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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眼圈（1）
狗狼青眼圈的故事能够长时间在东边道流传下去是因为杨十一。杨十一的故事能够在东边道长时间被人记住并谈起，则是因为狗狼青眼圈。
那么，这个狗狼与人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吗？虽然小说家写小说的开头是没有一定之规的，但通常也有一定的模式和规律。这是根据小说家自身的思维特点来说的。由此而言，那些以往读过本文作者小说的朋友应该知道，本文作者写小说的习惯之一就是在故事情节的叙述过程中使故事的走向突然产生变化，也就是在情节上拐弯。但现在这条狗狼与人的故事还远远没到展开的时候，也就刚刚有了开头的第一句话，更加没到情节该拐弯的地方。那怎样讲述下去呢，就是把习惯改变一下，不再拐弯了，直接讲述这条雌性狗狼和一个淘金把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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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十一顶着初降的雪花，走到额尔敏河的岸边停下脚，抬头看看满天飞舞的雪花，吸了口气，又看看眼前的河面冰层，把手里的一根两丈长两头尖的柞木棒子使劲插在河边的沙坑里。柞木棒子颤巍巍直立向天，像一支远古的长矛。
杨十一低下头紧紧狍子皮大氅外面系的黑布腰带，再用力拔出柞木棒子，合双手握住柞木棒子的中间，在腹部打横，抬脚向河面冰层上走去。
杨十一的身后是一架七条黄毛狗拉的狗车。赶狗车的曲老三显得挺悠闲也挺无奈，蹲在狗车边上，一边挖鼻孔一边看着杨十一。那七条驾狗车的黄毛狗或坐或卧东瞧西看的，也显得挺悠闲挺无奈。
曲老三瞄着杨十一横握柞木棒子沿河边径直往河面冰层上走，就皱皱粗短的浓眉，站起来，也抬脚往河边走。因为曲老三听到杨十一把河面冰层踩出了吱嘎声。曲老三见杨十一并没有停下脚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了，喊：“老十一，那不行。这寒气不够，才刚入冬，那冰层冻得太薄，你一脚下去踩碎冰层就掉水里了。打横的棒子再挂不住你，你叫我上哪儿捞你去。这河他妈的现在过不得。”
曲老三喊着也快步赶到河边了。杨十一在冰面上停下脚，冰面在杨十一的脚下吱嘎嘎裂开细致的多走向的纹路。
杨十一说：“兴许能行，冰冻得挺结实，就是太滑，没落上雪就不那么滑了。你驾狗车跟过来。快点。”
第一章青眼圈
曲老三摇摇头，说：“我可不干，我的命可是我媳妇我儿子的。咱这又不是赶老娘们的酒席。把头爷和弟兄们晚喝一天酒没事。再说，离那个大日子还有好几天呢。你小子快点过来，那块冰破了下陷了，往上冒水了。”
杨十一心里挺急，就瞪一眼曲老三，这一眼瞪出，脚下突然哗的一声响，冰面破开，杨十一踉跄一下，直立着沉下去了。那根打横握在手里的柞木棒子像独木桥似的横搭在踩碎的冰窟窿上，把杨十一悬挂在棒子上面。
曲老三吓了一跳，那七条黄毛狗也惊了似的跳起冲着杨十一汪汪叫。曲老三往前冲几步，见杨十一哗的一声从河水里翻上了柞木棒子，四肢攀着柞木棒子爬出了冰窟窿，就停脚张嘴骂：“操你个嫂子的，差一点又跟你小子把小命赔上。你他妈个杂种，我跟你出来倒血霉了。你小子快跑圈，不能停，跑活了关节才能停。杂种还知道笑！我操！”曲老三见杨十一浑身湿漉漉地爬到河边站起，他—边骂一边叫杨十一跑圈，一边忙着找枯草枯树枝点火堆。
第一章 青眼圈（2）
杨十一却在笑，但在曲老三的横眉竖眼的咒骂声中开始跑圈。
火堆燃烧起来了，杨十一也快跑出汗了。而曲老三已经忙出汗了。那时的雪已经把大地染白了。
杨十一*了身子，勾勾着蹲在火堆边烤火取暖。曲老三在给杨十一烤衣服。雪花落在火堆上，发出吱吱的哭泣声。
杨十一看着曲老三把他的湿衣服一件件挂在火堆四周搭架的树棍上，手空下来时才说：“三哥，这天不太冷，你也*了烤烤火吧，也烤烤你身上的臭味。你冒臭汗了。”
杨十一说完哈哈笑。
曲老三瞪了杨十一一眼，抬手抹把额头上的汗水，甩在雪地上，又脱了狗皮短帽扇扇脸上的汗气，说：“你小子什么时候能不混整呢？这天真不太冷。得了，今晚就在这儿搭窝吧。你那身皮得烤两个时辰。”
曲老三又戴上帽子，掉头去放开七条黄毛狗。又从狗车上取出七块每块一斤多重的冻硬的狍子肉，放在火堆里烤软了喂了七条黄毛狗。
七条黄毛狗里边有一条是打头开路的头狗，它是一条黄毛柴狗和一条狮头藏獒杂交出来的狗，因此它的眼睛上边的毛丛里生有两个黑毛斑点，看上去像生了四只眼睛，因而杨十一就叫它四眼。
四眼这会儿快速地吃掉了自己的那块肉，又瞄上了驾辕狗短尾的那块肉。短尾是条大型牧羊犬和黄毛柴狗杂交的后代，身体庞大生性却温柔，吃食物也就比较慢，也不爱打斗争胜，在七条狗中总是最受气的那一条狗。这次短尾犯了老毛病，它每次吃食物都这样，先叼着食物转悠着找在它看来是安全的地方，然后才卧下用两只前腿抱住食物慢慢开吃。
这次短尾刚刚找到了满意又安全的地方，把那块狍子肉放在雪地上，想卧下去开吃，叫黄毛耗子的尖脸黄毛柴狗就先一步来侵占短尾找到的地方，短尾就被冲过来的黄毛耗子撞了屁股，短尾一回头，早早盯着的四眼就扑过来，一口咬上短尾的那块肉，边逃边吞吃。
短尾发觉了汪汪叫两声，追出几步，但短尾的尾巴受过伤少了一小截，就比其他狗的尾巴短些，身体又大，跑得就比较慢，自然追不上四眼。而且短尾也知道如果它追下去，如果四眼停下来，那就是四眼吃掉那块肉的时候，四眼还会进一步咬得它转圈逃避。而这一次临时帮主人杨十一驾狗车的曲老三还会哈哈笑着骂它是个笨蛋。因为狗咬架在曲老三看来是寂寞行程中的一个乐子。当然，这样的事一旦发生了，杨十一会再次给短尾一块肉。因为生性强悍的杨十一总是同情弱者。这种事已经形成了一个怪圈。四眼像是知道曲老三喜欢它这样干似的总在重复这个怪圈，而且短尾虽不是这样，它不明白曲老三为什么喜欢看，但它也一样习惯这个怪圈了。可是，这一次短尾学乖了，没再发力追赶，短尾追出几步就停下来，吱吱地发出委屈的叫声。
曲老三就开骂了：“他妈的，臭短尾，你倒是追呀！叫四眼咬你的臭屁股啊！这狗杂种害我今晚少了一乐子。”
曲老三又扭头看看光着身子披着狼皮睡袋蹲着的杨十一，冲口又笑了，说：“今晚的乐子已经有了，看光屁股的……”
曲老三的笑声又断了，像被风吹断了似的，因为杨十一站起来了。杨十一光着脚板踩着雪地走过去拍拍短尾的脑袋，短尾讨好地舔杨十一的手掌。杨十一又从狗车上取了块狍子肉回到火堆边，把狍子肉放在火堆上烤软喂了短尾，看着短尾吃完，才又拍拍短尾的脑袋叫短尾走开。那时，四眼在曲老三的脚边卧着，在摇头晃脑地讨曲老三的欢心。
第一章 青眼圈（3）
曲老三说：“老十一，我总想看短尾发了脾气和四眼咬一架，可我总也看不到。唉！四眼就像把头爷，那霸气劲！唉！老十一，咱也吃饭吧。这雪快停了。今晚抱着你睡，暖和。”
曲老三站起来去整吃的。杨十一摸摸内里的小衣已经烤干了，就拿下来穿上。杨十一穿衣服挺慢，他边穿小衣边在脑海里想着叫康武汉的把头爷，想到康武汉平日总是沉着阴沉沉的一张丑脸，他的嘴角咧出一丝笑纹，又想到康武汉为人过于阴狠，不禁突然收了笑容又猛然打了个冷战。
曲老三正好取了一张大饼回来，看了杨十一的表情问：“冷了吧，可是奇怪，你小子不说这天儿不冷吗？”
杨十一说：“这天儿是不怎么冷，我是想到把头爷对付郑把头的那件事，才忍不住打哆嗦了。”
曲老三想想把头爷康武汉，也想起那件早几年发生的事，也不禁打了个哆嗦，把那张大饼丢到火堆里，说：“那怪谁呢？郑把头也是一个霸气的人，他不和把头爷争夺金厂沟，也不会叫把头爷捉了活活敲开脑袋取了脑子。唉！老十一，人脑子炖的汤好喝吗？”
杨十一说：“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你没喝那脑子汤？”
曲老三回想之中又打了个哆嗦，说：“我的妈呀！不能想了。我看把头爷喝郑把头的脑子做的汤，我再看到猪脑子做的汤也不敢喝了，真是又怕又恶心。还是你小子行，把头爷看得起你叫你陪着喝汤。老十一，我早想问你那脑子汤是什么味，一直怕你恶心没敢问。你真没喝一口？不对啊！那脑子汤是把头爷叫你盯着赵大厨做的，又是你端上来的，我还看见你陪着把头爷喝了。”
杨十一伸手把那张大饼从火堆里取出来，大饼已经烤热了。杨十一掰开分了一半给曲老三，看着曲老三说：“三哥，你看到的都是真的，那就是真的。我17岁跟你出道闯关东，现在11年了。我什么事也不瞒你，脑子汤的事早先没告诉你是你没问，现在跟你说了吧。”
杨十一咬了口大饼，咀嚼几下，咽下去又说：“三哥，咱哥俩闯关东淘金最先是瞎闯，后来你跟我和兄弟们离开大柳河去了金厂沟，是郑把头收留了咱们，咱们才能在金厂沟落下脚。你才能有了金砂，才能娶个山东老家的大姑娘安了家生了个不跟你姓的儿子。细说说郑把头对咱哥俩和兄弟们都不错。把头爷来抢金厂沟，这也不能说把头爷不对。金厂沟的地面是朝廷的，但朝廷管不了。那就谁能占就是谁的。把头爷把郑把头赶跑了，郑把头后来用了下流手段暗通顺山好的绺子来算计把头爷。这还是不能说郑把头不对，因为金厂沟是郑把头先占的。郑把头手段不行，他最后还是输了，把命输给把头爷也就行了，多少仇恨不就是一条命吗？输了拿命去还不行吗？但在把头爷那就不行，把头爷太狠，吃什么人脑子，还活人现杀的脑子。我念起郑把头对咱哥俩和兄弟们不错，在赵大厨做人脑汤时，趁赵大厨不注意把郑把头的脑子用狼的脑子给换了。那天我和把头爷还有李疤头、徐彪子、龙九叔他们喝的是狼脑汤……”
曲老三吓得手一颤，手里的半张大饼掉在脚前。他捡起大饼，掩盖什么似的低头拍去大饼上沾的雪花，说：“老十一，这事你千万不能对别人说，说了就糟了。你记下了？”
杨十一笑笑，说：“那是。这天快黑了，还是今年的头一个半黑半白的月亮天。三哥，我指着今晚的月亮告诉你，我不怕把头爷，你放心吧。”
第一章 青眼圈（4）
曲老三却看着杨十一的脸叹了口气，曲老三心里明白，他不能因为杨十一的一句不怕把头爷就能放心。
2
这天的天色像杨十一说的一样，在雪停之后，天上的云散开了，月亮更亮了。月光雪地之中，灰蒙蒙的就是个半黑半白的夜晚。那时起晚风了，晚风呜呜地在树林上空响。气温下降了。杨十一已经穿上了烤干的衣服，并干起了平日干的事，就是在晚上查看一下狗。七条黄毛狗都在狗车周围刨开雪整个窝卧里睡觉了。
曲老三在火堆旁边坐着发了一阵儿呆，似乎还在想杨十一说过的狼脑汤的事。在杨十一回到火堆边时，曲老三才回过神来，他起身清理出火堆一边的雪地，把狼皮睡袋垫在地上，这是准备睡觉了。
杨十一看着曲老三的动作反常，就知道不该告诉曲老三他用狼脑子换人脑子的事，但想想又觉得说了就说了，也收不回来了。他拍了曲老三的脑袋一巴掌，说：“三哥，咱们这种日子是过不安生的，好在你落了脚有了自己的家。今冬快散伙了，明春你在家呆着种地打粮，守着嫂子和大侄子好好过太平日子，就算离开金匪的老窝不干淘金这一行了，什么事也就不用怕了。”
曲老三叹口气，说：“我刚刚这样想了。可是老十一我就怕你出事。你那臭脾气会给你招祸，你怎么好呢？”
杨十一嘿嘿笑了两声，和衣钻进狼皮睡袋里，说：“命是自己的，随自己的命走。当年我被你骗来闯关东，不也好好地活到现在了。”
曲老三听杨十一这样说他一下子不吱声了。杨十一说得不错，在11年前，正是曲老三把毛头小子杨十一拐骗到东北东边道来淘金的。然而曲老三还想说点别的，可是说不了了。七条黄毛狗一条条从雪窝里跳起来，围向杨十一身边。那之后，七条黄毛狗齐齐盯着额尔敏河的上游，汪汪叫起来。
杨十一首先爬出了睡袋，在曲老三一连声的问事中说：“过来人了，可能是什么绺子里的胡子。”
曲老三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