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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把头爷（12）
马龙九说：“什么像大棺材，臭小子该掌嘴。那是龙九叔吃饭的家伙，两个笨犊子，用龙九叔自己搬吗？”
杨十一就拍了汤小宝一巴掌，又叫来门外候着听吩咐的李四虎，合两个人之力抬起一口箱子的一头，马面鬼和汤小宝抬起箱子的另一头，才把这口箱子抬出门去，喊开趴在爬犁上不动的青眼圈，把这口箱子搬上了狗拉爬犁。四个人接着又搬上另一口箱子。
杨十一在刚刚抬起箱子时也是吃了一惊，这两口箱子每口的重量没有一千斤也足有八百斤。杨十一又想马龙九吃饭的家伙无非是些铁制、木制、陶制的炼金工具和模具，装这么一箱会那么沉？但杨十一和马龙九的感情极好，没去多想，就叫汤小宝驾着狗拉爬犁走在前面，他们就上路了……
青眼圈又一次被杨十一从爬犁上唤下来，杨十一认为青眼圈如果能成为出色的伴行犬，就必须要磨练出长途奔跑的耐力，所以打算在这一路上，就叫青眼圈跟着爬犁跑……
杨十一他们的狗拉爬犁出了金厂沟的山门，拐下了佟佳江，沿佟佳江的江面雪道向下游跑去。马面鬼披着件老羊皮袄，手里提着火铳跟在杨十一身边步行在江面上走。这时的佟佳江已经完全冻实了，不用再担心踩碎江面冰层掉冰窟窿里了。
马面鬼走着偶然向左岸的山坡上看。他笑一声，说：“十一哥，你看，龙九叔和芳草姑娘那是去哪儿呢？”
杨十一顺着马面鬼手指的方向看，看到马龙九和芳草坐在一架马拉爬犁上，由马龙九的长随李四虎驾着在山路上走。
杨十一说：“龙九叔是去祭祀历年死在金厂沟的兄弟，芳草可能是去祭祀她的爸爸吧。今天是歇季的日子，对死去的兄弟来说也是歇季的日子。”
山路上的芳草也看到杨十一他们了。芳草从马拉爬犁上对杨十一挥手。杨十一也摆摆手。两下里分两个方向走，越离越远，芳草再回头看去，江面雪道上的杨十一等人和狗们就是黄豆大小的黑点了。
马龙九突然问：“芳草，你喜欢老十一？”
芳草吓了一跳，但马上说：“我不敢喜欢谁的。龙九叔能理解吧？”
马龙九哈哈笑两声，说：“喜欢上什么人是由不得自己的，龙九叔我也年轻过，懂得喜欢别人是种什么滋味。我也理解不应喜欢上谁又偏偏喜欢上谁的无奈。芳草，你的命不好，但你年轻聪慧，长得又俊俏，你应该懂得怎么把握你下面的命运。你把握好了连山神爷也会帮你。”
芳草沉思了一下，就把马龙九的左手抓起摇，说：“龙九叔就是我的山神爷，龙九叔你帮帮我吧。”
马龙九哈哈又笑了，说：“草儿啊，龙九叔就为你当一回山神爷了。那你说实话，你喜欢老十一吗？”
芳草说：“你就笑我吧。十一哥自己找了个山里的小媳妇，我又被把头爷霸占着，就算我喜欢十一哥也是没用的。”
马龙九的眼睛向远处的雪野上看，说：“老十一自己找了小媳妇？这小子这是想走了。唉！金厂沟的老人越走越少了。”
芳草说：“是呀！都是被把头爷康武汉吓走的。”
马龙九说：“把头爷康武汉是可怕，一次大惩、一次小惩，加上平常日子里平白无故的惩罚，把金厂沟整得平静了。”
芳草说：“那不对龙九叔，那不是平静，那是死气沉沉，那是麻木。人人害怕人人变得麻木了。”
马龙九说：“你不懂我说的平静。淘金汉子们是些什么人呢？他们里面有从关内犯有重罪的逃犯，有五湖四海闯关东求活路的人。这些人不管呆在什么地方也不会变成平静的人。那么在咱们金厂沟他们怎么平静了呢？”
第五章 把头爷（13）
芳草说：“就是怕把头爷呗！”
芳草还想说她知道那些淘金汉子的心里在想什么，但她看看马龙九，因为不放心马龙九，就没说。
马龙九说：“怕把头爷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嘛，就是那些淘金汉子们在等待金厂沟发生事变。呆在咱们金厂沟求生路的淘金汉子大大小小有23帮人马，大大小小的淘金把头有79个。那些淘金把头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他们没有甘心死的，但也不怕死。这一点把头爷把那些人想错了，而且一错就是四年多，把头爷也做错四年多了。”
芳草问：“龙九叔，那么把头爷现在知道他做错什么了吗？”
马龙九说：“草儿啊，我问你，一个习惯使用暴力和欺骗为人处世的人，他能看到自己的错吗？”
芳草在脑海里想了一下把头爷康武汉惯用的暴力手法，就笑了问：“把头爷还不知道他做错了，就是说他快完蛋了，是吗？”
马龙九也笑了，说：“草儿比我老头子想得还要聪明。那么你希望谁来替代把头爷把金厂沟管好呢？”
芳草说：“这我怎么知道？我是一丫头啊，总不可能是我替代把头爷当金厂沟的家吧？至少谁干掉了把头爷谁合适吧。”
马龙九扭头看看芳草，说：“你芳草姑娘来替代把头爷也没什么不好，没准金厂沟会更兴隆。但是把头爷甘心退位或者他甘心被别人干掉吗？这是个问题吧？”
芳草沉默一会，喃喃地说：“金厂沟的规矩是把头爷定的，拿到他的错再用规矩治他，想一想也挺难的。”
马龙九说：“原来草儿你真在背后算计把头爷啊，想用把头爷定的规矩来干掉把头爷，这招出手不凡，龙九叔我可想不出比这一招更好的招了。不过要找出把头爷坏规矩的事也许不难，再有个敢动手又大胆心细的人来执行，就有希望了。”
芳草说：“龙九叔，我只是替打算干掉把头爷的那个人设想了一下可行的招。我没在背后算计把头爷啊，我怎么敢呢？龙九叔是我的山神爷，可不能瞎说，那会害死草儿的。以后龙九叔偶尔想起草儿，也没草儿陪你说话了。”
马龙九哈哈笑，说：“对、对，我和你一老一小都在替算计把头爷的那个人设想可行之策。都是瞎想瞎说，当不得真的。再说，我可不想以后看不到乖巧的草儿，那是件难过的事。”
芳草也笑了。芳草不禁有些得意地想，原来马龙九也厌恶把头爷了。这一次陪马龙九出来的收获可太大了。徐彪子没有指点错。那么我怎么进一步叫马龙九提供出把头爷坏规矩的证据呢？
马龙九说：“咱们到了，草儿啊，你眼珠转来转去的像只小狐狸。”
芳草说：“龙九叔你老奸巨猾就是只老狐狸。”
马龙九哈哈笑，那样子看上去真的很开心。
马龙九祭祀了历年死在金厂沟的那些兄弟。芳草祭祀了被活埋的父亲。两个人坐上马拉爬犁往回走，那时已是即将傍晚的时刻了。天上下来了小雪花。芳草从爬犁上跪坐起来，帮马龙九用狍子皮大氅的下摆在双腿下边围好，说：“龙九叔，那些淘金汉子们开始散去了，歇季酒吃完了，柳眉儿的鸽子院也该散了吧？”
马龙九坐在马拉爬犁上往山下的雪道上看，看着一帮帮、一群群的淘金汉子们扛着、挑着行头涌向山门，说：“柳眉儿今年最后的好生意来了，再过一两天，她们就都走了，咱们金厂沟就真正冷清了。”
第五章 把头爷（14）
芳草突然哧哧笑，说：“龙九叔会想柳眉儿吧？这一冬天见不到柳眉儿龙九叔你怎么办呢？但龙九叔你还行吗？”
马龙九摸一把花白胡子，哈哈笑两声，说：“草儿你小瞧你龙九叔了。”
芳草看着马龙九瘦干干的老脸，眼睛笑出了光芒，说：“我可不信，龙九叔容我试试？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吹牛。”
马龙九说：“康武汉现在也许喝醉了。今晚三更龙九叔给你留门，叫你见识见识龙九叔的功夫。”
芳草哧哧笑，说：“我和龙九叔一言为定。”
两个人暂时没话了，似都在想晚上三更的私会。随着爬犁上的晃动，马龙九干咳一声，说：“草儿你还不知道吧？咱们金厂沟头一任大把头是郑把头。那个郑把头是个能干的山东人，只是不如康武汉狠毒。”
芳草说：“我知道郑把头，听人说郑把头的脑子叫把头爷做成汤菜吃了。我总想，郑把头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那时他有杨十一和徐彪子还有你龙九叔帮着，他怎么就干不过只带个李疤头的把头爷呢？”
马龙九说：“离到家还有段工夫，我给你讲讲那段往事。那是四年多以前，是春季开工的日子。那时康武汉带着李疤头投到咱们郑把头手下刚刚过了十几天。康武汉为人擅用心计，只十几天他就说服了四十几个淘金把头听他的。康武汉用的什么方法呢？就是说郑把头暗通胡子杀害兄弟。那是在上个冬天歇季散伙后发生的一件旧事。有一伙淘金汉子揣着金砂回家，在山里被胡子伏击劫个正着，那一伙三十多个淘金汉子都被胡子杀死了。”
芳草问：“把头爷就把这件旧事扣在郑把头脑袋上了吧？那么真是郑把头干的吗？郑把头真的暗通胡子吗？”
马龙九笑笑，说：“其实那三十几个淘金汉子是康武汉叫人假冒胡子杀掉的。然后他才来投靠金厂沟，再找机会把那件事扣在郑把头的脑袋上。而且康武汉和郑把头在以前曾是合伙人，两个人还很要好，要不郑把头不会叫康武汉一来就给他当家管内事。那郑把头发觉了康武汉在对他动手脚，他自然不愿背这种暗通胡子杀害兄弟的黑锅。但郑把头深知康武汉的为人，在性命攸关之下他居然害怕了，先一步逃跑了，却被老十一捉了回来……”
芳草啊了一声，说：“是十一哥干的？十一哥为什么去捉郑把头呢？十一哥是非不分吗？还是和郑把头有仇？”
马龙九说：“对于老十一，草儿你还不了解。老十一是个为了兄弟的义气不管不顾的人。在老十一看来，不管是谁，是什么身份，只要违背了兄弟大家的利益，他杨十一就会为兄弟出头。郑把头不该跑，这一跑就等于承认了康武汉的栽赃，那些不信服康武汉的兄弟也信服了。杨十一是金厂沟最大的那七帮淘金汉子们的老一任大把头，那七帮淘金汉子都是老十一带进金厂沟的，老十一那时又管着金厂沟的外事。他出手捉郑把头是自然的事。”
马龙九想起杨十一平日做的那些正常的和非正常的事，有些赞赏地笑笑，又说：“草儿你不会知道，没人能在老十一的手底下逃脱。老十一盯上谁，谁就跑不了。但是老十一出手捉回了郑把头，是老十一不相信郑把头会干出私通胡子杀害兄弟的事。老十一是叫郑把头和兄弟们说清楚。可是徐彪子却在郑把头的随身行头里又搜出了郑把头和官家勾结的信件。这一下那些淘金汉子们更炸了。康武汉抓住时机就一刀砍了郑把头的脑袋，郑把头的脑子就做了道汤菜，几个爷字辈的人都喝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五章 把头爷（15）
芳草沉默一会儿，想了想，说：“龙九叔，我早早就想了，金厂沟的那些大小把头以上的人物大都有勇气又不怕死，可都没脑子，太容易被人控制了。把头爷也是没脑子的人物，他以狠毒立威的法子虽能起到一时的作用，但久了就不行。谁愿意长期在恐惧中做事呢？把头爷用狠字治人做过头了。把头爷的法子真是错了，他应该用更能体现人心安定的法子治人，那是收服人心。”
马龙九说：“是呀！草儿你说得对极了，康武汉做错了。金厂沟的产出日少，那么现在应当怎么办呢？用使人人心安定的法子就行吗？”
芳草不直接回答马龙九的话，却扭头望着马龙九的老脸，细声细气地问：“龙九叔，我想知道，在郑把头被把头爷干掉这件事上，你龙九叔起了什么作用呢？”
马龙九瘦干干的老脸上突然展出一丝阴森森的笑容，说：“草儿啊，你可算问着了。在那件事上，我可起了关键的作用，我说服了老十一和徐彪子服从康武汉。我那时只是想换换大把头没什么不好，就出手帮康武汉了。我也没想真的杀掉郑把头，杀人总是不好。这种事老十一干得有点离谱，将来有机会你也劝劝老十一，叫老十一在外边尽量少杀人。而在当时我以为把郑把头赶出金厂沟也就行了，可是发展成那样的结果是我控制不了的。那就算天意吧。但我没想到成了金厂沟把头爷的康武汉做事太狠又太蠢，把个金厂沟搞得一年不如一年，这不合意，也叫人慢慢失去耐心。现在我想，金厂沟的大把头四年一换也许还不够，三年一换才好。”
芳草皱下眉头，低头沉思马龙九的这番话，耳听驾马拉爬犁的李四虎突然喊：“龙九爷，彪子爷来了。”
芳草就抬头看前面，看到徐彪子带着六个汉子骑马跑过来。徐彪子在马龙九的马拉爬犁前面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