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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汽车跑去,突然感到脚下一紧,竟然没有迈开腿。
“不能去啊孩子。”那位中年妇女死死抱住了雷鸣的双腿,“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一位大腿骨折的中年人坐在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冲雷鸣喊,“我这里能看见山崖上面!又来啦!又来啦!快躲开啊!”
只是一转瞬间,雷鸣扭过头去看那辆几乎被泥石流淹没了的汽车,在一片轰然巨响中,完全的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泥水飞溅,乱石跃空,一次更大更猛烈的泥石流从山坡上滑下来了,黑色的洪流像一只冲动的野马,瞬间便吞没了那辆可怜的汽车。雷鸣绝望的叫喊声被石头和泥水一波波地碾碎,洒在了山路上,变成了天空上的乌云。
雷鸣的脑子一下子懵了,他冲着废墟喊陆班长,不顾一切地冒着从天而降的石块奔向那已经被泥水掩埋的汽车。他提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找到的镢头,拼命地凿着覆盖着泥水的汽车。似乎有人上来拉他,劝他,可雷鸣的耳朵却什么都听不见。远处的山腰上,一支军车车队正在绕着山路向泥石流发生的路短迂回开进。
终于,有人来帮忙了,雷鸣看到一些绿色的人影在他身边晃动。他没有半分停歇,依旧拼命挖着泥水下的汽车,终于挖出了陆兵。
陆兵躺在汽车座位地下,眼睛半睁着,泥水和鲜血浸透了身上的军装,嘴巴微微张合。雷鸣扑到陆兵的身边,他认出了雷鸣,眼睛睁得大了些,嘴唇轻轻颤动。雷鸣知道陆兵是想对自己说话。旁边有人上来帮忙,打算从座位下抬出陆兵。雷鸣甩开那些人的手臂,抱起陆兵转身向外跑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雷鸣感到陆兵轻得像一团新摘下的棉花似的。抬出去之后雷鸣才发现周围聚满了穿迷彩服的军人,似乎都是211团的人。他冲他们大喊,“我要救护车,这有救护车吗?” 整个山都能听到他的嘶哑声音。
有人开着一辆吉普车来了,赵天弓和一个卫生员从车里跳了下来,和雷鸣一起把陆兵搬上了车。搬上车的时候,陆兵的睫毛剧烈抖动着,鼻子微微弓起,露出很痛苦的表情,又忽然轻松下来,眼角眉梢都盛开了,他轻轻地叫着什么,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一点光彩。雷鸣又大喊,“班长,你说什么呢,你说什么呢?”然后他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掉在陆兵的脸上,掉在他的眼眶上,流进了他的眼窝。陆兵冲着雷鸣微笑,张了张没有血色的嘴唇,眼睛又慢慢闭上了。雷鸣的五脏六腑瞬间全被拎了起来,哇的一声,将头贴在陆兵的脸上大哭了起来,他像狼一样撕心裂肺般嚎着,“班长!你睁开眼睛!不许睡觉!”
吉普车在山路上风驰电掣的时候,雷鸣不禁抱着陆兵失声痛哭,泪水翻滚着覆盖了脸颊,哭得都喘不过气了。一个卫生员用绷带给陆兵包扎止血,他的腹部有一个大洞,卫生员用绷带和棉花填着伤口,可绷带和棉花刚一填上就被血染红了。雷鸣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急忙向后退去,他撞倒了车上一瓶喝剩下的纯净水,全洒在躺在担架上的陆兵身上了。水花打在了他的脸上,散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他哇哇叫着,猛得跪在担架前,用手掌一点点擦着, 擦着擦着他就看到,陆兵的脸上都是血水,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到处都淌着红艳艳的血水,雷鸣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来手上沾得都是他的血,他哆嗦着用干净的卫生棉,给陆兵一点点擦干净。赵天弓做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脑袋向后使劲扭着,眼睛瞪得出奇地大,使劲盯着陆兵,眼皮一眨不眨,像在盯什么珍贵的宝物。
雷鸣正仔细地擦着,猛地看见陆兵的身体起伏突然加剧,胸膛向上用力挺着,快要挤破迷彩服。陆兵这么剧烈地呼吸让雷鸣不知所措,他冲卫生员喊,怎么办怎么办?卫生员说你别挡着啊,没看见他喘不上来气呀!雷鸣转头看到陆兵的眼睛忽然睁得很大,他忙凑过去,陆兵忽然掐住了他的手,掐得他很疼。赵天弓从副驾驶的位置上伸出手来,还是热的。此刻,陆兵缓缓闭上了眼睛,像熟睡一样。大家看到他的脸颊上骤然升起了两朵鲜红的云彩,这两块云彩像被阳光点燃的晚霞,生生地在燃烧着,蹊跷怪异。现在的陆兵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失血的人,更像是精神抖擞的战士。雷鸣顿时心肝俱裂,他听说过回光返照的说法。
没过几分钟,陆兵那只掐着雷鸣的手就开始冷了,雷鸣摸他的手臂,从小臂到大臂,一寸一寸的冷下去,雷鸣又摸他的另一只手,也开始冷了。雷鸣脱了他的裤子,摸他的双腿,冰冷冰冷的。他的全身几乎都冷了,只有脸还是热的,雷鸣*上衣,用胸口贴着他的脸,他脸上的暖气像是水在蒸发一般,一丝丝的从雷鸣的胸膛上冒出去,一会儿他捏着雷鸣的手突然松开了,头顿时歪在了雷鸣的胸口。雷鸣大叫他,陆班,陆班。他没有任何反映。赵天弓瞬间泪流满面,说了一句话,
“六子,走好。”
终于到了县城医院,雷鸣抱着陆兵跑下救护车。他像一只发疯的狗窜进急诊室,大哭着叫医生快救救他,救救他。医生们像炸了窝的蜜蜂一样在屋子里乱飞。陆兵的身体还被雷鸣死死地抱在怀里,他的头不断的垂下去,雷鸣用手托着,身体弯成一只虾,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脖子。雷鸣觉得陆兵只是睡着了,他怕弄疼他。
医生和护士们在陆兵的身体上忙碌着,雷鸣神情恍惚目光呆滞地站在一旁哭泣,他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像苍蝇一样哼哼着哭,赵天弓也来了,看了一眼就去跑找医院的领导。雷鸣不敢看医生们的动作,背过身去,转过脸飞快地抹着眼泪。他情不自禁地把脸挨在急诊室的门上,嘴很自然地张开了,他用牙齿咬着门框,咬得嘎蹦嘎蹦响,在响亮的声音中好多木屑簇簇地落下来,他的嘴里填满了油漆的味道。几分钟后,一个戴眼镜的大夫在旁边小声告诉雷鸣,没用了,人在救护车上就死了,瞳孔早都散了。雷鸣不相信,他怎么能够相信?他扑在陆兵身上,吐掉一嘴的木屑,口对口给陆兵做人工呼吸,他的嘴唇好冷,像一块冰糕,雷鸣死死贴着他的嘴唇,拼命向里面吐气。有一刻他觉得陆兵动了一下,他非常兴奋地继续吐着气,可雷鸣觉得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小,吐的气越来越少,但他仍不放松,他知道这是他能做的唯一的事。这种机械化的动作让他呼吸艰难,后来雷鸣的眼前一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雷鸣从一张满是消毒药水的床上猛得睁开眼睛,想起陆兵,大喊他的名字,医生拿着针筒向他走过来,死死按住他的胳膊,说你冷静些你冷静些。雷鸣一巴掌扇过去,又补了一脚,那医生就像只蚊子一样贴在了墙壁上。房间里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全傻了,雷鸣夺过一把剪子,站在床上挥舞着大喊,我班长在哪?喊了两遍,一屋子的人就呼噜呼噜全跑光了,只剩下一个胖乎乎的小护士,她的腿微微发抖,战战惊惊地说,你,你把剪子放下我带你去找他。
太平间里的陆兵仍然睁着双眼,他可能临死前太想再看看外面的阳光了,或者是想再看看雷鸣。他的眼球一动不动,那些恍惚存在的目光像潮水一样涣散开去,雷鸣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陆兵胳膊上的血迹干了,雷鸣用手指给他小心翼翼地一块一块剥下来,露出坚硬冰冷的皮肤。雷鸣就趴在医院冰冷的太平间里,蹲在陆兵冰冷发硬的身体上哭得发抖,他第一次听见自己尽情的哭声,仿佛要把压抑20多年来的声音全部哭出来,他像是仰望天空似的,抬起脸放声大哭着,可他只看到灰暗的天花板。雷鸣的哭声放肆而激昂,像在太平间里炸响的一个又一个暴雷,惊得旁边的小胖护士像幽灵一样悄悄溜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雷鸣哭到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了,就跪在地上。他把自己的腰都哭疼了,哭得都不敢动了,而后他听见一种奇怪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被锋利的刃捅破胸口之后喷射出来似的,那是他现在的哭声,如果它还能算做是哭声的话,等这种声音渐渐消失时,雷鸣的手和脚突然抽动起来,一会儿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118 烈士
清晨的211团里一片寂静。
“陆班不能成为烈士?为什么?”陆兵出事后的第3天,雷鸣站在赵天弓的办公室里,语气中带着极度愤怒,“把活留给别人,把死留给自己,这样还不能成为烈士?”
赵天弓站在窗台前,双眼注视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一队穿着迷彩服的士兵冒着雨从机关楼门前匆匆跑过,赵天弓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最后一名士兵消失在雨幕之中才转过头,看着雷鸣毫无表情的面容,低声说道,“这是领导的意思。”
“领导的意思?”雷鸣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回答,“团长,我看是某个领导的意思吧。”
赵天弓从抽屉里拿出烟来抽,他吐了一口蓝色的烟雾,说道,“雷鸣,我现在是副团长,我已经尽力了。王政委说,陆兵没有救人的实际行动,充其量只算一个遇害人员,不能算烈士,而且,除了你讲述的过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为陆兵所说过的话做证明。”
雷鸣的脸上还是不动声色,他只是淡淡说道,“宁锋,杨槐失踪,陆兵牺牲,也许是我的命太硬,把当年的飞虎们都克走了。好在我也马上要退伍了,终于不会再给211团添麻烦了。”
赵天弓叹了口气,眼圈有些发红,说道,“小雷,你不要多想,这些都是意外,我保证将来会还他们一个公道,还有,这个是你的。”赵天弓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红布绒盒子和一张牛皮纸,递到雷鸣面前,说,“这是给你的,最近团里忙全军工兵比武的事情,就不给你举办什么仪式了。”
雷鸣打开盒子一看,一枚闪闪发光的三等功军功章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又打开那张牛皮纸,原来是一张立功证书,写着一些空洞枯燥的赞美话语。雷鸣还未看完,双手猛得一抖,那张证书就忽悠着落到了地上。
“这些东西在我眼睛里就和倒掉火药的地雷一样,有个屁用!”雷鸣不屑地歪歪嘴角,“我还活着,不用这些,副团长,给他们弄点实际的行不行?”
“雷鸣,我知道你心高气傲,看不起这些东西,但是这至少是你两年军旅生涯的一个总结,有可不是坏事,更何况你的所做事情本身就很伟大。”赵天弓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你救出了18个人,你是个英雄,配得上这枚军功章。”
雷鸣的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他轻轻把军功章放在了桌子上,干脆而短促地吐出两个字,“不要”。赵天弓问他原因,雷鸣却不回答,只是默默地低头看着地面。雷鸣的反映让赵天弓甚至感到了一种恐惧感,这孩子以前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事情,怎么现在变得如此冷酷,甚至有些冷血呢?
“拿着!”赵天弓站起来,把军功章硬塞进了雷鸣的军装口袋里,严肃地说,“你懂不懂规矩?这是命令!”
两人正僵持着,突然门外传来了报告声。赵天弓喊了声进来,通信员轻轻推门走了进来,向赵天弓敬礼报告,
“副团长,陆兵的家属来了,在招待所里等着呢。”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19 张小芳
211团的机关招待所就坐落在团机关楼的后面。211团团部的绿化建设得比较突出,在全军区都能排得上位,整齐的林荫道两旁满是树木,树丛里长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白花,散发着似有似无的清香,引得几只蝴蝶飞舞。雷鸣走在林荫道上,走在赵天弓身后,心情却是如上刑场般沉重。他看到赵天弓也是拖着步子前进,每一步仿佛都要在水泥路面上踩出一个脚印。
团招待所是一栋2层小楼,雷鸣和赵天弓穿着短袖夏装,步履艰难地走到楼下。雷鸣仰起头,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二楼中间的窗口。雷鸣的心不禁狂跳了起来,他虽然还没有看清楚这个女人,但他已经预感到她可能就是陆兵的媳妇,他该叫她嫂子。也许真的就是她,雷鸣看到那个女人的背影,肩膀有些瘦,但胯部非常宽大,形成一个优美的圆弧,明显是有了身孕的样子。那女人蓄了长发,身上衣服不土不洋,但显得有些旧了,看得出来已穿了许多年。
当雷鸣和赵天弓走到楼下的时候,那个女人终于转过了身子。她十分淡漠地向窗外张望了一下,似乎看到了他们,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可雷鸣却终于看清了她,那是一张疲惫不堪的脸,虽然她化了淡淡的妆,但还是可以看出她的眼眶发黑,眸子暗淡,没有一丝神采。
赵天弓在走上招待所楼梯的时候,顿住了脚步,他扭头对雷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