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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勃利托,小心你的衣服。玛里娜,别弄坏鞋子。饭后水果,两个人吃一根香蕉就够了。”
吃饭无规律可言,往热奶里泡一泡没有黄油的面包,鸡蛋加西红柿,面条加上少得可怜的沙拉酱,餐桌上都是穷人吃的饭。
对孩子来说,有了爱,少吃一顿饭算不了什么。但是让一位装腔作势的母亲没完没了地训斥却让人受不了。还没吃两口,母亲就不容分说地来上一大套说教。打断我们的话头,不让我们说话,还把她的理论胡乱套用一气:
“甜瓜和草莓是水果中的极品……我喜欢红颜色的水果,毕加索说对皮肤有好处……我就喜欢短裙……喜欢大乳房,毕加索也喜欢短裙……也喜欢大乳房。唉,这场没完没了的阿尔及利亚战争。毕加索支持阿尔及利亚的民阵是有道理的……”
这些废话、蠢话糟蹋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真巴不得早点离开饭桌。
6月到了,意味着假期、沙滩、自行车、小舢板、小伙伴……母亲也很高兴穿着三点式游泳衣躺在沙滩上,还有她那帮二流子。
尽管这样,这也让人兴奋。不管怎么说,高兴就行。
半夜三更,电话响了。巴勃利托和我从梦中惊醒,屏住气。我们知道是来电话的是父亲。像往常一样,大概是从一家酒吧打来的。铃声还在响,三声,四声。沉默。妈妈摘下话筒。
“你以为他会来看我们吗?”巴勃利托轻声说。
我没有说话,但希望是真的。
我们一大早就爬起来,忙着打扫厨房:洗餐具,擦地板,把抹布凉在阳台上。
为母亲准备早餐:托盘、杯子、壶、糖。不,不要糖,吃糖要长胖的。我们看了看闹钟。9点整。还有等两小时才能叫醒她。
于是,我们只好静等,不敢动一动。
“他还记得有孩子,”母亲咕哝道。“他说要来看你们。”
“什么时候?”
“1点钟。在下面。”
在下面。爸爸现在没资格上家来了。我们再也不能给他看我们的房间,再也不能给他看巴勃利托在鞋盒里做的城堡,再也不能让他看我们的作业本,还有我们画在墙上的图画。
已是可望而不可及了。再也不能与他分享我们孩子的世界了。
加州庄园,等在栅栏前,老门房的脚步声,钥匙在锁孔中转动声,生硬的问话:
“有预约吗?”
院子、铺石甬道、台阶,还有杰奎琳·罗克不友善的话语:
“老爷正在淋浴。先在院子里玩会儿吧。”
她的声调生硬,无理。但她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只能服从。
腊肠犬鲂鱼跟在后面,巴勃利托和我手拉手漫步在院子里。我们不敢跑动,更不敢出声说话。老爷正在洗浴。这神圣庄严的时刻我们是不能骚扰的。
父亲跟在身后,嘴上叼着烟,弓着腰,走在长满青草的雕塑中间。他顺手摘下一片薰衣草的叶子放到鼻子下闻一闻。是什么香味?可是童年时的气味?然而毕加索难道还看重他儿时的气味?
我扔下巴勃利托赶到他的身边,把手放进他的手中。我爱他,他是我父亲。
现在,我们是在画室中,爷爷穿着裤衩,一件宽松的棉质裤衩,男性特征显露无遗:对于像我这样八岁的小女孩都不雅,而后来,等我已是知廉知耻的十七岁大姑娘时他还是这副样子见我们。
目中无人还是有意挑逗?都不是。我想,他七十六岁的年纪,如此穿戴,不管是在我面前,在厨娘面前还是在年轻的家务女工面前都无所谓。他的性器官,如同他的画笔,如同堆在餐盘里的鱼刺,如同山羊埃斯梅拉达到处拉的羊粪蛋,如同地上那一大堆生锈的空罐头盒子。这些东西都是毕加索作品的一部分,每个人都必须接受。即便不讨人喜欢也要接受。
椰枣、无花果和核桃从他手指间一过,一声大笑,马上就是一堂课。荒诞、无理:
“记住,孩子们,什么不要也可以过得很好。鞋子、穿的,就连吃的都可以不要。瞧我,什么也不需要。”
巴勃利托和我连头发根都羞红了。我母亲会不会写过一封信向他抱怨什么了?他会不会不给父亲抚养费了?我们再一次觉得有种负罪感压在心头。
他穿着破旧的海魂衫、歪歪斜斜的裤衩、磨损的草底帆布鞋,确实什么都不需要。我们有什么好抱怨的?爷爷跟我们一样,是穷人。唯一的区别是他是有钱的穷人,而我们今晚又要吃面条了。
“重要的是,”他兴致勃勃地接着说,“重要的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的爷爷毕加索》17(2)
父亲好像劈头挨了一鞭子。他垂下目光,喃喃地说:
“ 巴勃罗;你要的那些画我已从巴黎带回来了,都放在车里。”
逃避,遁词,胆怯。
又一次害怕惹恼强悍的人身牛头怪兽,可怜的他只能靠这么一招来解围。
爷爷没起身,只是笑了笑。
“保罗;”他总算网开一面,不再穷追不舍了,“星期天多明金在阿尔勒有一场斗牛。你陪我去看吧。”
然后又向我们转过身说道:
“如果你愿意,把巴勃利托和玛里娜也带上。不管怎么说,他们身上流淌着西班牙人的血。”
接见结束。巴勃利托和我高兴地谢谢爷爷赐予我们愉快的一天。他向我弯下身,接受了我的亲吻又大笑着说道:
“Hasta la vista; muchachos! A domingo proximo ! 〃
我们朝栅栏走去,父亲正在栅栏前从那辆奥兹莫比尔的后备箱往外拿画,因为还要送到屋里,便让我们乖乖地等会儿。
他回来了,步履轻盈,笑眯眯的。显然,爷爷这次表现得一定很慷慨。不是心,而是钱。
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吃上从儒安湾街上的达·路易吉店里买来的比萨饼了。
少有的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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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毕加索》18(1)
“老爷不愿意别人打扰。”
我们的头低下来,回家吧。爷爷是别人的,不属于我们。
我们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他。难道人们有权利喜欢一个拒不见自己孩子的人吗?
然而很多人都说爷爷很尊重别人。曾有人看见他送客一直送到加州庄园大门口,为他们采摘花园里的柠檬。他曾为来自瓦洛里的理发师欧仁·阿利亚画过速描; 为尼斯的裁缝米谢勒·萨波纳画过画。甚至给自己的狗画过一只盘子。
但是却什么也没为我们画过。
这就是毕加索。
当然也有些拜访是令人欣慰的,父亲很放松,爷爷很高兴。他们在一起谈论西班牙,谈论在西班牙的亲戚,谈论旅行计划,气氛非常融洽。
我们屏住气,以免破坏这和谐、幸福的时刻。
还有后来,我们几个同龄人,爷爷称之为“一帮孩子”,其中有帕洛马和克劳德(弗朗索瓦丝·吉洛的孩子),卡特莉娜·于坦(杰奎琳·罗克的女儿),还有我们两个保罗的孩子,大家在一起玩。都是年龄差两三岁的孩子。叔叔、姨妈、侄子、侄女都穿着短裤,在加州庄园乱七八糟的世界里一个比一个淘气、调皮,大厅马赛克地面上画的都是格子,猫儿趴在花园里的树上和雕塑上,我们在储藏室里玩捉迷藏,楼梯上追着打闹玩耍,吵闹声、喊叫声、打闹声伴随着毕加索加油助威声,他是这些孩子的爸爸,又是那些孩子的爷爷。不过,对于所有的人来说,却是个玩伴。
这样的时刻对于我来说简直太神奇了。总的说来,那时我们还是被认可的。在玩瞎子摸人游戏时,抓阄该我蒙眼睛了,我担心看不见这神奇的场面,就大喊大叫:
“我不要看不见,饶了我吧,我不愿意看不见。”
“不愿意看不见。”双重否定等于肯定。我想吸吮眼前不可多见的幸福时刻的蜜汗。
那时,帕洛马和克劳德的母亲还没有冲出把她囚禁得太久的加州庄园的大门,她的两个孩子还可以住在庄园里。
那时,巴勃利托和我还能见到爸爸妈妈的争吵的幸福时刻。
那时候,我们俩还可以接长不短地在城堡中住上一夜,但从来没超过两夜,房间是临时在过道搭成的。我们的存在打扰了毕加索的工作,也打扰了杰奎琳·罗克;因为她要与老爷单独呆在她在毕加索周围立起的黄金牢笼里。
还有些时候, 巴勃利托和我来时不敢大声喧哗。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爸爸不想让我听到爷爷对他的责备:“你养活不了他们”,“他们得有一个负责的爸爸”……
我觉得这些武断的教训很没有意思,也可怜爸爸在这位虐待狂面前的态度。
为了逃避,我就尽量去想大海、阳光、海滩、同伴和那条破旧的小舢板。我设想有一位渔夫爸爸每天带我们出海打鱼,然后拿到市场上去卖。一位不愿依附毕加索而忙于家务的母亲。还有一位爷爷毕加索……
我还设想了一些亲戚,不过这些亲戚不是别人强加给我的。
同样我还回忆起卡特莉娜·于坦给我们谈起为了不影响大师的工作,她母亲把她送进学校。百无聊赖之际,她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给我们上起了课。这是一位严厉的教师,脸上挂着微笑,戒尺却往手上打。
她对我们的惩处也许是一种发泄;是对毕加索的加州庄园不接受她而表示的不满。
有一天,我曾看见爷爷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禁大吃一惊。变成毕加索夫人的杰奎琳·罗克会用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告诉我们见爷爷的时间快结束了,一次;在她还没有做出表示之前,我为了看看还剩下多少分钟,下意识地看了看手上的表,那只表是妈妈不知怎么心血来潮,过分慷慨送给我的。没想到爷爷竟然投来一个痛苦的眼神:
“你烦了?”他问我。
我这是第一次看到爷爷真实的烦恼、真实的目光:那是一位实实在在的爷爷的目光。
我的心灵受到了触动,不能打破这美好的时刻,我没有出声回答爷爷。我心中好担心我们惹他心烦的毕加索会重新浮现出来,担心他会赶走这昙花一现的充满深情的一刻,而我却把这一闪而过的光明牢牢地铭记在脑海之中。
房地产开发商在加州庄园花园边上建起了一座房宅,挡住了遥望大海和勒兰岛的视线,破坏了城堡的景观,爷爷便在穆汕买下了一处普罗旺斯风格的庄园——生命圣母院。
这是一座真正的军事掩体,周围布满了电网和铁丝网。门口安装了一套摄像装置可以监视来人 ,院子里还放养着随时准备扑向不速之客的大狼狗。
到生命圣母院的拜访变成了由铁面无私的圣地卫士杰奎琳操控的正式官方会见。
毕加索是否知晓她筑起的壁垒?我真担心他是知道这一切的。因为只有他本人才可以赋予杰奎琳这种权力。
受弗朗索瓦丝·吉洛那本《与毕加索生活在一起》的伤害,爷爷已不再接纳克劳德和帕洛马,而且为了摆不到桌面上的理由,爷爷也拒绝接纳玛丽…泰蕾兹·瓦尔特的女儿玛雅。这一时期,只有我父亲还可以见到毕加索,而且很看重一定要有巴勃利托和我陪伴着,以便证实他还在照顾我们。为什么我们见爷爷时他总是在场?为什么从来没有一次他不在场?否则,我们可以向他表明我们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配件。否则,我们本来可以向他打开想象之门,让他明白我们所期待于他的是什么。
。。
《我的爷爷毕加索》18(2)
然而,爷爷和我们之间有一道铁幕,而这道铁幕对我们来说太沉重了。它封杀了我们的质疑、我们的愿望、我们的痛苦。
加州庄园一闪而过的光明哪儿去了?在这儿,在生命圣母院,一切都那么冷冰,那松柏围成的墓地,那忧郁的橄榄树,那不可逾越的院墙,还有从窥视镜孔中发出的冷冰冰的声音:
“谁?”
“是保罗,保罗和孩子们。“
沉默,然后:
“主人不想见你们。”
一周后,还是拒不相见,只闻声不见人:
“主人不在……”
或者:
“主人在休息。”
“主人同意接见你们了。”
爷爷终于可以在画室中接见我们了。那间画室简直就像过去教堂埋葬死人的地下室。这座教堂的神父杰奎琳也在场,旁边还有一条阿富汗种大狼狗。
“小心点,狗咬人,”说完她就像影子般消失了。
“让你们久等了?”
我们所听到的这个没有一点欢悦的问话是爷爷的声音。我们没看见他是如何进来的。他从天上下来的?
“你好, 巴勃罗;”父亲轻声说。“孩子们想看看你……”
毕加索用眼睛与我们打了个招呼,目光咄咄逼人。
远在搬来生命圣母院之前,毕加索还住过著名的圣维克多山的沃韦纳格堡,那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