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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见到丈夫时,心里只有激动,她像是一滩软泥,被眼前的幻念凝聚在走廊的石柱上,仿佛早已习惯了隔岸观望的生活。只要他幸福着,这样就好。
想你,感觉你就在我的每一寸体肤,每一根血管。寻你,却怎么也找不到。当我抱着自己,你竟无端出现。你在我的脑海,我却触不着。我和你,仿佛对峙千年尽在此刻。
此情此景,大概唯有后代女子莲霞,才最知其中意。
莲霞,生在金陵。金陵这个地方,古往今来总是令人感叹不已。
莲霞生得漂亮,又凭着一身才艺,在金陵城名冠一时。她什么都不缺,对她而言钱财就是能换得一些些衣食的额外票据。相比之下,她更愿意活在情趣里。她在丁字帘前搭起了一处居室,往来客人颇多。那时她恰芳龄十三,轻姿弄舞,虽比不上能“掌上起舞”的赵飞燕,但舞一袖也能倾国倾城。孤单单的弱女子在江湖飘荡,难免卖艺,这似有降低她的身份,但,她不在乎。
生性爱读书的她,常常混迹才子名士之流,久而久之便也能吟诗作画。“楚畹幽兰冠从芳,双钧画法异寻常”,说的便是金陵四娘马守贞所作的双钩兰花图。闲暇之余,莲霞也试着画兰砚墨,梳洗身心的浮华。
像她这样体态娇娥又淑娟贤惠的女子必然会招惹多情男子。这天,某生步入了她的后院,两人初见便已觉同过千年。
她是太沉溺,琵琶声起如泣诉,某生端茶举齐眉以敬之。曲中的情意对多情的他而言不难体会,他似乎明了,她只要他娶了她,不管怎样的名分。然而某生家训在先,万万娶不得妓女,便赐她一首诗,道曰:
我有卿年卿始生,卿成国色我无成。
琵琶千古伤心事,误我华年莫误卿。
坐在那把藤椅上的他,心早被那藤蔓包裹。纵然有一万个对不起,也载不动她的哀愁。她气得无奈,仙境落入地狱般的失望。于是,即席和道:今生何必说三生,抽尽春蚕茧未成。谁解怜才胜好色,酒醒枕畔唤卿卿。
诗罢,两人对坐而泣,恨今世能遇千年一刻,却不能执手偕老。
那个夜晚,两人默默行走在秦淮河畔的夜里,两岸欢声笑语,河面映着酒家红楼星星般的灯光。柳枝摆弄着她修长的青袖,一艘如指甲大小的船渐渐进入两人视野,那是归来的客船,载着腆着酒肚、酩酊大醉的昏官。分别之时,莲霞泣泪涟涟,某生爱怜地看着外刚内柔的温顺女子,忍不住落下泪来。那时,他们都太纯真。
不久,金陵亡了,亡在浓睡不醒的歌舞升平中。待某生再踏进金陵的城池,已是凤去台空,看见城中战后的冷烟四起,他猜测莲霞纵使有再大的本事也难逃战争的无情,怕是早已香消玉碎。他找不到她,心灰意冷之后决定忘掉她,企图将别样的生活永远瞒着她。
然而二十年后,她出现了。出现在他华丽的官轿旁。她明显老了,老得已经不能相信那正是曾经不知迷了多少人的莲霞。
屈着身子坐进车辇的一刻,他听到擦身而过的风中低低的沉吟:“悔余翁,红药生,剑舞叟,皆死。世无知音,以千金市骏骨,与其伍俗子,宁赴西江,偕屈灵均作佳偶尔。”她回来了,在他浮华的中年走进他家的前庭。生活给他们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她早已死在某生的记忆里,现在却又回来了,带着一生的哀怨。某生怜惜她,但不再像从前,二十年的油滑生活早已改变了他的单纯,从他决定忘掉她的那一刻就立誓不再回头。
然而,当他见到她被流离割伤的容颜时,那些关于“铭记”的誓言仿佛在一瞬间被风撕裂,千片万片的飘散去远方。他不再放纵自己,但感情,终究回不到最初。
原来生活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一个人。清冷二十年,他富贵了,她萧条了;他浮华了,她绝望了。但,即使衰老的皱纹划出一道感情的界线,纵然他早已辨别不出她来,不变的还是那份藏在心灵最深最深的记忆。
也许,他们初见的一刻,便已冻结了千年。
也许,这就是缘份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只是纯真情感飘零多年再相逢的欲言又止。
也许,那些懵懂年少的美丽,就像秦淮河上的挥手送别,渐行、渐远,再也追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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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窗格
在阳光漫漫的某个早晨,我总能看到一个女子趴在窗间的背影,像是一幅画,等候着某个未知的世界。
小院闲窗春色深,重帘未卷影沉沉。倚楼无语理瑶琴。
远岫出云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梨花欲谢恐难禁。
——李清照《浣溪沙·春景》
小院闲窗,是怎样一幅景象?屋外树影婆娑,花草葱郁,鸟鸣的时候,感觉阳光更好。她趴在窗台上,留给我们一个被阳光镀着朦胧金边的背影。我们看不见她的容颜,于是浮想联翩,感觉美好像已停住了,像一幅水墨画从横梁垂下,又似记忆中的某个场景,仿佛在哪里见过。
是江南三月紧掩的窗扉?
那天,她推开很久没有推开过的窗,一缕阳光顿时从缝隙中穿透进昏暗的屋,如梭般摄入窗棂,将她的形投影在石板的墙上。那一天,鼓楼里终于听见闹市的喧嚣,是数月以来空气的解放。榜上有名的江南才子坐在装饰华丽的马背上,带着大红绣球,招摇过市。
京城的繁华腐蚀了他离开的誓言。他是答应了她的,高中后便来见她。那日她送他至石桥,他背着书箧打着油纸伞将要开始他的行程,她似乎有种奇怪的预感。
高高拱起的石桥,遮住了他的脸,只看见那把油纸伞像漂浮在岁月的波浪上一样,缓缓地,缓缓地被冲向远方。
是渔村五月清晨的窗棂?
自从丈夫出海以后,数月以来一直了无音信。她每天都守候在窗台,木质的小楼和芭蕉是渔村的所有景色,除此之外,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能吞噬一切的大海,人们像敬神一样崇拜着的大海。
望眼欲穿,望不见丈夫的影子。她还记得那日丈夫出海,等她赶到海边的时候,他挥着的手像一支风杆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海天相接的苍茫中。她不敢关窗,因为只要还能看见海,就以为他会回来;可她又害怕看到海,海浪拍打着沿岸礁石的声音,像鞭子一样不停地鞭笞在她的心上。她后悔找到它的时候,丈夫已经出洋。此时,她只能紧紧地握着拳头,像拽着丈夫的生命一样紧紧握着,手心里的那枚玉观音硌得她骨指发疼,但她不敢松开。
等待,漫长无期。
却是女子的家常便饭。那个时代的女子似乎从出生开始,便接二连三地经历着一个又一个等待,没有改变的机会,生命像一条河,她们是那河上的过客,只能顺着命运的河道不停地划下去,期望,期望在某个港口能够停一停。停一停,这样就好,但,连这个,时常也不能如愿。于是,生命便在一日一日的潮起潮落之间流去不再,乘一艘轻盈的船朝着某个未知世界的边缘飘去。
也许这就是女子的宿命吧。说来挺沉重,挺可悲。
相比其他女子,她毕竟是幸福的,她不是那嫁入皇宫的女子,一旦被打入冷宫,就只能活生生地看着容颜苍老。李清照还有她的赵明诚,夫妻之间曾经风风雨雨,依然有挽回的余地。
就像“秦室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一进门就是一生,要说她聪明就在此。那是赵王心气正高的时候。他是邯郸的峰,要什么有什么!登高台上一目天下,他心中自是江山美人两不相侵。自古帝王得美人,是再相得益彰不过了,酒席之上他满以为她会随了他,却不料被她当头一棒:“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敢置君王于千里之外者,仅此一女也。
罗敷喜采蚕桑,清照善理瑶琴。小阁藏春,瑶琴声声,沉香袅袅,相思深深。
白天,是李清照最孤独的时候,没有赵明诚在畔,只有一院梨花、一把闲情。男人在外面打拼,女子守候在家中,似乎这样的男女分工就是亘古不变的安排。其实女子有这样的生活方式也未尝不是好事。
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是明朗的。人生的春景,就在你不经意间突然降临,像有位天使将希望与幸福送到你的手上,不管你做什么,都是诗意般的美丽。于李清照来说,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还能自由的安排。琴棋书画样样都是她的兴趣。书画间就能找到情感的流放地。
于是,当男人们忙于事业奔波千里的时候,她也能悠然地活在闲窗闺阁中,抹一丝瑶琴,奏起轻音,安然地守望着心里的那份幸福。
然,细细想来,她似乎还有话没说出口,是逃避还是得过且过?其实还是在于赵明诚。她虽聪明,知道赵明诚对于仕途的热忱,但她从一开始就是他树上的一只玲珑鸟,怎么能开口对他讲:放弃仕途?
词里的李清照总是那么沉郁,不开心,我曾以为那是因她太闲暇。微微发亮的远方,在她依旧沉睡时醒来。管家从马厩里牵来的那匹白马,随着赵明诚的一声令下,在她的梦中一闪而过。待醒来之时,只觉耳畔还回想着策马声和清脆的蹄声,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眼前,还是空旷的墙壁和幻化在墙壁上的他离别时的背影。
也许,对她来说,赵府木窗的质感,已然久远了。
【17】桂洁
她像踏上了一叶轻舟,潮起又潮落,在远方巨大的皓月散发的光芒中,同那条船化作一个黑色的剪影,渐渐远去在水光相接的天边。
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
风度精神如彦辅,太鲜明。
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结苦粗生,
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
——李清照 《摊破浣溪沙》
又是一年桂枝香,满庭芳。窗外雨声万点,远方孩童的欢笑声回荡在她的耳边,像在记忆里,那些围着回廊奔跑的孩子,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不见。
睁开眼时,院子里实在寂静,赵明诚早已牵着那匹剽悍的马离开了宅院,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这个时候,墙外的那条巷子里已是商铺满满了,那些欢笑声像是从墙的那头穿越入梦的。也许是几个无知的幼童,硬拉着父亲的手嚷着要买风车;也许他们的父亲从破衣兜里摸出来的正是在富贵人家门前门后点头哈腰换来的几个子儿;也许做父亲的难得见一次孩子,他把子儿按在手艺人的桌板上,换了两只风车。孩子们还太小,他们乐滋滋地接过父亲手里的风车,此刻,他们眼里只有渴望多日的风车,而那藏匿在风车后面正偷偷注视着儿子们的苍老的眼神,只有呼悠悠转着的风车知道。
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当他们也有相似经历的时候,他们会忽然忆起这一幕,只是,那张满是皱纹的笑脸却再也看不清了。
也许,亲情的付出从来就不公平。是不是普天下所有的父母都如此爱着自己的儿女,将巨大的生存压力藏匿在身后,只为换得儿女一笑。那是不是普天下的儿女,都能读懂为他们付出最多的人?倘若不是,那么父母对子女的爱,子女对子女的子女的爱是否天生就是一种信仰?
像赵挺之,活着的时候,曾经与佞人勾搭,不顾儿媳陈情斗垮了李格非,自己当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要员,到头来,竟被昔日的政见同盟蔡京反咬一口,也没留下什么清名。他一生都在人们是非言论的夹缝中生存着,虽然事业步步高升,然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就连临终之前,那些繁乱如麻的官场纠葛都还没有结束。
然而,作为大家庭的顶梁柱,却早在与蔡京的争斗中为儿孙们置好了未来的路。至少作为一位父亲,他尽到了全部的责任,想把孩子们推离那一场劫难。
政见受到赵佶推崇后,赵挺之意识到权倾天下恶贯满盈的蔡京恐会断送大宋江山,屡次向皇上上奏其奸。蔡京害怕赵挺之留在京城成为自己日后的心腹之患,亦多次中伤赵挺之。赵挺之只好备好行囊,罢相归隐。但不久以后,又一次身居相位,但这一次,他没能再退到安全的岸边。大观元年三月,他在被罢黜后五日便撒手人寰。
身为父亲,他自知身陷囹圄,在劫难逃,就背着儿孙,在青州为他们置办好了退路。也许,他不想让子女看见自己受人凌辱。也许,他本想独自默默走向黑暗,哭也好笑也罢,再不用管负债的感情,却不料孩子们太执拗,迟迟不肯离开。
眼下正是金桂盛开的时候,若不是它惹人神往的幽香,真不能叫人察觉。花瓣小巧玲珑,用肥厚的绿叶埋藏着自己,就像无法安稳入睡的小女孩,习惯在厚厚被子的保护下寻找一份安全感。似乎它已经习惯于守在这个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