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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头会酸,下坡时又会想到弹簧屁股。但那个可以骑过“十二顶桥”回上海的母亲,在我心里,永远是个神话。
于是 作家
我没有办法得到精确的星盘,因为谁也不知道我是几时几分出生的。
妈妈讲起我出生时,她进了医院后经过了消毒程序,赤身*躺在产床上,被推入了产房,很痛,但我显然还不打算出来,我妈那时就说我很懒。等了很久很久,因为产房里没有钟表,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很冷,十月天,太阳已经下山了。她很奇怪,这么久都没有医生护士进来。等得越久,她越觉得生产是受罪。
得知我妈妈进了医院,我爸爸回家打点住院用的东西,我姐姐当时七岁了,隔壁阿婆帮忙,炖了一锅黑鱼汤,等汤好了,她就坐上我爸爸的自行车后座,手里提着一锅汤。她说,去医院的时候满街还能看到*时期司空见惯的标语。但回来时只见标语都被游街的人从墙上撕下来,踏在地上。连我七岁的姐姐都记得,那天有活动,满街都是跑来跑去的人,还有新贴的大字报,第一次出现要粉碎“四人帮”的大字标语——当然,这是我爸爸才看得懂的。
我妈妈等了很久是因为医护人员倾巢而出、上街表达对粉碎四人帮的激动心情去了,不知道、或是忘记了还有一名产妇在等。或许只是因为游街队伍当时刚好经过那个地段,所以我在妈妈肚子里也很明白,并不是懒——或许我才是最有耐心的人吧。*走过,人们回医院继续加班,我也顺其自然地出世了。据说,我妈妈流了很多血,浑身冰凉。我有八斤半重,她生得很艰难。
所以我不知道确切的出生时间。我姐姐不记得,我爸爸也不记得,医生护士和我妈妈都在产房里奋战。那时候的出生证上不写分秒。甚至出生证本身也不知道在哪里了。我只知道,*彻底结束时我才出生。
我得Google才知道,10月6日四人帮被隔离审查,但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中央宣传部门确实是从14日开始“誓同一切背叛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篡改毛主席的指示,搞修正主义,搞分裂,搞阴谋诡计的人斗争到底”的提法。而我妈妈巨痛时,消息刚好传到了上海大街小巷,“上海老百姓,特别是干部和知识分子非常振奋。徐家汇、康平路市委机关办公的地方,群众已经开始冲进去贴大字报……”
。。
他在我到来之前
文/刘琪鹏
在母亲来北京照顾我的几个月里,我时常幻想着,如果自己换成母亲,是否有勇气跨过往北地图上那一点点的距离,只为了和他见个面。二十年前,那个帅气而挺拔的男子曾站在我面前,当时的我只有五岁,可是小小的我依然能感觉出母亲异样的表情和父亲对他的厌恶。
父亲和母亲年龄差距很大,在父亲面前,母亲似乎永远都像一个少女等待着他的照顾与呵护。父亲是南方人,而母亲是北方人,他们俩故乡之间的距离遥远到至今没有直通的火车可以抵达。因此经常有人好奇他们俩为什么会走到一起,每次母亲只是笑笑。
不记得是什么缘故,无意中问到母亲的初恋,母亲说其实五岁的时候,他曾来我家拜访过一次。记忆中,那个男人很高大,有黝黑的皮肤和挺拔的鼻子。年幼的我,就很懂得察言观色,看到父亲冷淡的样子,不自觉也表现出对他的憎恶。但很快我似乎就转变了态度,与这个好看的叔叔玩得不亦乐乎。不得不承认,孩子天性中就有以貌取人和健忘的一面。
母亲和他绝对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既是邻居又是同学,双方父母还是世交。但高中以后,那个男人考上了外地的学校,母亲则留在老家,除了写信便很少见面了。后来,母亲因为外公打成右派,工作也随之调动,一家人从东北搬到了南方的城市,在那个没有手机和E…mail的时代,失去一个人的联系显得那么容易,还身在大学里的男人写了很多信,皆因母亲的地址改变而石沉大海。再后来,母亲遇到父亲,恋爱、结婚、生子。母亲说,我在她肚子里六个月大的时候,那个男人才从同学口中得知母亲结婚的消息,请了假从北方连夜坐火车赶到南方。那天,他提着行李站在母亲面前,看到母亲微微凸起的肚子,有眼泪滚落下来。只是他很迅速地转过身去,甚至没有和母亲说任何话,就这样离开了。
母亲谈起这些,神色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后来呢?我脱口而出,但马上便后悔了,怎么还会有后来呢。无论我表面上有多么的不屑和不情愿,内心里的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母亲的故事如此迷人。母亲从未和我说过关于这个男人的任何细节,也因此我会不断在自己想象里不断地丰富这个故事,想象他们失去联系后那个男人如何打听我的母亲下落,想象那个男人站在怀孕的母亲面前是怎样的百感交集,想象他离开以后的种种……
而对母亲,我一直是愧疚的。
在知道这个故事后,母亲曾接到过北方同学的电话,邀请她参加同学会。那时的我如此惶恐,我坚定地相信母亲必定是会遇见那个男人的,我用尽各种理由央求母亲不要去。可是母亲的态度很坚决。绝望的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哭喊和尖叫着,如果去了,你就不会要我了,也不要爸爸了。我不知道,孩子的哭喊与泪水对一个母亲来说有多么巨大的杀伤力。一直以来看到母亲落泪,我总是会心疼得要命,唯独那次,母亲的泪水流得如何恣意如何决堤,我都不曾有丝毫的怜悯。看到母亲终于还是拒绝了他们的邀请,我露出了胜利的笑容,那是一种救世主的感觉,我觉得自己挽救了整个家庭,包括我的母亲。
自那以后,年幼的我变得异常敏感,只要接到来自北方的电话,如果不是亲人,我都会变得高度警惕。偶尔还会神经质地偷偷翻开母亲的衣柜,想象着也许会有那么一两封那个男人寄来的信件藏在某个角落,可是始终没有翻到。
后来,和母亲依然无话不谈,母亲依然对我很好,不过我们再也没有提到过这个男人以及母亲的过去。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才渐渐意识到当初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自私和残忍的事情。
地球太危险了
文/ 张丛
我与妈妈的最后一次出游是在几年前的夏天,我们一起去了青岛,跟料想的一样,整个过程里,我的妈妈始终都在抱怨,手里一直拿着一小罐酒精棉花,没有任何乐趣可言。这就是为什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抗拒与妈妈一起出游,甚至在出门前,我也始终在担心,接下来的那么多天朝夕相处,面面相觑,我们之间并没有像其他母女般的亲密感,我也很久没有与她睡在同一间房子里,所以心里的忐忑和局促让我自己都惊讶。现在想来,这次出游就好像是还了一次多年来的债,让我在剩下的很多时间里可以心里得到些平静——说起来,我终于是陪着妈妈出去玩了一次,陪她坐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飞机。
与妈妈一起出游,是一定要报名旅行团的,在这之前,我已经当过很多年的背包客,住过很多次的青年旅馆,自己攒了机票的钱飞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到欧洲,辗转挤在各种朋友的屋子里用最少的钱玩乐。
她都知道这些,可是因为这些事情从未在她眼前发生过,所以她就只当作不知道。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太多艰难险阻,太多的欺骗,太多的暴力,太多的不可知因素,唯有旅行团是安全的,因为那是一个团体,妈妈习惯性地想与团体在一起。但是同时团体也让妈妈厌恶,她看不惯旅行团里的这个人那个人,从内心里来说,她讨厌与太多不认识的人呆在一起,寒暄、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
妈妈从进宾馆开始就把她的那一罐酒精棉花捏在手上——为了更舒适,我们已经报了很昂贵的团,住的也是非常好的宾馆,但是她始终坚持她的逻辑,那就是外面的东西是不可以用的,那些浆洗过的毛巾和浴衣她全部都不用,一定要自己把装在塑料袋里的洗漱用品拿出来,她觉得外面的东西很肮脏,她甚至不想用宾馆里的马桶,谁知道之前这里住着的是什么样的人,谁知道是谁用过这里的马桶和浴缸,她带着牙刷,杯子,数不清的纸巾,消毒药水,拖鞋,毛巾,睡衣,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刀枪不入。与她在一起住宾馆,我是绝对不能不穿睡衣就睡觉的,她觉得哪里都是脏的,包括床单,明明白到刺眼,她还是觉得是种威胁。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是在对外面世界的极度不信任中度过的。她的这种不信任其实一直都有,一直都存在于她的生活中,只不过她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已经行成了一种既定的秩序,长久以来都照着这样的秩序在运行,我便觉得见怪不怪。比如说,她是绝对不会去银行的ATM机上取钱的,她觉得机器不安全,哪怕是取很小额的钱,她也要跑到银行去,站在柜台前面才行;买东西的时候,她也是绝对不会刷卡的,她还一直跟我唠叨叫我也不要刷卡,她说,你根本不会知道,他们到底刷走了你多少钱;再或者,家里有三室一厅的房子,她却根本不愿意去请一个小时工来打扫卫生,她害怕家里有一个外人,一个陌生人,她觉得陌生人会威胁到她的安全,她说如果家里有一个小时工来打扫卫生,她也需要时时刻刻地盯着这个人,这只会让她更累。于是我根本就不敢告诉她,当我在外面租房子的时候,我把房子的钥匙都配给了小时工,无非是希望她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才来打扫卫生,这样对我来说才不会是一种打扰。我对外面的世界过分信任,简直是妈妈的极反面。
而妈妈的这种不安全感,一旦脱离了她的生活环境,就被无限放大,她的所有警觉雷达都被打开,时刻处于一种警戒状态。每当导游带着我们去一个景点,若需要买票,妈妈一定反复琢磨,她担心的并非这个景点值得不值得去,而是导游是不是在骗我们的钱,所有社会阴暗面的报道仿佛都存于她的心中,她就是一本活生生的安全手册,时刻提醒着那些我所根本看不到的危险。晚上的海鲜大排档更是想都不用去想,妈妈从来不会去那些看起来有点脏的地方吃饭,于是我们终于脱离了团体,我带着她在商业区的马路上游荡,结果居然去吃了一家杭州菜,嗯,她只吃她吃过的东西,对于新鲜的,她所不知道的东西,她都觉得是危险的,她已经不愿意再去做尝试,那些能够让生活更轻松也更愉快的尝试,她全部不愿意去做。
我现在想起来,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妈妈就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任何有关这个世界的美好,她只是反复地提醒着我,这个世界是多么地危险、可怕。马路上任何搭讪的人都是不能理睬的,没有人是值得信任的,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着的,只有家里是安全的,只有父母是不会伤害我的。我很奇怪为什么她这样的教育,却能够养育出我这样的孩子,大概是因为那些恐惧是她的恐惧,而不是我的,我不知道在她年轻的时候,她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她从来也不跟我说起这一部分,这也是她的安全措施之一,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是怎么样的,因为她觉得这不能说,她觉得对政治感兴趣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毕业后我去报社工作,她最担心的事情也是,不要跑任何与政治有关的条线,不要触碰到政治。我知道,在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有块阴影,这个世界一定从某种程度上伤害过她,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畏首畏尾,像只蜗牛一样躲在自己所谓的安全堡垒里。
但是我,我从未受到过任何伤害,这个世界一直善待于我,周围的人也都是善良的面孔,所以我不能理解和接受她的恐惧,因为那是她自己的恐惧,她生育了我,可是她不能够把她的恐惧也遗传给我,这是不公平的,我不需要去接受这些。
有谁不想与自己的妈妈亲密地在一起呢,可是阴影让两个人的距离变得好远。我希望的是,她放下她手里的酒精棉花,与我一起到海边去吃一次海鲜排档,在那些脏兮兮的地方,吹吹海风,喝喝啤酒,我想告诉她,人生中有很多很多的快乐,有很多很多的微笑,还有很多很多善良的人。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告诉她这些,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驱散,她心里的那块阴影。
一个中学生的材料归档
文/熊小默
我确实在我的叔伯辈中,发现了一些愿意将他们经历的*浪漫化的人。在他们眼中那十年贫穷却信仰坚定,艰苦却刻骨铭心,甚至在看过《阳光灿烂的日子》之后,不禁引为银幕自传。而最容易被这一拨人说烂的四个字,便是“青春无悔”,真让人啼笑皆非。我爸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