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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眼圈（8）
曲老三说：“都拖着丢河里了，从那个冰窟窿丢进去的。老十一，这事我干对了吧？黄毛耗子被用斧头的那小子砍伤了，被砍掉了一只左耳朵，我给包了伤，别的狗没什么事。”
杨十一说：“你还行，还是那么细心。那几个家伙有水葬也不错了，至少是全尸。咱们兄弟叫官家抓了就是无头尸了。”
曲老三说：“那是，整不好碰上手黑的胡子也不得好死。老十一，我看还是连夜走吧。沿河岸绕个远路，等过个一两天河冻严实了咱们再过河。现下在这里猫着，我心里突突地不踏实。”
杨十一说：“我看明早就能过河了。三哥，你说那几个来抢金子的人是胡子？”
曲老三说：“那还有假？可是也奇怪，我怎么头一回听到震山狼这个字号呢？对了老十一，你追上那个矮子了吗？把他宰了？”
杨十一没回答，却说：“不管怎样，咱哥俩又闯过一劫了。睡吧。”
曲老三还想问问别的，在曲老三现在看来，杨十一还有许多事没告诉他。可曲老三又不知怎么去问。因为在金厂沟康武汉的势力范围内，他曲老三就是个带几十个淘金汉子占一条河岔一面山沟干淘金活的小把头。这和杨十一不一样，也和从前不一样。从前曲老三把17岁的杨十一从山东临沂府骗到关东当下手。那时杨十一是小伙计，在一年后，杨十一离开曲老三，在一大帮淘金汉子里面整出了名声当了把头，在大柳河占了一条河岔淘金。曲老三又找到杨十一，两个人才认了兄弟。后来一起带着那帮兄弟投了金厂沟。在金厂沟原来的大把头郑把头栽在康武汉手里以后，杨十一成了把头爷康武汉手下的把头，是支撑金厂沟的三个爷字辈把头之一。曲老三就靠杨十一罩着当小把头了。曲老三见杨十一已经钻进狼皮睡袋里了，他走一边掏出棒槌往雪地上撒了泡尿，也回来钻进狼皮睡袋里了。
除去偶尔的风声，雪野中真正地寂静了。那六匹胡子们留下的马也都站着睡觉了。曲老三也打鼾了，杨十一却睁开了眼睛。杨十一根本没睡意，他在想他追上抓住又放掉的那个叫郑祖德的矮子，想不到郑祖德居然是郑把头的儿子。
杨十一把脑袋在睡袋里晃了晃，他不打算再想郑把头和郑祖德了。早几年，他在郑把头手下当淘金把头时郑把头对他不错，但现在杨十一不禁想，郑把头对他和兄弟们的恩惠已经报了。来日如果被郑祖德算计了也是命中注定的宿命，因放掉郑祖德招了祸也是宿命的因果，那怨不得别人。
杨十一又想他这10年杀了多少人了，想了半天得出26这个数字，也就是说杨十一到今年满28岁，已经赚了25条人命了。那么换一种角度想这个杀人的事，就是他杨十一已经死过二十几次了。也可以这样计算，在10年间，杨十一拼活了二十几次自己的命。杨十一对着当顶的月亮叹口气，把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都赶出脑海，他想认真睡一觉。这样想着，也就真睡着了……
月亮向西边沉下去了。太阳从额尔敏河的东面露出弧形的一点边缘，并射出了光芒，一个冷清的早晨来临了。
曲老三比杨十一起来得早，曲老三是冻醒的，起来就忙着重新燃起火堆。火堆燃烧了，他又忙着取冻肉块用火烤软喂狗。在短尾的那块肉再一次被四眼抢夺的吵闹声中，杨十一起来了。短尾还是不敢和四眼争锋，跑到杨十一身边委屈地吱吱叫。。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一章 青眼圈（9）
曲老三说：“妈的，这一去一回十几天了，这笨狗总是看不住自己的肉。总是不敢去争斗，我他妈是看不到狗咬架了。”
杨十一拍拍短尾的脑袋，扭头看到那帮胡子带来的那只死狼趴在较远些的雪地上。就招呼短尾向死狼走去。杨十一想叫短尾吃死狼的肉。短尾不明就里，摇着尾巴跟在杨十一身侧。当杨十一靠近死狼的时候，死狼的腹部那里突然扑出一只半大的小青狼。小青狼扑出来，龇牙咧嘴对着杨十一发出咔咔的狂叫。
杨十一愣了一下，短尾被吓了一大跳，接着就汪汪叫了两声，又吱叫一声，四条腿高兴地跳一下，就盯着小青狼仔细地看。短尾这样一叫，除了一条不合群的黄毛狗，另外五条黄毛狗都围了过来，包围了小青狼。小青狼面对六条黄毛大狗却不怕，奓起背上的鬣毛，尾巴翘起，围着死狼的尸体打转扑咬，不叫六条黄毛狗靠近。
曲老三跑过来，看看说：“这他妈的是个狼崽子。那帮胡子杀死的是只母狼，看样子就是它的妈妈，这小狼崽子怎么找到这儿的？这不是自找死路吗？四眼你别他妈的傻叫，上，咬死这只小狼崽子。”
四眼汪叫一声扑过去，两条前腿去抱小青狼的脑袋，四眼想凭身大力壮压倒小青狼再下嘴咬，这也是四眼和狗斗架常用的招法。可是小青狼一个扭身，嗖一下，从四眼的两条前腿之间蹿了出去，前腿蹬地一个转身，一口就咬在四眼的侧面脖子上。可惜小青狼太小，肩高不过一尺半，牙齿也不灵，咬中了四眼，反被四眼一甩脑袋带得腾空而起摔倒了。四眼又一扑，扑住小青狼，张口就咬小青狼的咽喉，眼见就要咬上，令杨十一和曲老三吃惊的事突然发生了。靠打斗的这一狼一狗最近的狗是短尾。短尾突然冲上去撞在四眼的肩部，这一撞力道太大，把四眼撞了个四脚朝天。接着短尾扑过去，又撞开扑上来袭击小青狼的黄毛耗子，又汪汪汪叫着打着转咬退其他的黄毛狗，把小青狼护在了身后。小青狼爬起来迅速掉转头，和短尾头尾尾头相靠，冲着又扑近的另外两条黄毛狗咔咔地叫。
曲老三大骂短尾王八狗笨蛋，叫短尾退回来，却被杨十一阻止了。而且四眼爬起来重又扑上去咬短尾，短尾一反常态，发了从来不敢发的狗脾气，以犬齿对犬齿迎战四眼，居然挡住了四眼的扑咬。
杨十一觉得有点意思了，喝退了其他的黄毛狗，又分开抱在一起摔倒咬个不停的短尾和四眼。然后杨十一仔细看小青狼。
小青狼也仰头盯着杨十一看。
杨十一说：“这小家伙真漂亮，长了双眼皮的杏仁眼，还长了一对青眼圈。”
小青狼又张口冲着杨十一咔咔叫。
曲老三说：“老十一，这小狼崽子的叫声不对头，不是狼嚎，也不是狗叫。这是个他妈什么怪物？”
杨十一说：“你可问着了，我听龙九叔说过，龙九叔是听山里的老猎人讲的。在冬天山里食物少的时候，狼群就处在饥饿的时期。有聪明的母狼会靠近村屯勾引公狗做假夫妻，然后把公狗当块大活肉引进狼群里吃掉。这种事虽然容易成功，但也有个麻烦，就是有的母狼会假戏真做，也就可能生出公狗的崽子。那种崽子和狼不一样，和狗也不一样，它叫起来可能就是咔咔声，也可能是近似狗叫的声音。另外还有一种公狗和母狼生的崽子根本不会叫，狗叫狼嚎都不会，是天生的哑巴，但也有狗叫狼嚎都会的。它们这种公狗和母狼生的杂种，和公狼和*生的崽子可不一样，那可是老东北常见的狼狗。现在我看这小家伙八成是公狗和母狼生的那种杂种，也就应该是种狼狗，或者就是那种传说中的狗狼。”
第一章 青眼圈（10）
曲老三听乐了，说：“那种会狗叫又能帮狼群用狗叫声骗过猎人又能引诱猎狗的狗狼的故事我也听人说过，想不到真见到这种狗狼了。老十一，这小家伙咱捉了带上走，没准会是条管用的狗狼。”
杨十一看着小青狼，说：“我要不带走它，它碰上虎豹的就死定了，它现在离开母狼还不能生存。我来试试吧。”
杨十一叫曲老三把七条黄毛狗驾狗车上，又去把那六匹胡子留下的马牵过来拴在狗车后面，叫曲老三先走。可是短尾却不肯走，冲着小青狼吱吱叫，叫曲老三踹了屁股才垂头丧气地走了。
杨十一取了块冻肉放火堆上烤软了丢给了小青狼，然后才掉头慢慢走。走出十几步，悄悄回头看，小青狼正在吃那块肉。杨十一知道，小青狼血液里的狗的记忆起作用了。因为这种狗狼只要具有狗的记忆，就会喜欢亲近某个它碰上的、又情愿信任的人，也会独自走入某个村屯，在村屯周边流浪生存。因为狗狼也是狗，靠近人类，又不十分亲近人类，是种天性。
这只小青狼能在母狼死后悄悄找到母狼的尸体，并守候着，这是狼的记忆起了作用。但作为公狗和母狼的结合体，它不应该在此时此刻碰上是人类的杨十一，因为杨十一改变了它的命运……
4
杨十一脚下不停往前走，昨天初降的雪已经在地上积聚了四寸多厚了。这种雪有黏性，也柔软，踩上去会感觉很舒服，也无声。
曲老三边赶狗车走边回头看，还不时要盯一眼驾辕的短尾，因为短尾总是企图慢下来，短尾在莫名其妙地担心小青狼，并希望小青狼跟它走。这在曲老三看来不能理解，当然曲老三也不需要去理解一条驾车的狗，何况这条狗在他看来又是一条大笨狗，他只要这条狗听命令就行了。
于是曲老三在短尾又一次慢下来企图扭头看小青狼的时候，用手里的小木棒敲了短尾的屁股，并喊：“老十一，我在前面河湾那里等你。”
杨十一用口哨声回答了曲老三，又扭头看小青狼。小青狼吃完了那块肉，坐在母狼尸体的旁边，仰头往杨十一这边看，似乎也在听杨十一吹出的口哨声。杨十一用脚踢起雪团，在雪地上奔跑起来。小青狼从母狼尸体旁一下跳起，追出几步，又吱吱叫两声，掉头回来重又坐在母狼尸体旁边，却把脖子伸直，看着在雪野里越跑越远的杨十一。
杨十一追上狗车，挨个拍拍七条黄毛狗的脑袋，这是杨十一每次带狗车出发赶路时的习惯，也是对狗的鼓励。每当杨十一这样做了，狗们就知道长途旅行开始了。一条条就打起精神，四肢较劲拉着狗车开始小跑。可是短尾的反常情绪在延续，短尾又是驾辕的狗，它跑不起来别的狗也跑不起来。而且短尾这一次用了平时不多见的智慧，它把屁股顶在狗车的前挡上，努力抬动四肢，看上去它在努力地拉车，事实上它在向后使力，也就使得狗车慢了下来。
曲老三看狗车跑不起来，他观察一下没发觉是短尾在捣鬼。就说：“老十一，车轱辘沾雪，车重，狗拉不快。慢慢走吧，到了干沟换上爬犁就走得快了。”
曲老三没发觉是短尾在捣鬼这不奇怪，因为曲老三没赶过几次狗车，没有杨十一另外的两个帮手马面鬼和汤小宝有经验。曲老三这次能跟杨十一出来运酒，是杨十一的原因，就是想和曲老三绕一圈回干沟看看槐花。 。。
第一章 青眼圈（11）
杨十一瞄一眼短尾，和短尾对上目光，短尾耸下耳朵，眼神里发出做了小贼被捉住时的那种虚光。杨十一咧嘴笑了笑，他没进一步管这件事。因为杨十一和短尾一样，也在希望小青狼能追上来。
那么如果想得到那只小青狼，硬去捉来不行吗？也行，当然行！只是那样做了，小青狼的心理上会永远留下“我是被人强迫来的”这样一种阴影，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主人对它多好，它都做不到对主人的绝对信任。杨十一常年带狗车、狗爬犁为金厂沟打理外围的事，他使用狗就懂狗，所以并不强迫小青狼跟他走，而是一点点诱惑。小青狼如果主动跟来，这是主动投靠，也是最好的收服方式。
很自然，短尾的捣鬼行为被杨十一一眼看穿了，但杨十一没管，还对着短尾笑了。这种笑对短尾来说就是一种变相的鼓励，也就是说，狗是最懂得察言观色然后开始行动的动物。短尾的精神一下子上来了，用屁股向后使劲更猛了。
杨十一看一眼又笑了，杨十一知道在短尾前面拉套的黄毛耗子很快就会抗议，因为短尾在向后使劲，这样短尾前面的黄毛耗子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它要多出力气才能拉着狗车和短尾向前走，还要用叫声告诉前面的狗使劲拉套。
果然，黄毛耗子慢慢地把舌头伸出来了，气喘得粗了。这是跑上大半天才能做出的反应。黄毛耗子昨晚咬那个用斧子的胡子太猛，左耳朵被那胡子砍掉了，现在用力拉套动作大，脑袋累得直晃，脑袋上包的那条裹伤布滑到了脖子，又松了，一个布圈垂在脖子上晃。这使黄毛耗子越发恼火，也成了发火的导火索。
黄毛耗子边用力拉套边垂下脑袋咬垂在脖子上晃的包伤的布条，咬两下没咬到随脖子晃的布条，又忘了使力拉套，被前面的狗拉得晃了一下，黄毛耗子似乎愣了愣神，抬起脑袋看看前面狗的屁股。黄毛耗子太聪明了，一下子就明白它为什么这次拉套会累了，是身后的短尾不使力气。黄毛耗子汪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