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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平安见他倒地,吃了一惊,连忙过来,跳下马,俯身看樊重光伤势,樊重光摆了摆手示意没重伤,雷平安这才觉出这一战到此时,自己其实也早已将近脱力,在马上还不觉得,这一下马,两条腿都是酸软的,再站不住,顺势也倒在樊重光身边,两人躺在雪地上大口喘息。
过了良久,樊重光侧过头来,看到雷平安脸上血迹,抬起手摸了摸,皱眉问道:“疼么?”
雷平安却浑然无觉,自己也抬手抹了一把,瞧瞧手背,说道:“不是我的,是敌人的。”转眼看到樊重光脸上被砍伤的伤口,刀口颇长,竖着从眉骨上直划到脸上,雷平安不由得心惊,仔细瞧了瞧,问:“你的眼睛没事吧?”
樊重光眨了眨眼,道:“还好,没瞎。”
两人互相察看了一下对方,只樊重光脸上受了伤,其余都无大碍,耳边听得远处有号角声呜呜响起,正是苍云军召唤脱战撤退的信号,当下勉力互相搀扶着爬起身来,雷平安上马,再将樊重光也拉上马背,二人一骑向苍云军大营返回。
五、雁门关,休息
回到苍云军前线大营时,雷平安的临时营帐已经搭好了,但他无心去看,先忙着与返回的苍云军士兵一道将伤者送去医营。
这次遭伏击,重伤者不少,前线医营的医官人数不多,一时抢救伤患忙得不可开交,相比之下樊重光脸上那道刀伤倒还算很轻的伤了,没医官多看他一眼,樊重光也已习惯,只拉着一个在医营帮忙的小兵让他帮拿了一包外伤药粉,便自回营帐。
雷平安刚安放好一个伤者,便看到那个帮他搭建营帐的亲兵跑过来叫他:“宋将军找你。”
宋森雪是后来才听说那个天策府来的士兵擅自跟着跑去出战了,心下不免稍有不满,毕竟这并非苍云军中人,万一伤亡,跟天策府还得有个交代,燕副帅手柬中也叮嘱了别让这小子出事,可这小子居然如此鲁莽,遂打算好好教训他几句。
待见雷平安进来,看到他衣甲上虽犹沾着血迹,但人没受伤,宋森雪眼光在他脸上转了转,沉着脸问道:“天策府中可有军规?”
雷平安心知要被训了,低头道:“有。”
宋森雪道:“无将令擅自出战者,依你们天策府规矩,便要怎么着?”
雷平安瞬间出了一脊背的冷汗,小声道:“宋将军,我错了。”
不奉将令者斩,这是军中通用军规,但宋森雪总不能真斩了这小子,听他认错,停了半晌,方道:“下不为例。”
“是!”雷平安连忙答应。
宋森雪没发话,雷平安倒不敢便走,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宋森雪看了他几眼,面上依然严肃,心中却默默切换了八卦模式,道:“听亲兵说你认识樊队正?”
雷平安老实道:“是,上次樊重……樊队正随燕副帅去东都时认识的。”
“唔,”宋森雪摸了摸下巴,“所以这次你是听他遇险,就立即不顾军规擅自出战了?”
“……”雷平安想说不是,又觉得这话要说出来自己都不信;要说是,宋将军一怒之下连樊重光也处罚,那可更划不来,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倒也不只因为这个——”
他低着脑袋不敢抬头,也就没看到宋森雪眼里饶有兴致的神色,嗫嚅了一会也没说出下句话来,幸好宋森雪终于放过了他,挥一挥手:“罢了,你先去休息吧,打了半天也该累成狗了。”
雷平安赶紧告辞退出。
雷平安找到樊重光营帐的时候,樊重光刚烧了热水,听到雷平安进来,便问道:“可是挨了宋将军骂?”一面低头把干净布巾在热水里浸了,拧干,擦拭脸上伤口,湿布巾碰到伤处,疼得嘶的一声,吸了口凉气。
雷平安一步迈到他跟前,伸手将他手中布巾拿过,说道:“抬头。”
樊重光依言抬头,雷平安小心翼翼地给他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揩净了,不放心,又问:“眼睛当真没伤到?”
樊重光道:“真没有,就脸上这一道口子,那奚兵他娘的歹毒,一刀破了老子的相。”
雷平安看着他伤口,违心道:“没事,还是挺帅的。”心想你还把人家砍两截了呢,又道,“还是去让医官看看吧?”
樊重光漫不在乎:“不用了,这点儿伤口,医官会说自己涂点口水就好了……”一面伸手到口袋里摸索刚装回来的药粉。
还没摸到药粉,却觉雷平安双手捧住自己脑袋,凑近过来,樊重光下意识地一闭眼,便感觉一个温暖湿润的触觉落在他的伤口上。
樊重光吸进一口气便屏住了不敢呼出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雷平安的舌头小心地舔过樊重光的伤口,舔过他闭着的眼睛时,感觉他睫毛在自己舌尖上轻微地颤抖。雷平安想问“很疼么?”但还没停下询问,腰间略略一紧,已被樊重光伸出手臂环住。
雷平安挣了一下,樊重光没放开,却收紧了手臂,将他抱在怀中,雷平安不挣了,随他抱着。
两人静静地拥抱了一会,谁也没说话,玄甲苍云的铁甲和天策府的铁甲相贴,樊重光把脸贴在雷平安发际,缓缓地把那口气呼出来,感觉雷平安的双手绕到他脑后,无意识地把玩他的白翎。
雷平安还是第一次跟人挨得这么近,到底有点无措,可是并没有觉得尴尬,鼻端嗅到樊重光身上还带着的淡淡血腥气息、武人衣甲上特有的铁和皮革的气味,樊重光的体温隔着铁甲都感觉得到,苍云头冠上的白翎握在自己手中,毛茸茸的柔软。
“平安,”耳边忽然听到樊重光轻声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奉李统领命来的。”
“奉命来嫁给我?”
“……”
怀里刚才还安安静静的东都狼瞬间炸毛,挣开、挥拳、半途改向、目标从脸到肩膀、打个正中的动作一气呵成。
樊重光被揍向踉跄一步倒在床上,笑:“你看咱们儿子都这么大了,都能驮着我们跑这么远了——”
“再胡说揍脸了啊!”雷平安警告。
“我哪儿胡说了?”
“儿子是我的!我的!”
……重点没搞对啊雷平安……
樊重光没爬起来,只是笑着伸手拉他:“站着不累么?来。”
累肯定是累的,刚从战场上回来,也没得好好休息一下,雷平安便也在樊重光床上坐下了,一坐下,身体放松下来,就觉得四肢都发酸乏力,向后一仰,索性也躺下了。
过了一会,雷平安说:“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
樊重光躺在他身边,侧头看着他,微微笑。
雷平安说下去:“虽然被宋将军责备了,但我还是挺兴奋的。”
这狼崽子……樊重光心想,移了移手,用指尖轻轻抚摸雷平安头冠红翎的尾端。
雷平安也侧过头来看他:“喂,我这也算救了你命吧,怎么报答我?”
雷平安满心想着樊重光回答“给你买马草”,听到的却是:“以身相许吧。”
雷平安哼了一声说:“谁希罕你的身体,庖丁也庖不出几块排骨,切成块去卖也不值几个钱。”
樊重光笑出声来。
听着樊重光的笑声,雷平安心想虽然自己第一次上阵杀敌挺兴奋,但之前看到樊重光被奚兵砍中的时候,看着血溅出来,自己其实害怕得心都缩紧了,想都没想一个渊就奔着他去了。
还好,只是轻伤。
而樊重光这混蛋还是这么没心没肺的笑,也许,他受伤已经成习惯了吧……身为苍云军士兵,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战斗?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到樊重光轻轻地说:“平安。”
雷平安应了一声:“什么?”
樊重光没说话,停了一会,又轻轻地叫他名字:“平安。”
雷平安咬着嘴唇微笑,没再回答,他知道樊重光也不需要他回答。
就是心安了。
“平安。”
雷平安把脑袋向樊重光凑近了些,红色翎子和白色翎子叠在一起,雷平安闭上眼,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过会儿自己再回营帐去,先歇一歇……歇一下……
樊重光听着雷平安睡着过去的均匀的呼吸声,缓缓探过手掌,盖在雷平安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挲雷平安的手指,极轻地说:“笨蛋啊,你接受了我以身相许,别说马草,我还有什么不是你的啊。”
笨蛋睡着了,笨蛋没听见。樊重光笑着叹了口气,也闭上眼睛。
六、从雁门关到天策府,再到太原
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卷地而过,扬起一阵迷漫的雪尘,与两个同袍出去侦察前线敌军动向的樊重光回到前线营地,他策马拐进营区,远远便看见一抹显眼的红色,那是身著天策府袍甲的雷平安在与苍云士兵们抬木料设置拒马(即将木柱交叉固定成架子,架子上镶嵌利刃或铁刺,是一种木制的可以移动的障碍物,用于战斗,以阻止和迟滞敌人军马的行动,并可杀伤敌人,亦名“拒马枪”)。
雷平安来到前线,虽跃跃欲试地不止一次向宋森雪请缨出战,但是宋森雪心想燕副帅有命令不能让这天策府的小子出了事,让他出去冲锋陷阵是不行的;但看这家伙血气方刚一副闲不住的样子,不安排他做点儿什么,当心他憋得忍不了了再搞背地里出战这种蠢事,于是宋将军一挥手,安排雷平安去与苍云士兵们干加固防御设备、抬扛木料、制作工事等等活儿,只在营地里转悠,不把他放出去直接与敌兵接触。
雷平安虽然觉得不满,但被教训过的人,面对着宋森雪还是有点儿怂,不敢顶撞违抗,只好服从将军安排的任务。他干活儿倒是踏实,不偷懒,好几天下来虽然只是在营地里干活,却也从中学到不少务实的御敌经验,他虽然还是惦记着想上战场厮杀,但干起防御工事活儿来也是干劲十足。
樊重光正要向雷平安奔去,却听那边有人叫自己:“樊队正!张校尉叫你立即去商议军务。”
樊重光立即道:“是!”再向雷平安方向瞧了一眼,拉回马头,且先去干正事。
时令已将近入冬,再过得一段时日前线环境便将变成十分恶劣,御寒的柴草、果腹的粮食等补给物资供应将成为极大问题,不仅进攻难,便连坚持防守在前线都殊为不易。——当然不只是苍云军要面对这样的困境,奚人也同样面对这样的状况。因此在进入隆冬的时候,双方军队都会撤退休养,会有一段时间无交战期。
已到了这时候,苍云军高级将领们会议过几次,从前线打探回来的情报来看,奚人军队颇有蠢蠢欲动的倾向,似乎在计划在进入隆冬之前来一次大进攻。
对此玄甲苍云军统帅薛直淡定地与诸将说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破阵营统领王不空咧嘴一笑,声音里却没有笑意:“对啊,奚人想在暴风雪到来之前破我们阵地,抢我们物资,其实佛爷我还更想先抢他们的呢。”
军师风夜北将地图在案上展开:“那么,咱们就先动手为强,在这一战打完之后,便回撤养兵秣马。”
作战计划很快制定周详,诸统领们再召自己麾下将校们安排各项任务,飞羽营主力军也开拔上了前线同先锋营主力共同筹备作战。
对此雷平安当然一无所知,虽然同为大唐军队中人,但苍云军与天策府终究有别,这些军事内务也不会知会到他。
只是樊重光是明白军情的,要上阵的人,自然也从会议中知道了作战计划。
即将开始的这一战规模大,现在天气已变坏,届时伤亡肯定不可避免的比平时多得多,樊重光有些忧虑,倒不是为自身。
他去雷平安营帐,雷平安干了一天活,有点儿累,精神却很好。
“我们府里也有工匠教做拒马,但没你们这里的拒马花样多,”雷平安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跟樊重光说,“在架子上安装那些铁蒺藜真实用,比用刀刃省事,效果还更好,以后我回天策府了也教他们这么做。”
樊重光拉过雷平安的手看了看,长年练枪练弓箭的手掌带着茧子,现在又多了好些被木料和各种铁蒺藜磨出的血口子。
樊重光有些心疼。
他看着雷平安兴奋的眼睛,心想这次开战,几乎全部人马都得出动,平安怎么办?不让他去他多半不干的。
耳边听他说着“等回天策府以后”怎么怎么样,可一定要让他完好无损的、囫囵地回去天策府啊,虽然以后天策军多半也会有仗打,但至少不是在现在。
雷平安说了一会,发现樊重光一直不说话,凑过来瞧瞧他:“你怎么了?像是舌头被咬掉了似的,一声不吭?”
樊重光露出痞相笑:“你要咬么?”
“当心我揍脸啊!”
樊重光笑着哼哼不知道打哪学来的小曲:“——就我一个平安拳头敢用脸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