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二奶奶这时就拼命地抱着我爷爷的腰,我爷爷一直要往前冲,她的人就被带到在地,可就算是双膝跪着她仍然死死不松手,大声喊着让我小叔快跑。我小叔终于跑到了街上,我爷爷眼看追不上了就站在那里气喘吁吁地骂,我二奶奶手一松就坐在了地上,哭着说孙子儿子都是你们陈家的,难道还能分出个亲的后的来?我二奶奶不说还好,这一说我爷爷更来气了,他说我就知道是你小心眼儿,旺业那混蛋没家教是我上辈子作孽,你都这一把年纪了难道也不懂四五六?那是个吃奶的孩子,你去和他计较那点儿粮食,你还有什么脸说,赶紧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别出来丢人了!我二奶奶让我爷爷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除了哭就什么也说不上来,后来爬起来就跑进房里一头倒在床上,谁知她这一躺下就再也没有起得来。我二奶奶开始不吃不喝每天就死死地盯着屋顶发呆,我妈开始时去劝她,她就骂我妈,把所有的气都撒在我妈身上,我妈当然不能和她计较。后来我爷爷干脆就不让我妈去,说我二奶奶不吃就让她饿死吧,生出这样的孽障儿子来,早死了早好。谁都知道我爷爷那是气话,可我二奶奶就是和我爷爷较上了劲,四五天后当她躺在那里气息微弱时,我爷爷才真的慌了神儿,手忙脚乱地跑到院子里大声地喊着我爸我妈,自己早就没了一点儿主意。还是我爸说,我二奶奶是饿的,赶紧给她喂吃的。我爷爷就说赶紧去厨房拿啊。我爸说现在吃那些东西怎么能行?我爷爷就问那吃什么?我爸就让我妈赶紧挖一瓢粮种去熬粥,这种时候也只有这个我二奶奶才能喝下去。”
“那你二奶奶怎么还会死呢?”
“因为已经太晚了,我妈把粥熬完之后,就赶紧端去给我二奶奶往肚子里灌,那时候我二奶奶还有神智,喝了几口之后就不用别人灌了,自己爬起来抢过盆子就狼吞虎咽地喝,家里人当时也没反应过来。等足足一盆粥让她喝下后,她的精神不但没好起来眼睛反而睁不开了,喘气声也一声比一声急。我爸一看不对就急忙去把村里的大夫找来,大夫看了一眼,就摇摇头说你们准备后事吧……其实现在想来,我二奶奶或许不是饿死的,她人上了岁数又饿了那么久,身体的消化器官肯定都处在非常脆弱的状态,突然就喝了那么多的粥,怎么能一下子承受得了……我妈也是好心,可她当时要是少熬一点儿粥该有多好!我二奶奶应该是活活撑死的啊!”
在运动学上好像有这种说法,一个运动员在剧烈运动后不能立刻坐下或者喝水,这样有引起猝然意外的可能。花二娘的情况有些类似,陈根清的分析也有道理,可……可,我已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还是继续听陈根清说吧。
“我二奶奶就这样死了,虽然不是我的过错,可和我有间接的联系,如果不是因为我,就算我二奶奶把粮种都做给我小叔吃了,我爷爷或许也不会发那么大的火儿,更不会骂我二奶奶,要知道,我二奶奶虽然是二房,可我爷爷对她一直都很好,几乎都没红过脸……确认我二奶奶确实是已经死了,我爷爷在那儿呆呆站了好久,我妈说她都给我二奶奶换完了寿衣,我爷爷才悲愤地喊了一句:这回你满意了吧?家里什么东西也没少了你的份儿,就是要死你也带走了我们一瓢粮种!”
故事说到这里,似乎应该自然地停顿,我知道陈根清需要调整他的情绪,因为连我这个不相干的人都感到胸口有些发堵。不过陈根清只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竟然咧开嘴笑了,我无法理解,而他也没有理会我,似乎已经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情感里。“其实从一定程度上说,我二奶奶的死也救了我们全家。因为我二奶奶死了之后,我小姑回来了,要不她可能根本就找不到回家的理由。”
陈旺喜回来怎么就救了陈家全家?陈根清又开始向我卖关子,他就像是个相声演员,能够精准的掌握观众的情绪,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捧哏该在什么时候逗哏。观众是没有选择的,只能随着陈根清的节奏,他就像是稳稳坐在江边的姜太公,不紧不慢地抖着鱼竿,而我愿者上钩。
“我小姑不是空着手回来的,她回来的时候带了两大袋的米,有一百多斤,是部队的吉普车把她送回家的。那天,正好是给我二奶奶烧头七,村里有不少人都围在我家门口儿看热闹。从我爸发出电报到我小姑接到再处理好那边的事情赶回来是需要时间的,而尸体却不能放的太久,所以我爷爷根本就没有等她回来。在农村,家里死了人是件丢人的事,尤其不是到了岁数老死的,按农村的说法就是,你们祖上一定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所以这世才会有报应。所以我二奶奶死后,我们家里的人走在村里都抬不起头,仿佛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
“可在那一天,事情突然全变了,这是我妈说的,我妈说我爷爷本来已经有些驼的身子那天一直高高地挺着,而且因为我二奶奶的死一直憔悴不堪的脸上也有了光彩,我们家在办的似乎也不是丧事而是喜事了。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我小姑,因为我小姑是坐着吉普车回来的,车开到我家门口时,看热闹的人群里立刻就发出了惊讶声,可更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面,我小姑下车后,就指挥着一个穿着一身军装的解放军战士从车上搬下两袋米,然后才大哭着跌跌撞撞冲进院子。我二奶奶的灵位就摆在院子中央,就是刚才我们经过的月亮门那里。我小姑扑倒后就嚎啕大哭,解放军战士就把那两袋米搬进了院子,然后站在我小姑身后敬了一个军礼,这才迈着大步回到了车上。围观的人眼睛都已经瞪得溜圆,不仅仅因为那两袋子米,更因为我小姑,还有门外停着的那辆军车。你知道,我小姑本来就漂亮,而且又是穿着一身军装,你也知道那个时候不像现在有那么多的时装,男女老少都穿一样的蓝布褂子,军装应该算是那时最好的时装了。所以在很多年以后村里还有人说,当时我小姑的样子别提有多威风有多帅气,那身军装,那顶军帽……还有她指挥解放军战士时的神态,简直就像是一个首长,只在电影上才看到过那样的场面。”
“那时候,家里的人并不知道我小姑为什么会那样威风,她只不过是一个文工团战士啊!但在那种时候,我爷爷根本也没有机会去问这些,我小姑回来的也很仓促,她没有在家里留宿,当天就返回去了,离开的时候她告诉我爷爷,让他放心她在外面什么都好不要惦记她,这些米家里尽管吃,等过阵子她再让人送些回来。我小姑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平静,似乎在部队上呆了一年时间她整个的人提升了一个层次,完全不似以前那个还有些稚气的小姑娘。我妈说那时候她看着我小姑,觉得她更漂亮了,不仅仅是她的外表越长越秀气,而且越看越觉得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这是在普通人身上看不到的,所以在那一刻我妈就觉得我小姑以后肯定不同寻常。我爷爷肯定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不停地从院子里进进出出了好几趟,实际上他什么事也没有,或许他就是心里高兴,他一定是觉得重新恢复陈家门楣的日子不会太远,因为祖宗保佑我们陈家出了我小姑这样的能人。”
“那你小姑那时候是不是已经成了干部?”我已经急不可奈,陈根清的这种讲述方式太折磨人,所以我只能主动出击,可陈根清却丝毫没有受我的影响,依旧不急不慢地摇摇头,“我小姑的事情很快就会讲到,你会都知道的……我们现在还是接着说那时的事儿。”
我只能再次无奈地看着他。
“是我小姑救了我们全家,她送来的米太及时了,因为有了那些米,我们勉强坚持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如果仅仅靠着树皮草根,我想我们家会和其它人家一样,怎么着也会多死一两个人,有腹胀死的,有小肚子下坠死的,还有肚皮贴到脊背上死的……到了春天,虽然国家的救济粮仍然没有看到,但是春风一吹地里山上的颜色都变了,我们开始能够挖到野菜掐到新鲜的绿叶,虽然还是吃不饱,可这些东西吃不死人啊!而且这时候,老天也终于开了眼开始下雨,生产队也并没有挨家挨户再把粮种收回去,因为乡里又拨了一批来。种子下了地,这人就有了盼头儿,有了盼头儿身上的劲儿也就足了,吃糠咽菜时也没觉得就那么难吃了……你说这是不是一种心理作用啊?”
在陈根清的注视下,我用苦笑的表情作为回答,他回应的也是满脸的尴尬。
“可是在那个冬天,说起来可能你都不会相信,村里发生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死人,我二奶奶原来只是开了个头儿,不长时间后,几乎每天村里都要有人家传出一阵哭声。在乡下,红白都叫喜事,也都是大事,哪一样儿也不能办得马虎,这样那样的规矩多着呢!得有规模很隆重的出殡,披麻戴孝的人一大群,举着纸幡撒着纸钱,从家门口儿一路哭到坟地。由于人死的太频,那些支系多的大户人家,孝服一穿到身上就脱不下来了,往往这边的殡还没有发完,那边就又来了报丧的,就像现在的演员赶场一样忙……那时候,像我们这样的村子,恐怕也不止一个吧?”
陈根清突然停下来问我,我正咽下最后一口饭,想感激他准备的这顿丰盛的午餐,可听到陈根清的问题,我的食道立刻收缩起来,吃到肚子里的东西顿时变得极不舒服,想说的话一句也吐不出口。陈根清却拍拍手,他也已经吃完了,开始收拾起那些残渣,似乎刚才说的事情说完就完,他并没怎么上心,难道是因为和他的家庭没有关系?
这时候,天上的太阳正罩在我们头顶,我站起来后地上几乎看不到影子,都踩在我的脚下,于是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影子的出现是因为有太阳,因为太阳的位置不同,所以影子的形状不同,那么陈根清心里的阴影是因为什么产生的呢?难道它也能够像太阳一样旋转,从而在不同时刻决定着阴影的形状和大小?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0
10
陈根清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把人分得非常清楚,看到陈旺业就会叫一声小叔,虽然陈旺业每次都是故意板着脸骂他一声小兔崽子。相比较而言,陈根清还是喜欢小姑,陈旺喜虽然在兄弟姐妹里排行老幺,却丝毫没有老小通常都有的那种刁蛮任性脾气,不仅从来都不会骂他,而且每次回来都给他带一大包糖果。农村的孩子,除了过年平时能看到糖果的时候并不多,所以每次看到糖果都会像过年一样高兴。那时候社员们又像以前一样每天到生产队报道干活儿挣工分然后分粮食,老天不和人作对了,庄稼就开始丰收,而且用钱已经能够买到吃的,虽然价钱贵了点儿,原来六七毛钱一斤的粮食现在涨到两三块,可只要有价钱就比多少钱都买不到要好。就这样黄羊堡村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死了的都已经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活着,两个世界的人之间是没有什么联系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任何记忆都会慢慢模糊直到消失。
由于有了陈旺喜这个军人,陈家在村里的地位陡然发生了变化,没有人再敢当面说他们是地主出身成分不好,生产队也不再公然歧视他们,像在分派农活儿时,对陈旺宗和苗香菊也会像其它人一样平等地对待,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总是把别人不愿干的活儿安排给他们。陈旺喜每年会回来两三次,基本上都不会在家留宿,每次都是那辆吉普车,车一响,就会有许多人围在陈家门口儿看,小孩子眼馋陈根清手里的糖,陈旺喜一下车手里总是会握着一大把糖使劲往陈根清衣服上的小口袋里塞,陈隆毓也会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不管看没看到解放军战士从车里往下搬东西,都会说“你回来就回来吧,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陈隆毓的声音很大,仿佛离她只有几步远的陈旺喜听力有问题,其实陈旺喜的耳朵非常好用,她马上会接着说“不多不多,都是现成的”,然后冲解放军战士喊“小郑,把东西都搬进去吧”。叫小郑的解放军战士就开始往院子里搬东西,有时是粮食,有时是水果,还有时东西包得严实,从外面看不出是什么来。虽然不闹灾荒了,可那时的生产能力还不足以让家家户户都吃上大米白面,陈旺喜每次带回的这些东西,自然让陈家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虽然生活逐渐好了起来,陈隆毓的身板却是一天比一天的弱,调皮的陈根清每天都跑来跑去,他只能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喊,却是怎么也追不上。不照看孙子的时候,陈隆毓还要去看看自己的爸爸,陈祖寿几年来都没有出过陈家的院子,他一个人呆在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