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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电话区号010,来自北京。
原来陈戈的“我们”就是他,祝景山,他们一对儿联袂入藏。祝景山不像陈戈那般亲切,他在电话里一如既往,不咸不淡。他问连加峰怎么老找不到?手机关机了?连加峰赶紧解释,说他在下乡,他这里不通电话的地方很多。祝景山说,他知道易广和陈戈都跟连加峰打过电话了,本来用不着多说,考虑一下,有一句话还得交代。
“你跟她说过爬山什么的是吗?”
连加峰说以前说过,无意中提起,没想她记住了。
“什么不好说呢?”祝景山轻轻说了一句,“扯那些没影儿的。”
连加峰连说可不是可不是。他问:“祝局长意思是别去?”
“当然不要。明白吧,你负责,给她一个说法行了。”
“好的。明白。”
“别再跟她说什么好汉不好汉,乱七八糟的。”他说。
2
一年多前,连加峰出西藏,经成都东飞,回家休假过年。年前他专程跑到省城办事,特地打电话找易广主任,请求一见。
易广在省政府办公厅,职务是副主任。别看姓易,想见他不容易。这人身份比较特殊,不是一般的主任,办公室日常事务他基本不管,因为他只是挂个名,方便工作而已。易主任是所谓的“大秘”,大秘书,跟省长工作,省长出门,身后必跟着他。这人很低调,不显山不露水,总是藏在电视镜头照不到的地方,到哪里都不张扬。但是谁都知道这人不得了,年纪不大,水平不低,能出点子,会写文章,很得领导信任,省长面前说得上话。
连加峰怎么会认识如此了得一位易主任?这有机缘。有一回省长率团出访国外,易广没有随团,抽空下基层调研,带着几位处长来到连加峰家乡这个市。时连加峰在市政府办公室工作,职别也是副主任,奉命参与接待易主任一行,安排他们在本市的活动。此前连加峰跟易广没接触过,只闻其名,不知其人。易广一行到来那天,在宾馆会见厅他们握了手,那时就有感觉,易广的手掌很软,握手的方式很随意,走走形式,不动声色不用力。对连加峰没多注意。这也难怪。大主任下基层,到哪里都是主要领导亲自陪同,连加峰这种小主任也就张罗布置做点杂事。那一次易广一行在市里活动,事无巨细均为连加峰具体安排,跟易广说的话却没几句,都是书记市长们围着他,连加峰等而下之,主陪随行的那几位处长。
调研最后一日,傍晚时客人一行从市郊高新技术开发区参观毕,回市宾馆吃饭。席间,连加峰跑进跑出,安排晚间一场座谈会一应事项。易广忽然指着他说:“小连别忙了,吃饭,完了再说。”
连加峰说谢谢领导关心,没忙什么,几件事交代一下,没耽误吃饭。
易广忽然注意起连加峰却有原因。他当着本市几位领导的面开连加峰的玩笑,问连加峰的调研成果是不是写成文章了?能不能给他“拜读”?一定挺有意思。
“听说你在研究太监?”
连加峰不禁发窘,连说不好意思,不敢欺骗领导,哪有那水平,就是开开玩笑。
易广提起的这件事确实纯属玩笑。那些天连加峰跟省里来的几位处长总在一块,彼此熟了,相处得不错,难免开开玩笑。处长们说这次调研亏了连主任,安排得细心周到,真不错,劳苦功高。连加峰说哪里呀,本职工作,办公室的干活,应当的。处长们说连主任年纪轻轻,已经是资深主任,办公室的干活这么多年,应当体会不少,来一点交流交流。连加峰就开玩笑,说他有一个调研成果,就是研究自己使用频率最高的语汇,发现就一巴掌,五个,即“是是是,对对对,听到了,好的,明白。”他觉得,除了生殖器尚全,没给阉掉,可供每周使用一到两次外,他跟古装清宫电视连续剧里那些一口一个“喳”的太监挺像。都是“领导身边工作人员”,都要千方百计做好服务,努力让领导满意。但是区别也不小,当年皇上与外界联系得通过太监,现在用不着了,因为已经发明了电话和热线,外边的人可以用各种方式直接找领导,想糊弄领导或“挟领导以令诸侯”多有不易。所以比起来自己实不如人家太监。
不知是哪个处长把连加峰这番笑谈传播到易广那里,居然引得大主任注意。易广不光拿它在饭桌上开玩笑,饭后还要连加峰别急着去办事,要“继续谈谈你的调研成果”。小连主任哪里敢跑,只能:“是是是,对对对。”
其实他心里有数。这些天日程挺满,晚间还有一个座谈会要开,易广有些疲倦,饭后这段时间他一定想稍微放松一下。这时当然不能又是什么太监生殖器胡七八扯,连加峰想到了一个主意:他陪易广散步,就在宾馆的大院里,却不走灯火明亮的通常漫步路线,带易广抄小路穿过后院一片林子,一直“深入”到苗圃,到那里“继续调研”。那儿有一个大棚,是宾馆花匠的工作场所,丢着各式园艺工具,还有各种培植中的花木。现场很乱,但是易广很高兴,说原来还有这么个去处,真是柳暗花明。
易广在花圃里跟花匠聊天,交流花木培植经验,特别讲到了种兰花,原来他有此雅兴。谈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座谈会时间快到了才离开,还余兴未尽。当晚连加峰立刻安排,调用了花圃里最好的两盆兰花,让宾馆准备一辆工具车,于第二天一早启程往省城,要求花匠亲自护送,保证花木途中完好,直接送到易主任家里。
他谁都没说,包括易广。第二天易主任一行结束调研,离开本市返回省城。
几个月后易广再次来到本市,是随省长来的。连加峰在宾馆再见易广。易主任还那样,不动声色伸出右手让连加峰握。但是这回感觉不一样了:大主任用了力气,不像上回初见时那般绵软。
“小连都好吧?”他问。
“谢谢领导关心,挺好的。”连加峰说。
没多说,彼此心照不宣。
后来他们时有联系,主要通过电话。连加峰不时主动联系大主任,谨致诚挚问侯,问一问有何交代。大主任忙的话,两句话了了,大主任不忙且有兴致,就多聊两句,谈一谈基层情况,讲一点领导感兴趣的,帮助领导掌握情况,也加深对自己的了解。一来二去熟了,易广偶尔也会问一些情况,或者交代一些小事情,连加峰都办得很清楚。他从不给大主任找麻烦,直到关键时刻。
两年前,连加峰所在的市接到任务,要挑选数名干部到西藏工作,下到对口支援的县任职。按规定本批援藏干部在藏工作时间为三年,到期返回本市。连加峰报了名,要求到西藏去。他是“领导身边工作人员”,比其他人有利,经过努力,市里这关过了,同意上报省里,但是列为第二人选,因为进藏干部挑选要过体检关,他在体检时被查出一些小毛病,只能屈居第二。这时连加峰给易广打了电话,请求关心。
“去任什么?县委副书记?”易广说,“平级,没提拔嘛。”
连加峰说他没想提拔,他就是想去西藏。
“为什么呢?”易广问。
连加峰说办公室干久了,想改变一下,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留在这里就不能改变,不能做实事吗?”
连加峰说领导说的不错,只要想办事,在哪都一样。但是自己确实想去西藏。到底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就是一门心思特别想去。他是考虑了很久,才下决心给易主任打这个电话的。
“给领导添麻烦了。”他说,“要不是非常渴望,真不好意思找您。”
易广笑了,说小连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是响应号召报名到艰苦的地方去工作,又不是伸手要名要利要官要提拔,这有什么不对的?关键是你自己要想清楚。得准备吃苦,高原环境会比想象的还严峻,工作开展难度会比想象的还大,自己的小家庭也会碰到一些突出问题。不要一时冲动。
“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他问,“或者最近又有新的‘调研成果’了?”
连加峰忙说没有,工作顺利,一切正常,领导们很关心,单位里很协调。夫妻关系良好,家庭稳定,并无麻烦。自从那次被易主任逮住之后,他小心多了,不敢胡乱调研,再开“不如太监”那类不得体的玩笑。没什么问题的。
易广笑,说行了就这样吧。
结果连加峰胜出,心愿得遂。易主任帮了忙。
连加峰到西藏之后还那样,隔一段时间给易广打一次电话,遥致雪域高原的问候。领导对小连很关心,总是询问身体如何,流鼻血没有?头晕吗?吸氧不?血压和心跳怎样?连加峰说海边的人忽然到高海拔地区工作生活,高原反应免不了的,适应了就好,感谢领导,他没问题。
那年年底,连加峰去了北京,意外地与易广相逢于首都。连加峰不是自己一个到北京,是跟着自治区和地区、县里一批人去,找国家几个主管部门办事。期间一个晚上,他到本省驻京办找人,在那里听说易主任来了,省长到京开会,主任随同处理公务,就住在驻京办的宾馆里,已经来了两天,明天一早动身还省。连加峰赶紧去敲易广房间的门,就这么见了面。
易广很高兴,问连加峰怎么突然冒出来了?到北京做什么?连加峰赶紧汇报,说是来争取一个项目,拟修一条公路。他那个县地跨雅鲁藏布江两岸,南岸交通尚好,北岸很差,制约了经济社会发展。当地群众多年来盼望修一条北线公路,因条件艰巨难度大投资多,一直未能上马。连加峰到任后负责此事,经各方努力,已经有所进展。目前项目报告已经上送国家主管部门,连加峰他们一行此次到京,就为了这事。
易广问:“办得顺利吗?”
连加峰说遇到一些具体问题,他们正在想办法。
“需要的话你再找我吧。”易广听了情况,发了句话。
所谓好事多磨,那一回连加峰在北京,事情办得并不顺。他一直记着易广留的那句话。易主任认识的人多,能这样发话,肯定有途径可以帮他。类似事情当然最好是自己想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给人家大主任找麻烦,连加峰很清楚。后来看看确实没辙了,连加峰硬着头皮,最终还是找到了易广那里。就在这年年底,他从西藏返回家乡休假过年的期间。
年前他去了省城,事前给易广打电话简要汇报情况,请求一见。时逢年关,省长极忙,易主任当然闲不下来。他对连加峰确实不错,听罢情况也没多说:“你来。”
连加峰在省城等了两天。第二天傍晚机会来了,易广吩咐一位处长打电话,要连加峰当晚五点准时到绿州国宾馆主楼。连加峰是办公室出身的,知道那地方不太寻常,他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达,独自守候于国宾馆的会客厅里。半小时后来了一位处长,就是打电话约连加峰的那位,连加峰这才得知当晚省长在这里宴请重要客人,易主任陪同,他安排宴会开始前的一小段时间见连加峰谈事情。连加峰不禁纳闷,易广如此安排很特别,就不能另找个不太敏感的场合见面吗?半小时后易广到达,一起下车的还有一位年轻女子,连加峰这才明白其中究竟。
这位女子就是陈戈,当晚省长的贵客之一。陈戈穿武警制服,少校军衔,身份为省武警总队的参谋。她三十上下,中等个,挺漂亮,加上军服挺刮,气质格外特别。
“路上跟小陈提到你的情况了。”易广给两人做了介绍,指着陈戈对连加峰说,“我到里边看看安排情况,你们先聊。”
连加峰明白了。他站起身立正,向年轻的女少校敬礼,迅速从包里抽出一条哈达,甩开,两手平端捧到陈戈面前,毕恭毕敬挂在她脖子上。
“扎西德勒。”他说。
陈戈很平静,说你叫什么?连加峰?听易主任说了,好像进藏没多久?一去就练上了?不容易,这套动作挺熟练的。
连加峰说:“谢谢领导表扬。”
“哪的话啊。”
陈戈参谋一口京腔,声音很好听,说话看似随意,却居高临下,语中略带讥讽。毕竟是初次见面,加上是易广牵的线,她也没太“表扬”连加峰,直截了当就进入主题:“你们那条路怎么啦?”
连加峰给了她一份材料,是有关项目的介绍,她当即把材料退还给他。
“这些事情我搞不清楚。”她说,“我给你一个电话吧。”
她用会客厅茶几上的铅笔,撕了张名片大的记事纸,给连加峰留了个电话。是一个号码加一个人名,人名是祝景山。她说,她会先打个电话交代,连加峰可以在节后到北京一趟,直接跟这位祝景山联系,具体事情他们去谈就行了。
连加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