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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随着相遇次数的增加,谢衣渐渐摸索出乐无异每次前来时的作息规律——清晨洒扫庭除,午后研习偃术,晚间阅读典籍,不由失笑,自家徒弟分明正值韶华,怎的也过起了自己那般离尘隐居似的生活。
斗转星移,岁月静好,谢衣不知冷暖,却从乐无异逐渐增厚的衣着推测,仙居外应是入了隆冬——自从醒来,原来已是第五年了。
一日,他本以为损坏的偃甲鸟像是忽然苏醒了一般,灵活地绕着他盘旋飞翔。虽然自身灵力尚且微弱,偃甲鸟倒也有所感应,亦能按他心意行事。
又一个新月之夜,仙居里飘着零星的雪花。
谢衣闲逛到自己屋前,发现半开的门缝里透出烛光,忍不住停下脚步绕到窗台旁,注视着映在窗纸上的剪影。他听见从屋里传出一记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接着又有人恭敬地说道,弟子先干为敬。
这孩子,一别经年,不想令他挂念至斯……他本以为自己早已看淡人事悲欢,此刻却不忍心就此离去,等回过神,发现已从半开的门扉走进屋中。
放在乐无异对面的,是自己戴过的面具。面具被仔细修补过,上面还留有一些细微的裂痕,表面被细心地上过蜡,在烛光下散发着木质的温润光泽。
许是那时在神女墓掉落的,难为他捡了回来。
目光从面具移向双颊醺然的乐无异,此时的面容像极了那年在捐毒大漠被迫着叫师父的模样,又多了几分憨然的醉态。
他跟着步履蹒跚的乐无异走到床边,看着他倒头睡在光秃秃的床板上,想拉开柜子取出被褥为他盖上,手伸出却又缩回。他苦笑着摇摇头,站在床头守了一会,直到乐无异呼吸渐稳才转身离开。
次日,谢衣担心乐无异宿醉不适,一早便前去查看,却不料床上已是空荡荡的,只有忘川断刃静静地置在床头。他想起昨夜离去不久,偶然瞥见那只白头偃甲鸟向自己来时的方向飞去,难道是它……
那偃甲鸟是自己居于偃甲体内时所制,亦能按自己命令行事,应是将自己与偃甲之躯认作同一人。昨夜自己离开后,心中仍有牵挂,偃甲鸟感应心意,应把断刃当作了自己,将它送到了乐无异身边。
幸好乐无异似乎并未为此事烦恼,只是一段时日后前来仙居的次数骤然增多,又在自己的屋里堆满了书册卷轴。此后他不仅连夜念书,还将尘封已久的通天之器翻找了出来。
徒弟勤奋好学,想要修复通天之器,做师父的自然甚为欣慰。
谢衣当年在静水湖时,虽有心点拨乐无异,却也只把书房钥匙给了他,万事交由他自己定夺,一如当年沈夜收他为徒时,也不曾对他的异想天开阻扰过半分。他与沈夜,虽然在后来漫长的岁月中渐行渐远,不过教徒弟的风格却是十分相似。
作为偃师,谢衣自是懂得自行探索的重要性。毕竟每个偃师驭使偃甲的方法均有不同,只按前人经验行事之人,至多只能成为一名匠人,而不能达到偃术上的大成。当年通天之器制成后,他担心它落入有心之人手中用作他途,因此不曾留下任何关于制造方法的记载,又在灵力盒上布下限制,令他人难以再次向其补充灵力,因此乐无异若要另辟蹊径,想必十分辛苦。他暗中令偃甲鸟把乐无异找岔的书册扔到角落,再将有用的书从小山似的书堆底下刨出,掷于他便于翻阅之处。
只是当乐无异白日离开时,他还是会去书案瞧上一眼,有次居然看到了那卷卷轴——自己年轻时,在流月城整理的偃术手札。他想起沈夜进入轮回前向他提起过此事,不由多看了几眼,发现自己书写的烈山文旁,多出了密密麻麻的汉字翻译。一目十行地瞧下来,也不知乐无异从何处学了些烈山文,对照着图谱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不过卷轴只译制了一半,谢衣打算日后替他将那卷轴翻完,也算补上了先前应承的那份拜师礼。
起初几日,他并不知乐无异为何要恢复通天之器,直到一日,桌上的一小截矩木枝和一卷打开的地图使他凝住了目光——此图是投往下界矩木枝的记载,原图是瞳所绘制,又新添了许多圈划的标记,却是乐无异的字迹。
谢衣暗忖,乐无异欲用聚灵阵修复通天之器的原因,应是与矩木枝有关,只是仍有地方琢磨不透,只盼自己快些恢复后亲自问他。当他终于等到灵气凝聚成体的那日,乐无异也刚从海市归来,准备尝试聚灵阵。
【七】
乐无异跪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快起来,地上凉。”谢衣迅速关上门,将呼啸的风雪隔在门外,快步来到乐无异身前,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方才我出门找药草,若非中途折转回来,你是打算跪到天亮不成?怎的连鞋也不穿?”
“我、我这就去穿鞋……”感到丝丝寒气顺着脚底钻进体内,乐无异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来不及多想便转身进屋,手臂忽被谢衣拉住,眼前一花,竟被打横抱了起来。乐无异瞬间涨红了脸,他微微推拒着谢衣的胸口,被带着冷意的眸光一扫,便不敢再动,乖乖被抱进屋。
谢衣将他放到床上后拉过被子裹好,刚起身时袖子却被拉住。他转过头,瞥见乐无异带着几分哀求的神情,只得又坐回床边,握住那只手塞回被里,低头对上他的视线。
乐无异尚未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脸上仍留有几分羞意,双手紧紧攥着被角,愣愣地不住道歉,“对不起,师……谢伯伯,是我太没用,总是一次次连累你。。。。。。”
谢衣摸了摸他的头,温言道,“无异……为师无妨,先去熬药,你且宽心安睡。”又帮他仔细掖好被子,这才离开去了外间。
谢衣走后,乐无异渐渐平静下来,回味着谢衣方才的话,突然间如梦初醒,猛然睁大双眼。
“他刚才说,他说,为师……原来,真的是师父……”
忍了许久的泪水顺着脸颊倏然流下,而那声在心头百转千回的师父,终于无声唤出了口。
待谢衣回屋,发现乐无异又昏睡了过去,于是拿起蜡烛走到床边细细端详,见他神情平静,又听得气息绵长,显然已安然入睡。他略略放下心,转眼却瞧见枕头上一大片泪水洇湿的痕迹,不由低叹一声。
……傻徒儿。
天色大亮,乐无异悠悠转醒,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扑鼻而来。他呆了一呆,想起昨夜谢衣说要为他熬药,顿觉头大如斗,急忙跳下床奔去灶房,只见谢衣果真站在了灶台边,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他尴尬地在门口杵了一会,瞟着那罐小火慢炖的药罐渐渐冒出了白色雾气,终于艰涩开口,“呃,那个,我已经好了,不劳师父……费心。”
谢衣揭起盖子看了看,略略点头,又端起了药罐。乐无异眼睁睁地看着他小心地滤去那堆黑色残渣,把一碗散发着奇异味道的汤汁推到眼前。
“……为师亦曾收过几本中医典籍,药膳是按方制成,应无差错。”
“师父,我能不能不……”乐无异瞪着碗,像是要挑战世间最难解的机关锁。
“都这么大了,怎的还怕喝药。”
在谢衣半是责怪半是鼓励的目光下,乐无异只得硬着头皮拿起碗,一口气喝了下去,又神色复杂地抬起头,“……咳,师父……你都放了些啥?”
“嗯,为师循着药方,入了人参、黄芪、当归,怕你觉得苦,又添了些红枣和甘草。又曾听闻,猪肝亦有补血功效……”
乐无异觉得有股腥气在胃里翻腾。
“师父,其他的都没错,但是猪肝……唉,还是把方子给我,我自己来做吧。。。。。。对了,师父刚刚恢复,也该好好休息才是。”
谢衣了然地看了他一眼,乐无异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么多食材混在一起,能烧成这个味道也很,那个不容易。不过,师父以前说过,徒弟就是用来干活的。弟子愿服其劳……”
“呵……无异的心意,为师明白。”
不过当日的午饭仍是乐无异做的,只是早上的猪肝腥味令他胃口全无,便将自己的那份荤菜全给了馋鸡,又指着刘海下的光洁额头向谢衣解释,最近生了好几颗痤疮,清粥小菜,正好养颜。
仙居的午后,晴暖和煦。
乐无异想着谢衣回来后,也不能继续赖他屋里,打算把谢衣的屋子收拾干净后搬回去住。用完午饭,他抱着自己的被子走出房门,只见院子里洒满了冬日的阳光,心念一动,转身把被子放回屋,拿起扫帚抹布打扫干净庭院的桌椅,又跑去灶间烧水。当谢衣托着一套茶具走出屋时,乐无异已准备好热水,站在桌边等着了。
“师父慢用,小心烫。”乐无异把茶壶递给谢衣,正要回屋继续收拾,忽被谢衣唤住。
“无异且慢。”谢衣微微一笑,“你我师徒久别重逢,冬日难得晴好,可否赏光与为师一同饮茶?”
乐无异有些拘谨地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之人沏茶,总感觉这一切有些不真实。这几年中,他曾梦见过谢衣许多次,第二天醒来时总是双眼红肿,只能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拿了冰块敷。此番重逢之后,他心中虽是欣喜若狂,却不知是年龄渐长还是相隔多年的缘故,面对谢衣时,总不敢如少年时的那般热烈坦荡。
谢衣噙着些许笑意,从容地温壶洗茶、揭盖取碗,小巧的细白瓷杯拈于修长的指尖,一抹清雅的茶香幽幽地弥漫开来。
这是一双指骨分明的手,带着玉石般的温润。
乐无异盯着谢衣的手,想象着那些薄如蝉翼的木片、巧夺天工的机关锁在那指尖诞生的过程,忽被谢衣奉来一杯茶,立时回过神,有些惶恐地双手接过。
“谢谢师父。”握住茶杯细细嗅着,只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钻入肺腑,不禁暗赞一声。
“无异先请。”
“啥?”
“前些时日,你敬过为师一盏酒。虽是对着那面具,按礼数,为师亦该回敬于你。”
乐无异惊得险些打翻手中的茶杯,“师、师父,你怎么会知道的?”
他知道谢衣指的是在朗德时的除夕之夜。每逢佳节倍思亲,那夜心中难过,不小心喝多了酒,也记得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却丝毫想不起说过些什么。
完了,难得醉酒就被抓个正着,师父肯定要误会我是个酒鬼了,万一说了啥不该说的……乐无异尴尬地抓着头发,“那、那个,弟子酒后失态,满嘴胡言乱语,师父千万不要当真。”
“哦,既然如此,那时无异亦说过十分挂念为师,这也当不得真了?”
“没……不是……哎,这茶真香。”
乐无异的脸腾地红了,忙端起茶杯低头啜饮。
茶的暖意从指尖传入,在乐无异的心底徐徐蔓延开来,他深深吸了口气,那丝淡淡的尴尬和生疏,也渐渐融化在了袅袅茶香里。他将自己与三位好友的种种说与他听,又听谢衣解释了先前之事。二人均以偃术问己之道,也曾先后游历四方、济世苍生,志之所向本是一脉相承,之后又谈及琴棋书画、诗词赋典,谢衣好风雅之物,乐无异亦妙语横生,说到欢处,更会以茶代酒,推杯对饮。
时光仿佛回到了静水湖长谈的那夜,不知不觉间,二人的影子在落日余晖中斜斜拉长。
茶水已凉,谢衣将残茶倒入茶洗,又去洗乐无异的那杯,却被先一步抢了过去。他抬起头,见乐无异有些得意地笑了笑,道是师父沏茶辛苦,此等杂事还是让弟子代劳云云,随即正了脸色,又说等下有事要请教。
他心中有数,把茶具交给乐无异后起身回屋,将白天没收拾完的物品移到一边。
乐无异回去下榻的客栈交代了一番,发现大堂之中食客云集,想起自己不曾准备饭食,等了热腾腾的糕点出锅才匆匆离开。
月光莹白朦胧,乐无异沿着蜿蜒的小径急急向前,风拂过他的耳畔,吹得道旁竹叶沙沙作响。幽暗的竹林间隙渐渐透出温暖的烛光,他转过最后一个弯道,一眼看见谢衣的侧影映在窗纸上。
停下脚步,却没有立刻推门而入,而是在窗前静立了片刻,又捋了捋并不凌乱的衣角。他深深吸了口气,想让莫名加快的心跳稍稍平复。
门扉被轻轻扣响。
“进来罢。”传出谢衣温和的声音。
【八】
乐无异进屋时,书案已被清理干净,中间只置着通天之器、矩木枝、一卷摊开的地图。
“师父,你怎么知道我要问通天之器的事?”
见谢衣但笑不语,乐无异抓抓头发走到书案边,又嫌坐对面太远,干脆搬了凳子与谢衣坐在一处,将通天之器拆解后取出一枚偃甲蛋打开。
“当初师父为什么要用矩木做导灵轴,不怕通天之器也沾染了魔气吗?”
谢衣接过偃甲蛋,指着导灵轴向他解释,“矩木善导灵,灵力流经时损耗极小。当年神农择其散发神血神力亦是此缘故,至于魔气……”他略微沉吟后继续道,“……为师年轻时,曾被择为大祭司继任。择选当日,你太师父便赐我祭司令牌,要我知晓今后所负之职。此令牌是第一代城主亲手所制,为代代大祭司相传之物,取木制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