那些有关他的照片,她来来回回十几遍,都是一身简洁利落的打扮。他身上从来没有什么饰物,既不戴手表,也不戴项链。
忍不住又瞄了他的手表一眼,表面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偶尔他手腕一动,表链处发出细微的响声,举手投足间更显得英气逼人。
“展若绫,”他停下筷子,黑色的瞳仁里荡漾着异样的柔光,“你在西班牙呆了那么多年,过得怎么样?”
她在西班牙过得怎么样?
一瞬间她也有点恍然。
那五年的岁月,她一共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生活,另一件就是想他。
曾经以为时间能冲淡那份思念,然而去了西班牙后才发现,对一个人的思念是会随着时间与日俱增的。
皮蛋瘦肉粥微微冒着热气,隔着升腾的水雾,他的脸显得有点不真切,展若绫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粥,轻描淡写地说:“就那样,前两年留学,后三年工作。”
他点点头,眸色略微变深,“为什么不回来这里工作?”
展若绫低下头,手慢慢地握住杯子,“那时觉得继续留在西班牙也不错,没有想到要回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展若绫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钟徛,你那时在澳大利亚留学,是在哪个城市读书?”
这是她给他寄的第一封邮件上的问题。
钟徛看着她,黑亮无暇的眼眸如同夜晚的大海般深沉,在短短的一瞬里闪过错综复杂的微光,却又极快地淡去。
他搁下筷子,很认真地回答:“布里斯本。我在布里斯本的格里菲斯大学读书。”
这么多年,终于亲耳听到他告诉自己。
“布里斯本。”她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灯光从天花板上照射下来,柔化了他脸上的线条,漆黑的瞳眸里笑意荡漾,璀璨生辉,“对,就在昆士兰州。”
她忍不住又问:“澳大利亚好玩吗?”因为是他留学的国家,所以想了解更多,想知道他那几年留学生活是如何度过的。
钟徛微微笑了笑,声音愉悦:“有些地方挺漂亮的,你们女生可能会喜欢。你以后想去的话,我可以给你当导游。”
“你留学的时候经常到周围的城市玩吗?”
她从来没有这么多的问题。
可是现在他就坐在她面前,她终于可以亲口问他过去的情况,非常想知道他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