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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加耐心地等待着。他年幼无猜,根本没往坏处去想。他们可能只离开那么一会儿,他很有把握地这样想着,因为男爵还等着他的回话呢。但是好几个小时过去了,不安开始潜入他的心头。真的,打这位陌生的、诱人的人进入了他幼小的、天真无邪的生活那一天起,这孩子整天都处于紧张、激动和纷乱的状态之中。在孩子的纤细纯洁的机体上,任何激情都会留下痕迹,如同在化软了的蜡上一样。他的眼皮又开始神经质地颤动了,他的脸色更苍白了。埃德加等啊,等啊,起先是不耐烦,后来就激动不安,末了几乎要哭了。但他一直没有什么怨恨,他盲目地信赖这位出色的朋友。他想可能是个误会。他暗自害怕,也许朋友托他办的事他理解错了,这个念头折磨着他。
他们终于回来了,两人愉快地聊着天,丝毫也没有什么惊讶的表示,这可真令人奇怪极了。看来,方才少了他,他们根本没当回事:“我们迎你去了,希望在路上碰见你。埃狄。”男爵说,并不问托付他办的事。他们居然没有在路上碰见他,这使孩子大为诧异。他向他们保证说,他是沿着笔直的那条小道跑去跑回的,并问他们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刚说到这里,妈妈就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小孩子不要多嘴。”
埃德加气得涨红了脸。在他的朋友面前贬低他,这种卑劣的行为已经是第二次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确信,他已不是孩子了,而她为什么总要把他当成孩子?显然她嫉妒他有个朋友,挖空心思想把他的朋友拉过去。对了,刚才肯定是她故意把男爵领错路的。不过,他是不会让她羞辱自己的,这一点她应该明白。他现在就要让她瞧瞧自己的反抗。埃德加决定今天吃饭的时候只同他的朋友说话,跟她一句话也不说。
但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报复,甚至连他这个人也好像没有看见。这使他很难受,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啊!而他,昨天还是三人聚会的中心!现在他们把他撇在一边,只顾自己交谈,互相调侃,可是没有一句活与他相干,仿佛他掉到桌子底下去了。他两颊充血,喉咙里像是长了个肉瘤,堵塞了呼吸。他越来越愤慨地意识到自己竟是那样的无足轻重。难道他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坐着,看着他母亲把他的朋友抢去,除了沉默之外不能进行什么反抗了吗? 他觉得,除非他站起来,突然用两个拳头敲桌子,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注意到他。但是他控制住子自己,只是放下了刀叉,一口也不吃了。他们很久也没发现他不吃东西,只是到最后一道菜时,母亲才奇怪地注意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了。讨厌,他心里说道,从来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我是不是病了,别的事情她都觉得无关紧要。他冷冷地回答说,他不想吃,这她也就满意了。没有什么事,什么事也不会促使他们对他加以理睬啊。男爵似乎已经完全把他忘了,至少他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越来越烫的泪水涌进了他的眼睛,他不得不使用孩子的滑头办法,在旁人看见以前,迅速拿起餐巾,好使这该死的幼稚的泪水不至于毫无顾忌地流下双颊。这顿饭结束的时候,他舒了一口气。
小冲突(2)
吃饭的时候,他母亲建议一起坐马车到玛丽娅·舒茨去玩一次。埃德加听见了,用牙齿咬着嘴唇。看来她连一分钟也不让他同他的朋友单独待在一起。现在她边站起来边对他说:“埃德加,你要把功课全忘了,你得留在房里把功课补一补。”听到这话.他对她恨到了极点。他又握紧孩子的小拳头。她老是要在他的朋友面前侮辱他,她老是要当着众人的面让人想到他还是个孩子,他还得上学,并且只能在大人脚下忍气吞声。这回的用意可是一目了然的。他未作回答,立即把身子扭了过去。“噢,又不高兴了。”她笑着说,随后就对男爵说:“让他做一个小时的功课,难道真的太过分了吗?”
“喏,做一两个小时功课不会有什么害处的。”这个男爵,他一度把自己称为他的好朋友的男爵,曾经嘲笑他是书呆子的男爵,现在他竟说出这种话来!孩子一听,感到浑身发凉,血液凝固。
这是默契吗?他们两个当真已经联合起来对付我了吗?孩子的目光里闪耀着怒火。“我爸爸不许我在此地学习,爸爸要我在这儿休养。”他一下把这句话甩了出来,带有一种对自己疾病的骄傲,绝望地死抱住父亲的话、父亲的威望不放。他把这句话当做是一种威胁说了出来。值得注意的是,这句话看来确实使那两个人听了不舒服。母亲把目光移开,只用手指烦躁不安地敲着桌子。他们之间出现一阵难堪的沉默。“随你吧,埃狄。” 最后男爵硬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我反正不用再考试了,我早就考过了,门门不及格。”
但是,埃德加听了这句玩笑话并没有笑,只是用审视的、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他,仿佛要深入到他的灵魂中去似的。发生了什么事呢?他们两个之间是起了某种变化,不过这孩子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不安地移动着他的目光,在他的心里有一把小槌子剧烈地敲着:最初的怀疑。
灼人的秘密(1)
“他们怎么变得这样?”在滚滚向前的马车上,孩子坐在他们对面沉思起来。他们为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待我了呢?当我瞧妈妈时,她为什么总是避开我的目光呢?而他又为什么总要在我的面前开玩笑,扮演小丑呢?他们两人不再像昨天和前天那样跟我说话了,我仿佛觉得他们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妈妈的嘴唇今天这么红,她一定抹了口红了。我从来没有见她这么打扮过。而他呢,老是蹙着眉头,好像我侮辱了他似的。我确实没有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啊,没说过一句让他们生气的话呀! 不,原因不在我身上,因为他们互相之间的态度也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好像干了什么事,而又不敢讲出来。他们不再像昨天那样谈笑风生、兴致勃勃了。他们很拘束、发窘,他们一定瞒着什么事。他们两人之间准有个什么秘密,不想让我知道。这个秘密无论如何我要把它弄个水落石出,不惜任何代价。我已经知道了,他们一直对我保守的秘密,一定是书上讲的那种,或者是歌剧里演的那种,男人和女人,伸开胳膊,面对面唱歌,拥抱,又互相推开。这一定是同我的法语女教师的秘密一样的,爸爸同她相处得很不好,后来就把她辞掉了。所有这些事情都有关联,这我感觉到了,可就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哦,要弄明白它,一定要弄明白它,这个秘密,只要把它拿到手——这把能打开所有的大门的钥匙——那我就不再是孩子,不让他们再来搪塞和欺骗我了!不只现在,就是永远也不让人搪塞和欺骗!对孩子他们总是把什么事都隐瞒起来。我要揭穿他们的这件事,揭穿这个可怕的秘密。当他这样独自认真地苦苦思索时,他的额头上起了一道深深的皱纹。车厢外的景色他连望都不望。这个瘦弱的十二岁的孩子看起来几乎老了。窗外,四周色彩绚丽,山上的针叶林染着一片明净的绿色,山谷沐浴在暮春的柔和光泽里。他一眼也不瞧这些景色,只是不住地盯着坐在他对面马车后座上的两个人,仿佛用一根钓竿一样,用灼热的目光要从他们眼睛的深处把这个秘密钩出来似的。再没有别的比令人头脑发热的怀疑更能增加聪明才智了,再没有别的比通往黑暗的行程更能使不成熟的智力得到各种发展的可能了。有时候只有一扇很薄的门,就把孩子同我们称之为现实的世界隔开了,而偶然刮来的一阵风,就能为他们打开这扇门。
埃德加蓦地感到,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接近这个未知的巨大秘密,他感觉到它就在面前,伸手可取,这是以前所不曾有过的情形,虽说还隐蔽着,还像一个没有解开的谜,但是很近,近在咫尺。这种感觉鼓舞着他,使他显出突然郑重其事的严肃神情。因为他下意识地感到自己已经处在童年时代的边沿。
对面的两个人心里感到某种隐隐约约的障碍,但没料到这阻力来自那个男孩子。三人同车使他俩感到处处受碍,很不自在。他们对面那双森然闪着火焰的眼睛打扰着他们。他们几乎不敢说,也不敢看。他们几乎不敢交谈,不敢以目送情。他们现在不再回到以前那种轻松的社交谈话上去了,而是很深地陷入语调亲昵、用词挑逗的阶段,常为轻佻地、偷偷地触摸而颤抖不已。他们的谈话常常接不下去。谈话中断了,想继续下去,但由于那孩子固执地沉默着,这谈话就像走几步就绊在石头上跌一跤似的。
他那固执的缄口不语,尤其对于他母亲来说是一种重压。她小心翼翼地斜眼瞧他,不禁吃了一惊,原来她突然间,也是头一回发现,这孩子抿紧嘴唇的样子,酷似她丈夫在受刺激或被惹怒时的模样。恰恰是现在。她有外遇时,想起她丈夫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觉得,这孩子像是鬼怪,像是良心的卫士,在这马车里一点大的地方,在她对面只有十英寸的距离,滴溜溜滚动着黑黝黝的眼睛。在苍白的额下窥视着。这使她加倍地忍受不了。这时,埃德加突然抬起头来,仅仅一秒钟。他们两个马上垂下目光,并且都感觉到了他们在互相窥伺,这在他们的生活里还是第一次。在此之前,母子两人亲密无间,但是现在两人之间,她和他之间,忽然有了什么东西,关系完全变了样。生平第一次,他们开始察觉到,他们两人的命运彼此分开了,两人都已经在暗暗地憎恨对方,只是由于这憎恨刚刚萌发,他们都还不敢承认。
马匹又在旅馆门前停下了,三个人都舒了一口气。这是一次不愉快的远游,这一点大家都感觉到了,可是谁都不敢说。埃德加第一个跳下马车。他母亲推说头痛,表示了歉意,匆匆上楼去了。她又累又乏,要独自清静一会儿。埃德加和男爵留了下来。男爵给马车夫付了钱,看了看表,径自往前厅走去,毫不理睬孩子。孩子望着男爵那优雅、修长的背影,正迈着有节奏的、轻快飘逸的步履。这步履曾使这孩子着迷,昨天他还偷偷对着镜子模仿哩!男爵从一旁径直走去。他显然忘了这个孩子,让他在马车夫旁边,在马旁边站着,仿佛这孩子与他毫不相干。
当埃德加眼看男爵——不管怎样,埃德加还始终迷恋着他——这样从旁走开时,他心中有什么东西裂成了两半。男爵就这样走开了,没有用大衣触他一下,没有向他这个知道自己确实毫无过错的孩子说一句话,他心里绝望了。费尽气力保持的镇静崩溃了,人为地加重了尊严的担子从他过于狭窄的肩头滑了下来,他又变成一个孩子,同昨天和以前一样,渺小幼稚,一个受气包。这使他违反自己的意志向前走去。他迈着哆嗦的步子,迅速跟着男爵,在男爵正要上楼梯的时候,他在前面拦住了他,眼里饱含难以忍住的泪水,硬挤出了下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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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人的秘密(2)
“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您不理我了! 您现在为什么总是这么疏远我?为什么妈妈也这样?为什么您总想把我支开?是您觉得我碍事,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事?”
男爵愣住了。这声音里有那么一种东西,使他不知所措,使他心肠软了起来。他对这个毫无恶意的孩子产生了同情心。“埃狄,你是个傻瓜!我只是今天情绪不好。你是个可爱的孩子,我真的很喜欢你。”说着他使劲地来回抚弄着他的头发,但他的脸却扭开了一半,避免瞧这双大大的、湿润的、哀求的、孩子的眼睛。他演的这出喜剧开始使他有点痛心了。本来他对自己如此厚颜无耻地玩弄这个孩子的爱已经感到羞愧了,而这软弱无力的、颤动的、如泣如诉的声音更使他感到痛苦。 “上楼去吧,埃狄,今天晚上我们又会相聚的,你放心。”他抚慰地说。
“但您别让我妈妈早早就打发我上楼去,好吗?”
“行,行,埃狄,我不让她叫你上楼。”男爵笑着说,“现在上楼去吧,我得换身衣服去吃晚餐。”
埃德加走了,此刻感到十分高兴。但是过不多久,心中那把锤子又开始敲起来了。他从昨天起已经大了好几岁;猜疑,这位不速之客业已牢牢地盘踞在他的心里了。
他等待着。这是关键性的考验。他们一道进餐。九点了,然而母亲并没有打发他上床去。他变得不宁了。她为什么偏偏今天让他在这儿待这么久?而以往她是一到时间就打发他走的呀?难道男爵把他的愿望和谈话告诉给她了?突然间他感到难以名状的后悔,今天真不该以完全信赖的心情去追他啊。十点钟,他母亲突然站起身来同男爵告辞。奇怪的是,男爵对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