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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写作-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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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忧心软了,她想安慰一下这个中年男人,便用极低的声音勉励道:“你不应该放弃。到医院试试总好……”“对!我不放弃……”春华男人猛然抬起头,盯着忧忧坚定道。忧忧被吓了一跳。春华男人几下把满脸的眼泪鼻涕抹在手中,又揩在椅子脚上。”我要送她到医院试试!——但是我的钱不够,你能借我一些吗?借我一点吧!求你了,一点就够!”他抬头问忧忧。忧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慌忙说:“我没钱,我身上没带钱……”转身欲跑。春华男人以更快的速度堵在门口,他拦住了忧忧,说:“你先别走……”“你要干什么?”忧忧近乎哭着哀求道。“不借钱你说一声就是了,但你还没看望问候她呢!”“你让不让我走?”她的声音颤抖不止。“问候了她再走,行吗?”忧忧只觉得实际情形该是她恳求他。“只要你能让我离开……”忧忧哭着恳求道。简短地问了一两句,因为是被人要挟地问候,忧忧的声音都带了哭腔,床上的病人却没一丝反应。真成个活死人了!春华男人说:“好了。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现在,你知道我没有恶意了吧?下面我要给你讲讲我们的故事,你愿不愿听都随你……”话音刚落,忧忧就飞逃出这个另人恐怖的屋子。留下那个心肠扭曲的男人自言自语,坐在椅子上,发神经病一般地絮叨着……

  下午,这个小院竟然出奇地安静了。没有春华那微弱却醒耳的呻吟声,也没有夏艳夫妇同春华男人二斗一的争吵声。——夏艳夫妇没有上春华家收房租,想是忘记了。而春华男人的踪影一直不见。忧忧在自己屋里,早已没有心思再去浏览自己的摄影作品,她只对对面的屋子产生了巨大的恐惧感,仿佛那儿是一个机关重重的陷阱,怎么想怎么都想不通,越想越是往更深一步的恐怖陷落,好似越做越恶的噩梦。她回过头对自己想着的还是那一句话:“怎么会这样呢?”到深夜,噩梦才真正开始。她梦到跟中午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景,她被春华男人拦在了春华家,所不同的是,春华男人还有春华竟然同时狰狞着向她扑过来……在梦中和现实中同时尖叫了一声,叫醒过来后,才发觉周身冷汗涔涔,被褥、枕头湿了好大的面积。既而一个年轻女子幽怨的痛哭声从这个小院响起,哭声越来越幽怨,越来越阔远,从这一个小院传到空中,再传到城市中心,再环绕至每一户人家每一个人的梦想边缘……

  春华男人还没有逃走。夏艳男人忘记了下午要去春华家收房租。过了几日,才在夏艳的提醒下想起来。这次他说他要一个人闯那“虎穴龙潭”,这次,“逮不着钱一定要逮着虎子回来。”夏艳没反对。看着老公一个人面带怒杀之气地杀入那曾另一个年轻女人恐怖的小屋。没有争吵传出,只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惊讶地看见,老公抱着一台21英寸的大彩电艰难地走出来,屁股后面猴急着春华男人。他前后左右地跑、嚷,张牙舞爪,听不清在讲什么。夏艳男人毫不在乎,挥汗如雨地搬动那一台大彩电,似乎没意识到春华男人的存在,经过夏艳身旁时,他气喘吁吁地说:“怎么样?我说过了的,要逮着虎子回来……这老东西想不让,你帮我把他拦住……”夏艳男人将彩电搬进了自家,夏艳则把春华男人堵在了门外……二人回到家,互相都很欣慰——这台大彩电远不止500块钱,那上面虽铺满了灰尘,但拿干抹布擦拭一番,竟如新的一般。夫妻二人正自得意时,却不料春华男人像一个玩命歹徒似地在院内大吼大叫,“哈哈,你们抢的这台电视机,早坏啦!不能收看啦!而且,我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秘密——”春华男人朝着夏艳屋歹毒地说,“我给这台彩电装了雷管!只要一打开电视,哈哈,就会‘轰’地爆炸了!……”语气里透着得意忘形的劲儿。夏艳夫妇来不及计较春华男人的得意,却是被吓傻了,朝对方瞪着眼,张大嘴,当他们到派出所,找爆破专家来拆除大彩电后,发现有显象管,晶体二极管等管,但并没有雷管时,二人松了一口气。再回到家。回到家时,看见院中那唯一的一棵海棠树已自燃起来。黑烟滚滚,是在树身浇了汽油再被点着。夏艳一看见家园的树木被毁,就嘤嘤地哭起来。夏艳男人顾不得安慰女人,他立刻冲进了春华家——里面什么也没有了,只一具女人僵硬的尸体躺在木板床上。是春华。夏艳男人愤怒红了眼,他失控地跑出院子,将自己摩托车发动机的汽油倒进水壶,再提着水壶进春华家。夏艳明白他这是要烧了那女人,那床,还有那一间躺过死人的房子。她上前拼命地阻止,啜泣着恳求着,口中说着“让警察来处理”的话。——在见到院中的海棠树燃烧起来后,她因为害怕,就报了警……

  附近有人看见春华男人拎着旅行包,离开这儿了。而且神情自然,不像是发疯有病的人。时间就在夏艳夫妇上派出所找爆破专家拆除大彩电的时候。警察还察知,另一屋的租房者郁忧也不见了踪影。但案件被证实与她无关。直到有一天,大约是在一个月过后,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先生提着许多的礼物来找郁忧,夏艳夫妇告诉他,那个女孩早搬走了。他问搬哪儿去了,他们说不知道。中年先生站在空寂的小院,心头一片茫然,长叹一声,又似松一口气又似叹一口气……

  再回到那个夜晚。郁忧做噩梦的夜晚,她从噩梦中醒过来后,点上一支烟,躲了起来。忧忧没有在这个时候再渴望枫落。因为那已不可能了。她把自己关在只有几平方米的卫生间里,全身倚靠着墙壁,身体慢慢地滑下去,成蹲在角落里的姿势了。眼泪是止不住地要出来。因为一整个晚上的时间,不哭,那还怎么熬过去呢?同时还有回忆,一个前世的回忆故事,那主角好像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女孩……

  现在,让我们正式来讲那个女摄影师生前的专属她一个人的故事吧。

  年轻女孩长成现在这样,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没关系。她活在任意一个时刻,任意一个空间,不出名不为人知也是正常。或者即便知道了,谁又能保证未来不遗忘掉她抑或她的故事呢?遗忘是必然。诗也好,摄影也好,各种艺术也好,最终都会像当今的流行歌一样,到一定时间过后被人遗忘。只不过,看哪种身外艺术留给我们的印象深刻一点,我们不很快忘记,那种“艺术”可能就好一点。

  你不知道她,甚至你没见过这样的她——穿着很普通的不乏优雅地挤在公交车上,或者耐心地等在拥挤的火车站,还或者头戴一顶遮阳帽胸前挂一台照相机在乡间拍照。无论她行程哪里,归属何地,你都不必身临其境,不必想体会什么。或者你和她擦身而过你不知道。或者你今生都与她无缘相见。因而,我们不能要人人都像看待恋人那般看待于她。但是,在一个慵懒的午后,在一个眠不了的夜晚,你想想起一些无关自己的事情,她想,莫若就想起她吧,年轻的女摄影师之死的故事……本来干的工作是摄影记者,之后为了什么摄影艺术、人生艺术的东西,辞了工作到偏僻的山区小城。结识知名人士——诗人枫落只是偶然。后因经济上困难,被迫倚靠于诗人,做成了诗人“笼中的金丝雀”似地,但她是无奈而且难过的……从她工作的城市到诗人居住的城市,一列火车不歇地驰骋着。就在起点的那个火车站,她一个人拎着旅行箱,上电梯,过天桥,再下电梯。等在混杂拥挤的候车室。她第一次感受到“世俗”这东西朝她奔来,无法阻挡。天知道一个人要在“现实”里活长久,世俗是拒绝不了的。她对自己苦苦一笑,想,那个自己什么时候死的呢?时间过得挺快,她等的那列车次来到,旅客们纷纷检票上车,好抢占行李架的位置。被候车室内的人的暖气烘热了脸,她在站台上急走时,被迎面的冷风吹清醒了些,到车厢内坐定时,脸仍是烫烫的,像生病发烧了似的。车厢内的氛围不太好,比候车室有过之。的确,她旁边的一名年轻女子不停地找她搭讪,想聊些什么刚结婚的生活的苦恼,她不想理,只敷衍着一两句,已婚的年轻女子兀自说得没劲,又盯上了斜对面的男生。看样子他像个学生,背着个书包。他还是学生。人显得稍小单纯。连年轻女子都这么说。开过玩笑后,另两人——她和他的脸都红着。年轻女子盘问住了他是学生后,又跟她开玩笑,说她也像学生。男学生看着对面的她,她也看了一眼男学生,四目相对,一瞬间过后又各自闪逝开。她别过头去,盯着车窗外退后的城市边沿的路灯和住户楼。男孩大概还想看她,就故意地盯着她身体的部分,像盯着情人眼中的西施似地还故意发了呆……火车开到第二天,她和他再没有别的故事发生。他还太小,不应该。年轻女子已于中途到站下车。这一个位置上的旅客竟只剩了她和他。难道都是终点站?不……就在火车快到终点站的前一个站台的时候,他见她微微整理了仪容和物品,看样子是要下车了。他的脸一瞬间憋得通红,她没注意。他鼓起勇气问了对面的她一句:你在下一站下车吗?她懒散地看着他,点点头。不曾说一个字。他刚感失望,竟见她朝他微笑了,女人无暇的微笑。他只好回她一个想真诚却不真诚的微笑。这另他难忘的印象!……以后的十几分钟内,他和她再没什么对话了。对视也没有。就此散了,他后悔,但开不了口惋惜。又惋惜什么呢?她无所谓,只想着前面的路。以后的路对她来说,可能都将是一个噩梦;开始这个噩梦的时候,是她对“摄影艺术”思考出结论的时候。(结论是:那一个束缚人们的“束缚东西”是叫做“政府”的习惯东西……)也是她一心决定追求艺术的时候。那天,凌晨五点多,她像一只被卡在树洞中的蜗牛似地,缓缓爬出了她的小家,到城市的小公园内,沿途跑步,心里是一直在盘算着“出逃计划”……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是囚笼的一部分,出逃只能发生在出生以前;城市是一座囚笼的主体,阔大的乡间是囚笼空间里的空气。逃一逃,跑一跑,能逃跑出什么来呢?无休止的束缚下的复制品,和记忆。那个在火车上相遇的学生模样的男孩,没有只留给她淡淡一瞥,而是勾起遥远的回忆。沉重,忧郁,人生艺术,的真实,的昔日真实。

  ——那是一个忧郁的女性故事。

  她一直跟家乡的一个男孩子“要好”。(时间当然是小时候。)但那个男孩子身体有点残疾,准确来说,是腿有点毛病,整个人不能行走,只能靠轮椅。他很不满自身的状况,便一心寻死,她劝过他好多次,只说想开点,他偏听不进去,只认为自己存在于她的视线中是不应该的。记得那一个秋天的夜晚,窗外,树叶“刷刷”地往下飘落着,他给她读一篇小说的片段:海棠树的叶子又落了,树枝在风中摇。星星真不少,在遥远的宇宙间痴痴地望着我们居住的这颗星球……接着叙述的是一个亲人的离世。但他忽然不往下念了,只盯着她看。她迎着那眼神,看着看着人竟没了,好像历史上一首美妙的诗歌美妙过去了。她揉揉眼睛,才记起他已在此前的某一天,离家出走了。不是自杀,是出走了。而且有一段时间了。他一个带残疾的孩子,能跑到哪儿去呢?但他家人(还有她)硬是找不着他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他,名字是叫“铁生”……世上没有任何艺术能永远被记住,这不是对整个人类的记录或者记忆而言,而是对一个人的记忆来说。因而,他或者她的“人生艺术”(即身内艺术),是不是更另人难忘一些呢?既然我们逃不开那束缚东西的“束缚”,既然我们站不到更高的高于世俗生活的位置上,那何不明明白白地提出个人困惑并探询呢?个人可以是人生。不同的是,(这句话中的)后者可以说整个人类,前者只对她一个人而言。你我都不能说“个人”,因为那束缚,那限制。她还小的时候,已不清分了前世今生。现在看来,也不必分清那些。她的简单的个人故事,便是像以前某些不知名的诗一样,仅仅是一个所谓感动人的意境,然后一句“感动”,“美好”的话收束。那一个意境便是你做梦,梦到自己从一个心无旁骛的小女孩——她的身边经过时,你发现她竟然毫无所动,头也不抬,仍旧做自己的事情,仿佛你成了一个魂,她才是一个人。这诗意不在她身上,也不在你脑中,而在她身外那未知的空白处……诗意一旦产生,最容易被作者与读者忘记,那还是不做诗人,做平凡人吧。那个时候的她的整个,已是容易另人想起、怀念与难忘的了。你会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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