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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日子-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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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验,但有一回,有个都市报的女记者采访我,约的地方是一个茶楼,采访完了那女记者没有走的意思,尚有余兴继续跟我扯谈。见面时她递了张名片给我还没来得及细看,这时拿出来,才晓得她的芳名叫李玲。我觉得她谈锋甚健,人亦机灵,大约二十六七岁模样。忽然想起张英的皮鞋,忙问她结婚了没有。她摇头说没有。“谈朋友了没有?”仍是摇头说没有。我遂跟她介绍勇舅,很文学地将勇舅描绘了一通,夸他的聪明,夸他的能干,又夸他的为人同性格。她羞羞地听着,半天无语。“怎么样?你表个态。”她仍是羞羞的不做声。我看了看表,才夜里九点不到。正好那茶楼离周家很近,我就说,你要是同意,我现在带你到他家去看看。你好歹瞄一眼,不满意转背就走,满意了你跟我说,我再下回约你们见面。说完我起身就走,走了两步,听到背后鞋跟声音跟了来。周家一家人皆在,勇舅在小宝房里陪他打红警。我走进去跟勇舅说了,他走出来招呼。我遂介绍双方。张英很高兴,忙拿果点出来,又特地泡了巴西咖啡。“李记者,莫客气。”李玲反而没了矜持,显得很大方,拿了一块芝麻糖送到口里。周家有两个客厅,我说今晚好像有足球赛,我们到隔壁客厅去看球赛。回头对勇舅同李玲说,你们在这里扯扯谈。说完对周朋友夫妇使个眼色,我们便退了出来。哪里来的球赛。我们就坐着乱按电视。一面我又夸了一把李玲,说她聪明有才,是报社的记者。张英说哦呀,她会看得上我家勇舅不呢?我说男女的事,靠的是一个缘字,么子看得上看不上。闲扯了半个来钟头,听听外头好像没什么动静,走到外头客厅一看,人呢?事后张英跟我说,这个勇舅呵,看么子人都看不上,偏生看李记者一眼就来了电。坐了不到一刻钟,两个人就邀了出去看电影,连招呼都没跟我们打一个。老何嗳,这回你有皮鞋穿啦!真的,三个月之后,勇舅与李玲连结婚请柬同皮鞋一起送到了我家中。这是我唯一的月老经历。
  婚后不久李玲离开了报社。她在采访中认识一位房地产大佬,大佬觉得她蛮能干,又结识许多社会资源,就要她到他公司里做事,一去就给她十万年薪。后来她干得很出色,慢慢就提了她当常务副老总,将一切日常事务交给她打理。她公司的项目四处开花,近年是在衡阳开发商业步行街,做得热火朝天。人呢却很少回长沙,生了崽月子没坐满就到工程上去了。慢慢,两口子关系就不对劲了。我到周朋友家去,张英就跟我讲勇舅的事,一肚子对李玲的不满。“她那回回长沙,要抱崽,崽都不认她,朝后头躲。你看像么子做娘的。”又说她赚了钱,地位也提高了,老板还奖了她一台宝马车。她太强大了,就看不起我家勇舅了,嫌弃他没出息,没事业,也没有钱。我看他们迟早要完蛋。
  前一阵我电脑坏了,我又叫勇舅来修。勇舅其实是个心灵手巧的人。电器呵机械呵他无所不会。我站在他身边扯谈,又问到他崽,勇舅很骄傲,说他跳级了。“真的会读书,你看着他整天好玩吧,只要一考试,保证全年级第一!”又问李玲,勇舅表情没了,淡淡地说,离了,上个月办的手续。然后不再做声,修完电脑就走了。我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这根红线没牵好,反而害了勇舅。但又觉得勇舅并不伤悲,说起崽来极是兴奋,仿佛让他看到了不远的未来。窗外是冬日的寒风,我想起林肯说过的话:在严冬一无所有之际,唯有希望与美德依然存活……我想这两样世界上的好东西,勇舅他都不缺,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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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忆萍
赵忆萍是我堂嫂,又本分又能干的一个女人。我堂兄“*”中当知青,下到宁乡,后招工进了煤炭坝煤矿,从脑壳上戴着矿灯的下井工人一直干到穿皮鞋的副矿长,一熬就是三十余年。赵忆萍三代也都是煤矿工人,中学毕业没下放,直接顶她父亲的职进了矿区。煤矿里女人少,也不下井,于是坐在办公室里做起了会计。那年五一节矿里搞文艺汇演,要一个男女声对唱,于是我堂兄就唱张振富,赵忆萍就唱耿莲凤,二人在台上表演的是“毛主席呀派人来”。这样就认识了,这样就好上了。结婚、生崽,一直恩爱。过年过节,两人手里提了宁乡的土产回长沙,看父母,走亲戚,有说有笑。崽后来也在长沙念的财经,堂兄希望他毕业留在长沙,但崽是80后,有闯劲,拿了档案就下了深圳,在一家股份制银行里谋了差。过了两年,又同两个同学一起办了家皮鞋厂,自己当起了小老板。堂兄堂嫂说起崽来很得意。“幸亏没让他留在长沙。”堂兄说。“要是留在长沙,顶多就是考个公务员,没什么望头。”堂嫂补充道。他两口子说话都是一唱一和的,就像当年他们站在煤炭坝露天舞台上唱张振富同耿莲凤。
  五年前,堂兄堂嫂退了休,就回长沙买了房,安度晚年。堂兄之所以回长沙来住,主要一个原因是他是孝子,母亲年事高,又多病,他要来侍奉,以弥补他心中多年的歉疚。他把母亲从他老弟处接过来住,时不时地墨鱼炖肉、荔枝桂圆蒸乌鸡,把老母亲招呼得极细致。做这事他有快意,很满足。“娘哎,我欠了你的咧。”娘表扬他时他就这么来回答,“我是老来才晓得报答母恩咧。”又带老母亲逛公园,带她看花鼓戏,带她到商场里添置新衣。当然我堂嫂也陪着去,挽老人的手,“慢点慢点,你郎家慢点。”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几年。赵忆萍觉得自己精力还蛮旺盛,憋在家里有些浪费,总想干点么子事。她跟堂兄说起时堂兄就道退都退了休,还做么子鬼事喽,享几天清福噻!有天有个煤炭坝的老同事来做客,老同事是带了他的太太来的。一边老同事就跟我堂兄聊天,一边他太太就跟我堂嫂聊天。那太太也是从单位内退的,住在长沙,如今迷上了做*。顺手就从包里拿出几件*的产品,说送给你用喽。这个洗碗呵,么子油都一洗就干净。这个呢,多种维生素,女人到这个年纪嗳,要吃这个,补钙呵,补铁呵,补各种各样的微量元素,才不会老咧。你看我老不老?人家都说我才四十岁,少说了我十几岁咧!堂嫂说咦呀你五十几的人真是看不出咧。“你用喽,用得好,有效果,就来找我,呵,记得。”那太太爽快地说。
  过了一阵,堂嫂就去找那太太。从此她也迷上了*,并且时常跟着那太太去听讲座。一会儿到成都去听,一会儿到广州去听。自己也做起了*。逢到家里来了人就谈*,同那太太一样,从包里拿出产品来叫人家试用。“用得好,有效果,就来找我。”
  堂兄堂嫂本来两口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但自从赵忆萍迷上做*了,二人之间的家常话就少多了。堂嫂一开口言必称*。堂兄把手捂着耳朵,叫道:行行好,莫再在我跟前提*好不好。你看你一下子到这里去听课一下子到那里去听课,花了那么多的路费住宿费还有伙食费,又进了这么多货,没见你赚到么子鬼钱,只见你一天到晚瞎忙。赵忆萍说,你晓得么子喽?赚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精神上有了寄托。我好愉快的,比你一天到晚做灶蛐蛐愉快得多。
  早一晌我到堂兄家去,没见着赵忆萍,问他我嫂子呢?他说,冲气,到深圳崽那里去了。我问冲么子气呢?“冲么子气嗳,”堂兄一脸酱紫地说,“她找我要钱,要六千多块,说要把家里头的锅瓢碗盏全都换掉,换成*的东西。我说你发神经吧,这些东西用得好好的,何解要换掉?她就跟我吵呵,说我是死脑筋,*你不晓得几多好咧,你不用不晓得咧。说了一大通,我就是不肯换,结果她就一气跑到崽那边去了。你看看,*哪点好,把活活的一个人变成了神经病!”
  我说你还是把嫂子叫回来吧,你们两口子本来蛮好的,是我们的楷模咧。老母亲也在一旁说,叫回来吧。夫妻有么子气好斗的喽。堂兄说,叫回来,叫回来,她发了话,除非我把厨房里的这些东西全都换了,否则她死也不回来!你说说看,我有必要换掉这么多东西啵?
  他这一问,还真是把我难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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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克
今年春节中学同学聚会,少了两个人。一个是王才,原先我们班上闷头闷脑的一个人,走路傍墙,少言寡语,没有朋友,但学习成绩好,后来从知青点直接考上复旦。去年一天他走在街上,突然蹲下来,一会儿,仰面一倒。黄昏广大,人潮如海,但没谁晓得他就这样走掉了。还一个是钟克,据说是在印度尼西亚,在那边开矿。同学们叹息了一会子王才,接着又谈论钟克,说他这一辈子不晓得做了好多种生意,就是没看到他发什么鬼财。这倒是确实的。钟克是我们同学中最早做生意的。先是开篮子公司,倒车,倒油,倒电视机,当然,倒的都是指标。在华天宾馆开了间长租房,房里除了一张桌子一排沙发,还一台电话同传真机,余则什么皆没有。后来公司在税务上出了事,他门一关就走了人,两三年之后才回长沙来。回来后在五一路开快餐店,生意看着起来了,却忽然转行做电脑。那时他是长沙最早做PC机的,在浏城桥下头开一家蛮大的店。后来长沙出了一家IT上市公司,那公司的董事长姓秦,原来还是钟克的电脑公司的手下。另立门户后,找钟克借过十万块钱。就是这十万块钱起了家,越做越大,终至在深圳A股上市。念及钟克帮过他,上市之前秦老板叫钟克也参点股,钟克不干。原因当然是面子:你先前是老子的马仔,这下好,叫你来当老子的老板!钟克电脑公司的好几个手下,后来皆出来单干,很快丢掉单机业务,做网络,做系统,都比他做得大。他却还在做利润越来越薄的单机生意。这生意看着看着做不下去了,他又转行做家电代理。做了专卖店,又进了几家大商场。结果家电生意也不大赚钱,销售额做得很大,却看不到利润,要靠厂家返利才赚得到一点小银子。他又转过来开网吧。他开网吧的时候网吧在长沙已有上千家,竞争激烈,利润单薄,生不逢时。他很快又把这生意转手,打算开一家几千平米的艺术餐馆。那天他打电话,约我晚上喝茶。到茶馆里一看,除了他还有一个中年女人,是他的合伙人。听来听去听明白了,餐馆投资的三百多万,是这女人的。女人是请他来当总经理。这女人开了七八家洗脚城,生意都火,有钱,在钟克的煽动下投资来搞餐饮。“艺术餐馆呢就是要幽默。我看你平时画漫画,晓得你懂幽默。请你来就是帮我们出些点子。”他说着瞧瞧投资人。那女人就点点头说是的,我们就是想搞个幽默的餐馆。“幽默是艺术对吧?”我说那当然。钟克又说:“我跟李总(原来她姓李)商量了,墙上,餐桌上,到处都要贴上幽默的画,幽默的话当然也要。反正人家到这里来用餐,一进来就能感受到幽默轻松的气氛,心情就会愉快。我们跟其他餐馆的最大区别,就是到我们这里来人家会好高兴,会想笑,会领会到么子叫幽默。”李总插话道:“现在人家吃饭又不是为了填肚子,主要是要吃个气氛。有些餐馆搞情调,我们就搞幽默。我们走差异化经营的路子。钟经理说你是他同学,经常画点漫画,所以我们想请你当顾问,幽默顾问。你看如何?”我笑了起来。我觉得这真的是相当幽默。我坐了半个多钟头了,听他们二位说了好多话,没一句是幽默的。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有幽默感,而他们却要来办幽默餐馆。笑过了,我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我懂么子幽默喽,经常人家说笑话,众人都笑了,我还没反应过来。要不得要不得,我肯定要不得。“我们有报酬咧。”钟克强调地说。我说这份钱我赚不到手,你还是请别人吧。世界上多的是幽默人,但我不是。钟克的脸变了颜色。显见得在他的投资人面前,我没给足他面子。但我觉得这事情不但幽默,而且近乎荒唐。如果他们要搞,肯定要砸。那晚上我回到家里,接到钟克的电话,把我臭骂了一通。我没吭声,一直笑,不笑还不行。
  这是三年前的事。后来艺术餐馆还是没搞成。据说是那个姓李的女人不怎么相信钟克的能力。她把几百万交到他手里玩,不放心。之后钟克又干了好些事,都没干长。有同学谈起他来,总是说,唉,钟克嗳,聪明是聪明,就是做事没长性。我觉得有一点道理,但不是道理的全部。
  那天同学聚会谈起钟克,有人就问,哪个有他的手机号?我们给他打个电话拜年噻。结果谁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了解一点情况的一位男同学说,他刚过去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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