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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词,特别是词中“纤笔一枝谁与似”一句,是毛泽东同志当年对丁玲的至高评价,时隔50余年,看丁玲在北大荒的12年,这句至高的评价,仍然在这位誉满中外的老作家身上闪发着夺目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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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宝泉岭农场(1)
农场的造反派怂恿中学生揪斗丁玲。那些向丁玲学写作的人,被作为“丁玲地下俱乐部”成员,受到批斗。但北大荒人在暗中保护她。农场家属揪着孩子们的耳朵说:你再跟着喊打倒丁玲,就撕破你的嘴。
在“牛棚”里,陈明偷偷传过来的纸条、火柴盒、苞米叶上短短的几句话,成了她最重要的精神食粮。但是一天深夜,她被脱光搜查,那些特殊书简都被销毁了。
1970年,丁玲和陈明被捕,离开了北大荒,押往秦城监狱。
1963年11月间,丁玲的女儿蒋祖慧在天桥剧场,和周恩来总理并排坐在一起,陪看她编导的芭蕾舞剧《巴黎圣母院》。祖慧是在苏联列宁格勒学习芭蕾舞编导的。《巴黎圣母院》是她毕业回国后编导的第二个芭蕾舞剧。总理兴致很好,前几天就看了一遍,这次是第二次看。总理看着坐在身旁的祖慧,关切地问:“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28岁了!”祖慧回答。
总理又问:“你妈妈在农场身体好吗?”
祖慧连忙回答总理:“我妈妈在农场身体很好。”
总理微微地侧过身来,满含着关切之情:“还常常跟你妈妈通信吗?”
祖慧说:“我常常和妈妈通信。”接着,祖慧还告诉总理:“我回国后,还去北大荒看望过妈妈。”
总理放心地点点头,“好!”
胸怀豁达,在任何艰难困苦面前从来很少哭过的丁玲,读着女儿描绘此情此景的来信,感受到寒夜中一股灼热的暖流,她感到极大的温暖而从内心深处流出了滚烫的热泪……
1963年王震同志又一次把丁玲、陈明找到北京,关心地对丁玲说:“你在一个农场呆的时间太久了,局限性太大,应该到垦区去走走看看,换个地方,做点写作的准备。”
这时汤原农场的农垦战士,也正准备到普阳农场去,开辟新的垦区。这年夏天,丁玲和陈明驱车在北大荒的辽阔原野上,连续参观了几个农场。几年工夫,亘古荒芜的北大荒,到处都覆上了一片葱绿的庄稼。有一天,她来到宝泉岭农场,《农垦报》的记者李兆基对她说:宝泉岭农场场长高大钧,是位老红军。苏联红军解放佳木斯后,他是从延安来的第一任佳木斯市委书记。李兆基还谈了高大钧的许多事:在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有人给他送来鱼肉,他一两不留,送到了食堂、托儿所……
丁玲被这位受人尊敬的农场场长高尚的革命情操深深地吸引了,她决定就在宝泉岭农场落户。
陈明说:“我们又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你头上还戴着三顶吓人的大帽子,群众又怎么看我们?”
丁玲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过去是靠文章联系群众,现在我们就靠劳动来联系群众。还是像在汤原一样,到人民中间去。”
她选择了宝泉岭农场最脏、最乱、最落后的第八居委会去做家属工作。
坐在我对面的当年宝泉岭农场第八委的两位主任张文豪、胡冬莲,听说记者求采访丁玲生前和她们一起做家属工作的事迹,感情十分激动。胡冬莲是湖南人,来北大荒几十年了,还是一口道地的湖南乡音。她说:八委的脏乱,在全农场是出了名的。一排草房,住着50多户人家,取名叫“六十户”。房前一条土路,积满了人尿、鸡尿、猪粪,春天一开冻,臭水都淌进了屋里,谁也不出来清扫一下。每天一开门,老娘们就站在草房门口,不是骂谁家的猪拱了她家菜园子,就是骂谁家打了她家小鸡。老丁一来,就组织我们学毛主席著作,头一篇,就学《为人民服务》。八委原来就是个老落后,什么会也召开不起来,这次听说中央下来了个大右派,这才“看新鲜”来了。来的人也不多,有的站在门口,有的站在门外,看看老丁是啥样。
老丁不慌不忙,乐哈哈地和家属们热情地打着招呼。老丁说:“我来八委帮助你们学习,从今后,我就是你们八委的人了。”大伙一听,这老太太讲得挺亲热。接着,老丁又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到北大荒来的。”她用手指指胡冬莲说:“我和胡冬莲就是湖南人。湖南,你们知道吧,在顶南边,毛主席的家乡就在那里。这里还有山东、河南的。都是亲姐妹,要互相关怀。听说早先为了谁家打了谁家的一只小鸡,就吵得见面不讲话,以后不要再为一只小鸡打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在宝泉岭农场(2)
从这天开始,每周一、三、五学习,二、四、六打扫卫生,老丁一大早就起来,领着家属把一条又脏又臭的路,铲掉粪便,铺上沙土,修得溜光干净,成为全农场最好的一条“大马路”。都是义务劳动,比上班还忙。
有天老丁找张文豪、胡冬莲商量:农场大忙季节,要动员家属出来参加麦收。可每家都有几个娃娃,孩子咋办?
老丁找到高大钧,建议办个农忙托儿所,就愁没一间房子。高大钧一听,高兴地大着嗓子说:“到底是老区来的,还是你老丁想的周到。”老高马上答应,让总务科拨间房子给她们办托儿所。高大钧说:“这是间旧房,有些破烂,还得靠你们自己动手修理一下。”
老丁也高兴地回答说:“只要拨间房子给我们,别的,我们全包了。”
这间房子就在八委居房马路对面,原先是养奶牛的,房顶透亮,四壁塌落,屋内积雪还有尺把厚没开化。老丁就组织年轻的家属,去草甸子打羊草苫房子。老丁也卷起手袖,和家属们一起在刺骨的泥雪浆里,垒墙堵洞,抹泥,铺地,几天工夫,把一间破烂的房子粉刷一新。丁玲还特地买 红的、绿的彩纸,在上面写着儿童们喜欢的儿歌,贴在四周墙上。孩子入托了,家属们无后顾之虑,仅六委就有33个家属参加了麦收劳动。
老丁还在家属区办起了黑板报,表扬好人好事。板报挂在什么地方合适呢?都是一家一户的。还是老丁出的点子:挂在井台上。家家每天都要吃水,每天都得上井台打水,摇咕噜那工夫,就把黑板报看了。黑板报一出,家属的干劲更大了。
张文豪告诉我:老丁写的《杜晚香》中的人物,就是她在这里交上的朋友。杜晚香的真名叫邓婉荣,是垦区的一位劳动标兵。那时她白天和老丁一起跑家属区,夜晚到夜校扫盲班听老丁讲课。邓婉荣为人好,谁家有困难,她就不声不响地去帮助人家排忧解难;重活苦活,她不声不响地抢在前头干。只要她看到老丁在干活,她总是一步抢过去:“大娘,你这么大岁数了,我来干。”1964年冬天,丁玲就写下了这篇散文《杜晚香》,满腔热情地歌颂献身北大荒建设的北大荒人。当时连《农垦报》也不敢发表丁玲的作品,稿子写好后,丁玲就放进抽屉里。
这年冬天,萝北县妇联主任来农场检查妇女工作,发现落后的八委变成了先进的家属区,就要农场写材料,上报省里树为全省家属工作标兵。有人偷偷告诉这位县妇联主任:“你知道这八委的工作是谁干的?”
“谁?”
“大右派丁玲。”
这位县妇联主任有胆识,也很有魄力:“不管是谁干的,成绩突出,该树的就得树。”
张文豪、胡冬莲分别出席萝北县和黑龙江省的妇代会,代表八委去介绍先进事迹。老丁戴上老花眼镜,连夜给她们赶写发言材料。临走时,老丁从箱子里找出一件短呢大衣,一条兔毛头巾,对她们说:“试试看,看穿着合身不?”她俩个头也不高,一穿正合适。她们就穿上老丁借给的衣服,带着老丁亲手为她们写的发言稿,上县里、省里去介绍六委的先进事迹了。
丁玲在宝泉岭农场这些日子,白天忙家属工作,晚上坐下来看书,读报。未完成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续篇《在严寒的日子里》,一搁将近十年了。1955年批判“丁、陈反党集团”之前,她已经写了八万多字,灾难突然降临,这未写完的长篇著作就只好压在箱子底下。现在,丁玲生活在人民中间,人民给了她新的力量和勇气,于是她萌发了要把这部未完成的著作写完的念头。然而,就在这时,一场更大的灾难席卷中华大地,灾难刮到农场,首先落到了她的头上。抄家、批斗、蹲牛棚,她受到更大的折磨……
北大荒人理解她,从心里尊敬她,在她遭受磨难时,北大荒人暗暗地都在保护她。农场的造反派受到北京来串连的“小将”们的煽动,怂恿一群中学生去揪斗丁玲。她们用高音喇叭,狂呼“打倒丁玲”。有些家属,就偷偷把孩子拉回家去,狠劲地揪着孩子的耳朵说:“你再敢跟着喊打倒丁玲!我就把你的嘴撕破。”老丁关在牛棚里,半夜有人轻轻敲着窗户,轻声地说:“老丁,你要买肉,买鸡蛋吗?我替你送来。”老丁的心一酸:“多好的北大荒人呵!”在批斗高潮时,六委50多户家属,也分成两派,可是,两派的人,谁都不揪斗老丁。他们看到老丁被斗,坐飞机,都含着泪花,不忍心看下去,都偷偷地溜回家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在宝泉岭农场(3)
丁玲第一次被“揪”出去戴高帽子游街回来时,陈###如刀绞。丁玲却平静地对陈明说:“我很想写一封信告诉孩子们,妈妈今天经受住了考验。造反派小将要我当反派,我就当一次反派。演戏总得有人演反派的。可惜,我现在不能给他们写信。”
丁玲和陈明从汤原到宝泉岭来时,农场场长高大钧按王震部长的指示,安排他们夫妇俩住在农场招待所的两间宽敞的房间里。“文革”一来,他们被赶到一间只有7平方米的泥草屋里。游斗之后,再次被扫地出门,进“牛棚”隔离反省。他们各自被单独关在一间小屋里,白天劳动,晚上写“交代”,彼此不能见面,更不得交谈。丁玲的小屋有一扇玻璃窗,造反派们万万没想到,就是这紧闭的小窗,成了丁玲和陈明互通心声的“秘密联络路线”。遗憾的是,窗外悬有一条晒衣服的绳子,几乎每天都挂满了农场职工晾晒的衣物。丁玲必须从衣物间的缝隙,才能看到阳光下的露天。
有一天,丁玲偶然站在窗前,从一条窄窄的缝隙中朝外望去,她一下子惊喜住了:那不是被关进这间“单人牢房”后她日夜思念的亲人吗?她睁大着那双圆圆的黑眼睛,再仔细看他:他穿一件棉衣,眉毛上边压着一顶厚厚的狗皮帽子,拿一把竹扎的大扫帚,正在若无其事地“左右开弓”,掀起阵阵尘土,大步大步地朝着她的窗前扫来。丁玲看得十分清楚,他那两颗大而有神的眼睛,正朝她的窗户注视着。她生怕让看守她的那个厉害的女人发现这个秘密,急忙拿半张旧报纸,用浆糊朝玻璃窗上一粘,就把这条“秘密联络线”给切断了。她的心怦怦地跳。她刚躺到炕上,看守就闯进屋子来了,一进门,就恶狠狠地喊道:“起来,起来洗脸,捅炉子,打扫屋子。”
被造反派关在这里的“走资派”、“叛徒”、“特务”和“摘帽右派”,每天三次进食堂请罪、打饭,都要从丁玲住的门前走过。这就使她又得到了和亲人见面的机会。当然,那只是一刹时间,而且“黑五类”都是低头排队进食堂的。有一天,丁玲正在屋外捅火墙的炉子,这是造反派分配给她的“轻微劳动”。背上钉着白布的一群“黑五类”低头排队走了过来。陈明有心计,早就偷偷地写好了一张纸条,揉成一团,紧紧握在手心里。陈明低头从她身边走过,她忽然感觉有一个东西,轻微地落在她的身边。她平常动作缓慢,这时不知哪来的一股轻巧劲,本能地一下子就把它踏在脚下,然后用眼睛朝四周一望,周围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她赶快伸手去摸,原来是一个指头大的纸团。她心里着急:这是什么时候,你还这么大胆呵!她急忙把纸团揣入怀里,走进小屋,小心翼翼地塞进铺盖底下,一颗急剧跳动的不安的心,这才稍稍平定下来。她又去干那“轻微的劳动”,干完活后,就进屋安安稳稳地躺在炕上。她不敢伸手把压在铺盖底下的那个纸团掏出来,她害怕一旦被看守的人发现,又是一场大祸。她并不担心自己: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喷气式”也坐了,人到此刻,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她是怕惹出事来,祸及陈明。她侧耳倾听周围一切细微的动静,等到她确认绝对安全时,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兴奋,从铺盖底下轻轻地拿出小纸团。展开一看,密密麻麻的熟悉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