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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钥匙开了门,走到座位上开始吃早餐。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才到六点半。
吃完早餐看了两篇古文,钟徛还没来。
这个人,叫她早点来开门,结果自己人影也不见。
很困。
实在困到不行了,她只好趴到桌子上补觉。
过了十几分钟,陆陆续续有学生走进教室,后面的程忆遥奇怪地问她:“展若绫,你很困吗?”
“嗯。我昨晚没睡够。”
“既然那么困为什么不多睡几分钟再起来?”
“我也想的。”展若绫有点郁闷,“但是我今天要来教室开门。”
刚好看到钟徛走进教室,她也懒得详细说明了,对程忆遥摇了摇手:“不行了,我去厕所洗个脸。”说着便走出教室。
第一节课下课后,展若绫继续补眠。
倒是那个罪魁祸首奇怪地问她:“展若绫,你怎么一直在睡觉?”
“我昨晚睡不够,当然要补回来了。”展若绫一听,无名火开始熊熊燃烧:这个人叫她六点半来教室帮他开门,结果自己磨到七点才现身。
忍不住问他:“喂,你不是说你今天要很早来教室,叫我来开门吗?”结果你人跑到哪里去了?
他明显一愣:“昨晚我给你发信息说有事不能那么早来学校了,你没收到吗?”
这回轮到展若绫愣住了,她摇摇头:“没收到。”
钟徛将目光锁在她脸上,眉头深深皱起,慢慢地问道:“你几点来教室的?”
“六点二十五分。”展若绫平静地回复。
上课铃响起来,她也懒得再看他的表情,将身子坐正,从抽屉里抽出下节课要用的书。
还是不忍心看他愧疚的表情。
高二第二个学期一下子就走到了后半段。
随着期末考的临近,学习也越来越紧。
英语课上,老师在讲台上评讲习题,展若绫一边看黑板,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笔记。
啪嗒一声,似乎有什么滴到桌子上,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展若绫突然觉得脑袋里有片刻的黑暗,几乎同时,有股热流从鼻子里涌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摸上鼻子,手掌立刻沾上粘稠的液体。
鼻血。
猩红色的鼻血。视野里一下子挤满了红色的血,满目狰狞的血。
血液从指缝间流了下来,滴在棕黄色的桌子上,迅速洇开,绽成一朵血花。相当地触目惊心。
同桌的女生惊呼一声:“展若绫,你流鼻血了!”
展若绫捂住鼻子,“有没有纸巾?”鼻血刚流出来,还带着身体的温度,粘在手上热乎乎的。
同桌连忙从抽屉里找出一包纸巾,后面的男生也迅速递过一包纸巾。
展若绫伸手接过纸巾,雪白的纸巾立刻被染成可怖的猩红色。她草草地擦了一下桌子上的血渍便站起来直接从后门走出教室。
到了洗手间,她很平静地掬起清水,仔细地洗着脸,将鼻血都清洗掉。
水很凉,跟鼻血那种暖呼呼的感觉截然不同。
也很透澈。
她弯着腰,开始洗手。
最后,直起身子,双手抵到洗脸盆上,怔怔地望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想事情。
怎么会突然流鼻血?
是天气太热了吗?
课间的时候,程忆遥拍了拍她的肩膀,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展若绫摇摇头:“没事。”
钟徛一直听两个女生对话,此时也问道:“展若绫,你怎么突然流鼻血了?”
心湖似乎有一股暖流无声汇入,展若绫向他一笑:“可能天气太热了。”
钟徛皱皱眉头,“小心中暑。不要太累了。”
见她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钟徛也不好意思起来:“干嘛那样看着我?”
“我第一次发现你也会关心人。”展若绫缓缓说道。
“把眼睛擦亮点!我的优点多着呢!”钟徛大言不惭。
展若绫嗤的一声笑出来,夸张地扬起眉毛,“是吗?我决定收回刚才说的话。”
“覆水难收。你以为开支票啊,想收就收?”
展若绫和程忆遥对视一眼,忍住笑,极慢地问他:“‘覆水难收’是这样用的吗?”
可是,一个星期后,同样的状况再次发生了。
她在宿舍洗衣服的时候,突然又流起了鼻血。
这次止完血,展若绫去了一趟校医室。
校医的表情非常凝重:“我建议你去医院里检查检查,这样才保险。”
到了医院,医生的表情比校医的更加凝重:“家族里有人得过血癌吗?”
那一刻,展若绫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她看着眼前的医生,费力地思考:刚刚医生问了她什么?
家族里有人得过血癌吗?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声音,音量很低,但是因为房间很安静,所以听得非常清楚。
过了很久,她张开嘴,木然地回答:“有。”
出了医院大门,白花花的阳光从天际射下来,晒得沥青马路不断冒热气。
展若绫茫然四顾,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刚才在医院里面觉得冷,是因为里面开着冷气,将夏天的热空气都挡在了室外。现在出了医院,依然还是冷。
心脏处好像有一个制冷机,不断地送出冷气,蔓延至全身。
血癌。
她知道血癌在医学上就是指白血病。在普通人眼里,只要病名里带了一个“癌”字,就属于绝症了。
检查结果还没出。她的心里却忍不住生出一丝惊惶。
是血癌吗?
展若绫想起了自己的姑姑展汐盈——那个二十岁出头就因为血癌去世的年轻女子。
展汐盈去世的时候,展若绫还在读小学一年级,那时只知道姑姑得了一种非常严重的病,因为无法救治而离开了人世。后来升上初中,展若绫学生物这门课的时候听生物老师介绍了一些血癌的常识,觉得跟姑姑的病症非常相似。她特意回家问了妈妈,终于知道姑姑确实是患血癌去世的。
她跟姑姑一样,都患了那个可怕的病吗?
星期三那天下午要回医院取检查报告。
展若绫走上教学楼楼梯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是虚飘飘的。
廖一凡从报纸上抬起头,就看到展若绫走进教室,神色带着几分茫然。
他举起手中的报纸,问道:“要不要看报纸?”
展若绫一怔,随即点头:“好啊。谢谢!”
廖一凡将整份报纸都递给她,“我已经都看完了,给你看吧。”
展若绫走到座位上,坐下,然后将报纸翻到娱乐版。
娱乐新闻,顾名思义,就是拿来娱乐身心的。只要能看就行,根本不用费脑筋去思索前因后果,最省脑细胞了。
钟徛走进教室的时候,就看到展若绫手里捏着一份报纸发呆。
他明显可以感觉得到她在神游太虚。她看的是娱乐版,但是心思分明不在上面,目光找不到落点。
他走上前,以霹雳般的速度抽走她手中的报纸,声势夺人:“自习课看什么报纸?没收!”完全一副大人训斥犯错的小孩的口气。
展若绫愣了两秒便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板起面孔想将报纸抢回去:“上课铃还没响,你管我!”
虽然他装得凶巴巴的,但是这一刻,在这心神茫然的一刻,她却奇异地分辨出他的语调里含着几丝亲昵。
像是一缕轻快的清风,驱散了重重晨雾。漂浮了一整天的心,终于觅得片刻的安宁。
钟徛笑着坐下,从报纸里抽出体育版,然后将娱乐版还给她。
她似乎心情不错。很奇异,他的心情也很不错。
下午放学后,展若绫十分平静地去了医院。
'五'修改
从医院出来,展若绫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找到通讯录的一个号码,迟迟没有拨。
不断有各色各样的车辆从她旁边飞驶而过,她就这么捏着手机伫立在原地。
太阳被大朵的云层遮住了,天空灰蒙蒙的,整个街道的景色在视野里都成了灰色的一片。
犹豫片刻后,还是按下绿色的通话键。
响了很久,终于听到低沉的男声响起:“喂?”
展若绫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开口:“哥哥,是我,阿绫。”
“嗯,我知道。阿绫,怎么了?”展景越的声音隔了手机传入耳朵。
要平静地告诉哥哥。
平静。不要让哥哥担心。
可是一听到那副熟悉而关切的声音,自制力一下子都在夏日的空气中蒸发掉,心里只剩下无尽的委屈和伤心。
“哥哥,我刚才来医院拿检查报告,医生……”酸楚的味道从喉咙漫向全身,展若绫哽咽着说下去,“医生说我有血癌。”
展景越显然吃了一惊,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你说什么?血癌?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可是报告是那样说的……我为什么会有血癌?”她也分不清此刻内心的感受,只是想大哭一场。
心里只剩下一句话:她怎么会有血癌?
她怎么会有血癌?
展景越依稀听到妹妹在手机另一头哭泣的声音,他虽然心急如焚,依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别哭啊。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展若绫回宿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往车站的方向走。
过马路的时候,一辆红色的出租车突然从后面疾驰而过,她差点成为车下亡魂。
怔怔地望着那道红色的车影,泪水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她狠狠地擦去眼泪,心里告诉自己别哭别哭。
可是泪水根本就不受控制,而且离车站越近,泪水就流得愈凶,她只能一边走一边擦眼泪。
下了天桥,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展若绫。”
展若绫一直在想事情,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就这么愣愣地站在原地。
“展若绫!”那个声音又唤了一遍,这回音调里带了几分急切。
她茫然四顾,泪眼模糊中,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在走向她。
钟徛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和黑色的校服裤子,夕阳的余晖从高楼大厦的缝隙中穿出,洒在他身上,柔和了他身上那件T恤的黑色。
在淡金色的光芒中,他宛如中世纪的骑士走过来,到了她身前才停下,讶异地问道:“展若绫,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要回家啊。”展若绫知道自己这个时侯眼睛应该都哭红了,狼狈地别过头,去看公路上的车流。
“回家?”钟徛移动脚步,仍旧站到她面前,然后微俯下身子,皱着眉头端详她脸上的泪痕:“你干嘛哭了?”
“有沙子。”展若绫有点不自在。
钟徛解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包纸巾递到她跟前,一双漆黑的眼睛无声地看着她,神情坚决。
展若绫犹豫了两秒,还是接过来。
他的表情微微一松,“没什么好哭的。”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公路上都是车流。引擎的声音、发动机的声音、车轮碾过柏油马路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飘荡在城市的上空。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但是站得这么近,展若绫听得非常清楚。
有几秒钟的时间,她只能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同班了两年的同学,不知所以。
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钟徛不由问:“干嘛?”
只是不习惯你突然变得这么成熟的样子。
原来,眼前这个人,并不总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的。
钟徛说要陪她等车,展若绫知道他一向都是洒脱的个性,陪人等车不像他平时的作为,便对他说:“我自己等就行了。”
他只是扬了扬眉,依旧站在原地:“展若绫,你现在这个样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反正我也要等车,一样的。”
虽然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展若绫仍是习惯性地反击道:“你才会被人卖掉!而且你被人卖掉的时候我肯定还好好的。”
钟徛扬了扬眉,不置可否,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微薄的笑意。
要等的那一路车,迟迟不见踪影。
展若绫知道钟徛一向都没什么耐心,但是此刻的表现却与平时迥异。他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也没有像平时那样施展毒舌欺压她,间或还说几个笑话给她听。
展若绫听到第二个笑话便破涕为笑,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偶尔应他几声。
她想,终自己一生,都会永远记得,这个平时从来没有什么耐性的人,曾经这么耐心地陪她等公交车,这么耐心地。
只是忍不住会有几秒的失神。
她现在还能这样跟他说话,还能这样听他开玩笑,可是,她还有多少个这样的明天?
等了许久的那一路公交车,终于开进车站。
“好了,你的车终于来了。”钟徛拉她走向公交车,“小心一点,注意保管东西。”
“钟徛。”展若绫忍不住停下脚步叫他的名字。
他侧过头,“干嘛?”表情带着一丝凝重,漆黑的眸子一眼望不到尽头。
“没什么。”展若绫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想再看看你的笑容。
明净的笑容,像小孩子一样纯洁的笑容,天真无邪的笑容。
可是你这个时候,突然变得这么成熟,哪里还有那种小孩的样子?
他突然笑起来,“展若绫,你……”却没有说下去,笑容下的表情竟然带了一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