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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走上额尔敏河河面的时候，还不是真正的冬季。也就是旧历十月下旬，虽然老东北的江河看上去是冰封了，但冰冻得还不行，活水的急流河段冰冻得不够厚。而且在雪冰覆盖下，少经验的人是难以识别出河流的缓流河段和急流河段的。走在不正确的河道上还时有踩碎冰掉进河里的事发生，就像前天的杨十一踩碎冰掉进河里一样。
杨十一这次选对了河段，而且又经过一天一夜的寒冷，河冰结得厚了些，也就终于过了额尔敏河上了河对岸。头狗黄耳朵随后引着狗车在快上岸时却又自动向左转，它是想通过左转绕开河面上一大片冒着热气的区域。因为那种区域的地下有温泉，在冬天河面上会结成像冰珠似的气泡，看上去那些气泡也像冰，但你不小心走上去就会踩碎冰层掉进河里。
第二章 六坛金砂（14）
杨十一看一眼黄耳朵，对随后跟过来的曲老三说：“黄耳朵真行，当头狗不比四眼差。它会自行找到安全的路。它再发发威收服其他的狗，就是超越四眼的好头狗了。只是四眼死在哪儿了也不知道，我应该回去找到它把它埋了。”
曲老三说：“我也行，我遭老罪了。又用发抖的脚过了这种河，要掉冰水里淹死，那不用你埋我，就河葬了。你现在别发傻了，别管死狗了。咱们再走一天，就到你嫂子的屯子了。你说，那老娘们一下看到多了六匹高头大马，会不会一下子他妈高兴死了。那老娘们比较贪财。”
杨十一说：“我看悬，那就别一下全告诉她。你们两口子都是财迷。”
曲老三掉头打量了六匹马，却叹口气，说：“刚刚我忘了，有三匹马应该是你的。将来咱俩走马帮就算你用三匹马入了股。成吧老十一？”
杨十一说：“你的意思是这六匹马都先归嫂子养着，我和你走马帮才算我一半，不和你走马帮就没这一说了是吧？行！就这么着吧。”
曲老三笑一声，说：“老十一，你放心，哥不淘金了，将来整什么都有你一份。要没你一份，你嫂子我那老娘们也不答应。这你应该知道。”
杨十一说：“这话对，我知道。”
杨十一看着狗车转向两山夹一沟的那条雪道，就喊停了狗车，又对曲老三说：“三哥，你不淘金了兴许是个好事。你带着老婆孩子在干沟屯里整些地种，也能活得挺好。没必要非干马帮。那事太危险不靠谱……”
曲老三打断杨十一的话，说：“什么不靠谱？有你在，咱们干马帮就靠谱。”
杨十一叹口气，不想和曲老三争议这个问题了，说：“我还没想将来干什么呢！现在我就想帮着把头爷和官家搭上线，这可是咱们淘金汉子、咱们金匪日后好好活的大事。”
曲老三打个哈欠，也不想再说这个问题了，却说：“那咱们将来干什么就再说吧。老十一，你记得哥告诉你，将来哥发财富贵了肯定有你一份。这话千足金砂，你千万要记住。”
杨十一哈哈笑说：“行，我记住了。曲老三大地主老爷。”
曲老三就哈哈笑，感觉挺受用，弯腰抓雪捏成个雪球甩出去，打击一只在灌木丛里啃灌木皮的小兔子，边喊：“我曲老三不再是只小兔子了，我要发达了，我是老叫驴了。”
杨十一看上去挺为曲老三高兴，说：“等你种了粮食打了苞米棒子，我可来吃啊。”
曲老三说：“那还用说，管够。我说老十一，我说真的，这次你带我跑一趟山城镇我真值了。我一下子就不想再干淘金的活了。真的老十一，这一趟遭罪是遭罪但值了，你三哥我的脑袋瓜子开窍了。”
杨十一听着曲老三说话，虽感觉他的话多了，但并没多想，内心中挺为曲老三的打算开心的，也打算在把头爷那里为曲老三的脱离尽把力。他还认为是曲老三快到家，快见到久别的媳妇孩子，兴奋得语无伦次了。杨十一这样想着，去解开黄毛耗子，拍一下它的脑袋，嘴里唿哨一声命令它跟他走。
曲老三说：“老十一你真去？四眼可能被野家伙吃光了。”
杨十一已经从狗车上取了铁锹，说：“干这事不能叫其他的狗看见，要不我过河前就干了。咱们刚离开那一片，不会有野家伙来。再说冻硬的尸体没气味，野家伙们轻易也找不到，除非运气好走着碰到。你呆一会儿吧。”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六坛金砂（15）
杨十一带着黄毛耗子重新过了河来到河滩上，黄毛耗子就知道它该干什么了，抬头汪叫一声，就带杨十一找到死在河滩另一片红柳丛里的四眼了。和杨十一说的一样，四眼的尸体冻硬了，也就没了气味，因此就保留下来了。
杨十一命令黄毛耗子回去，因为埋曾是同伴的死尸，最好不让黄毛耗子看见。黄毛耗子掉头走时，目光看着杨十一是犹豫不决的。
杨十一提起四眼的尸体去了离河岸稍远些的那面山的阳坡，阳坡上杂树林里有棵老槐树。杨十一就用铁锹在老槐树下挖坑，好在老槐树下面积了厚厚的陈年枯树叶，阻挡了寒冷，枯树叶下面的冻土层只冻了半锹深，杨十一没费多大的工夫就挖出了个土坑，把四眼埋了。
杨十一没再犹豫，快步往回走，走到河边时，看到黄毛耗子急急忙忙在河道上往对岸跑。杨十一想，他埋四眼的事肯定叫黄毛耗子偷偷跟着看到了……
曲老三刚刚等得心急的时候，黄毛耗子跑回来了，径直跑到拉套的位置上坐下了，看向曲老三的目光有点虚，像见了什么害怕的事的样子。
曲老三说：“你他妈的，反了性了，现在变乖了。那以后就老实点，否则哪天老子饿了就吃了你。”
曲老三就过去把黄毛耗子上了套，仰头看杨十一正往河面上走，并把铁锹横握着，那是当那根柞木棒子用，在掉冰窟窿里时好有自救的横杆。他就喊：“我们先走了，你快些赶上。”
杨十一远远地答应，并很快过了河，很快赶上了狗车。当杨十一无意中看黄毛耗子时，发现黄毛耗子马上垂下脑袋不敢看他，也不敢和他对碰目光。杨十一想，太聪明的狗，就是最好奇的狗，也是知道害怕的狗，更是不能够快乐的狗。那么人呢？杨十一又想，有很多时候，人为了生存，还不如狗。
中午了，天空是无风无云蓝出万里的样子。杨十一叫狗车在那条山沟里找个平坦的地势停下来。可是曲老三却不同意停下来，因为再走一个多时辰就可以看到他的家了。
曲老三指着裤裆说：“老十一，你看看这儿。本来他妈的没事，这一想马上到家马上能抱媳妇了，这玩艺儿就翘起来了。咱别停了，叫狗猛跑一程得了。”
杨十一的心里也跳了一下，想了一下瘦瘦的槐花。想说他带曲老三绕道去他家也是为了看看槐花，又不知应该从何说起，因为杨十一和槐花的事没别人知道。
杨十一就哈哈笑说：“那可不行，六条狗干七条狗的活，就得休息好了。好在天黑前可以到家，你再多憋一会儿吧。没准这一憋就能干出一个姓曲的儿子。”
曲老三说：“你小子真叫我憋着，在山城镇就不让我干那杨柳细腰的小窑姐，现在还叫憋，那哪行。”
曲老三捂着裤裆在转圈，听杨十一说：“快去，给狗松套叫它们歇歇，再喂点肉。”
曲老三却去撒了泡尿，系好裤子才去放狗，对六匹一直饿着的马说：“你们和我一样，再忍忍，都有好东西等着受用了。”
杨十一听了忍不住又笑了。
杨十一围着狗车转了一圈在找青眼圈，青眼圈一直随在驾辕的短尾身边走。这会儿狗车停了，青眼圈却没了。杨十一有些着急，但看着在吃肉的短尾又觉得青眼圈不会跑远，因为短尾并不着急。
杨十一吹起了口哨，六条黄毛狗都抬头看着杨十一，它们摇摇尾巴，因为它们知道这不是招呼它们。只有短尾不能分辨这样的口哨声，它跑了过来。杨十一拍拍短尾的大傻脸，叫它回去休息，他这次吹口哨是召唤青眼圈。
杨十一现在还没把握唤动青眼圈，他吹口哨只是试试。但是，青眼圈就真的从灌木丛里跑过来，而且嘴里还叼着一只灰毛小兔子。得意洋洋跑到杨十一的脚边，放下灰毛小兔子，用两只前腿按住小兔子，就低头撕咬开吃。
杨十一趁机伸手去摸青眼圈的背，青眼圈停止吃小兔子，眼珠斜视盯着杨十一摸下来的手，嘴角的皮在起皱褶。这是不信任杨十一，准备咬他这只手的先兆。杨十一就吹声口哨，把手缩了回去。杨十一知道他和青眼圈之间还有等待拉近的距离。
青眼圈在杨十一缩回手之后，又安心地撕吃灰毛小兔子，并没想到要避开杨十一，这就是信任的开始。而且其他的黄毛狗眼巴巴看着青眼圈在吃鲜活的肉，没有哪条狗敢来抢夺，因为短尾沉着丑陋的大傻脸在一边守着青眼圈，像个忠诚的保护神……
曲老三真的着急了，看狗休息得差不多了就动手给狗上套，还喊：“老十一，别干巴巴啃大饼了。憋一会儿到家吃你嫂子炖的大锅鸡。唉！我不行了，一想更不行了，快走吧。”
杨十一看看手里的大饼，走过去把大饼喂了骑过的那匹白马，就随着狗车和急匆匆走路的曲老三向那条山沟的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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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槐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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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地名叫干沟，是额尔敏河流域深山老林里的一条深山沟。山沟里有个小屯子，住了七八户在清朝咸丰年间闯关东定居东北的山东人。曲老三的媳妇的家就住在这条干沟里。
七年前，曲老三在冬季收获了金砂准备回山东老家娶个媳妇成家。那时杨十一送曲老三走山路绕过官家在交通要道设的卡子，准备从柳条边的旺清门偷偷溜出关。他们走到干沟，在黄老汉家借宿。那一晚曲老三和荷花互相瞅对眼了，曲老三就和荷花结成了婚姻，入赘成了黄家的上门女婿。山东老家自然不用回了，因为媳妇突然有了。到现在，曲老三和荷花生的儿子黄有金已经六岁了。黄老汉老夫妇也死了四年了。
荷花是黄家的老大，身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她和大妹莲花一样出生在山东，又都落生在夏天，就叫了荷花和莲花，是由黄老汉夫妇用两只筐一路挑着闯来东北的。黄路生是老三，是黄老汉夫妇在闯关东的路上出生的，才叫了路生。小妹叫槐花，是在干沟定居后出生的，那时山坡上槐花正开，这个小妹就叫了槐花。现在父母不在了，这个居家娶了丈夫的大姐自然当了家。他们黄家和其他几户人家干的营生就是开荒种地，当然都是私自闯进柳条边长白山区禁地求生存的关外饥民。但山高官家远，从咸丰年间到现在的光绪年间二十多年下来，因官家无力入山清理，这些外来定居者也平平安安，能做到自给自足。
在长白山东边道周边的深山里，也有一些屯子的人家偷偷种植大烟，制成大烟土由马帮商人贩卖出去。当然这些烟户是受绺子势力控制的，产户产出了大烟，绺子势力要抽成。也有私自闯进长白山区域挖山参、采东珠的流浪客，他们像大多数淘金客一样是冬去春来，并接受活动区域的绺子势力的规矩，准他们抽成，就像向官家交税才能经营一样。但这些都是违法的，官家查处极严，时有被捉遭惩罚的危险。但柳条边地域的周长有1950余里，处处可以偷进偷出或就地觅地生根求生，官家因鞭长莫及，流人又轻生死重生存，也就无能为力。也有官家由奉天吉林两省将军府放票进山挖山参、采东珠和淘金的。但能从官家领到放山票的每年只有数百人，他们的收获由官家付钱收购，但他们也要向绺子势力进贡才能较为平安。而在咸丰年间，这一封禁区域里由官家派打牲乌拉和牛录管理的满族常住人口也就千余人，但私入汉族人口大约一万余人，到了曲老三闯关东的光绪年间，大约要翻一倍了。这些大概就是当时长白山柳条边封禁区的居民和流入客的基本生存情况……
槐花带着外甥黄有金把院里的鸡都赶进了鸡屋，关了鸡屋的门，她就跑到院里的菜地里堆雪人。黄有金也笑眯眯跟着跑过去帮忙。
槐花的家是一座用木栅栏围成的很大的院子，有一长排八间的茅草土屋。在东边的木栅栏边上还有养鸡的鸡屋和放杂物的土屋。在西边是一座两层的吊脚式木制的放粮食的囤子。囤子里囤满了金黄的苞米和红红的高粱。
槐花不让黄有金动手帮忙堆雪人，只准黄有金呆在一边看，黄有金扁了嘴，精神就不集中，不高兴总四处看，想到别处玩儿的样子。槐花正把一把破笤帚头往雪人怀里插，黄有金突然喊：“小姨，狗车还有大马从山嘴跑来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槐花（2）
槐花今年19岁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