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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重华面色大变,快步走过去,欧阳暖跟上去一看,却发现肖重君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身下的素云缎褥子尽数被鲜血洇透,连床上所悬的天青色暗织榴花带子纱帐上亦是斑斑血迹。他整个人卧在血泊之中,衣上尽是鲜血。欧阳暖身后的红玉惊得掩面,回头不敢去看。这是怎么回事?欧阳暖仔细一看,肖重君的腹部居然有一把匕首,极为可怕的模样。
欧阳暖并不关心肖重君如何,她只想知道孙柔宁在哪里。她一把抓住一个丫头的手臂:“世子妃呢?”
那丫头哇的一声哭出来:“世子妃……世子妃疯了,她要杀世子……”
欧阳暖心中的猜测被证实,顿时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是孙柔宁吗,这一切是她所为?可是为什么?孙柔宁虽然痛恨肖重君,可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要杀掉肖重君。除非——除非肖重君和贺兰图的死有关系!欧阳暖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现那条腰带,她心中一惊,对,是腰带!肖重君当时的那种眼神,她一直都无法忘记,原来如此!下午的时候孙柔宁也已经猜到了,所以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肖重君并没有死,在昏厥中犹自发出一两声因为疼痛而生的呻吟。肖重华强自定住心神,道:“太医呢?”
这时候,董妃正领着太医进来,董妃的整张脸容色都变了,手都在轻微的发抖,她急切地道:“快去看看!”
太医一看情况不好,快步进了内室,仔细察看了一下肖重君的伤口,出来的时候他满头大汗,语气里已带了哭音,“世子只怕是——只怕是熬不住了!”
董妃勃然大怒:“怎么会这样!”
太医一指满床血污,道:“世子他一直有病,何况出了这么多血,若是强行把匕首拔出来,也……”他闭口没有再说。
董妃的脸色是从未见过的失措,她看着肖重华,道:“你父王不在,你说该怎么办?”
肖重华的眉头紧紧皱着,他的忧虑没有写在脸上,却能够让欧阳暖感觉到。他快速地道:“我立刻去宫中求取九转丹露,先吊住大哥性命再说!”
太医的神色松了松,九转丹露是宫廷圣药,有止血生肌的效果。只要能拿到这个,肖重君就有救了!
肖重华快速向外走了两步,欧阳暖突然叫住了他:“重华!”
肖重华回过头,深深望了一眼欧阳暖,在这一瞬间,欧阳暖明白了他的立场,肖重君是他的亲哥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欧阳暖也知道这一点,可是——肖重君杀死了贺兰图啊,孙柔宁就算真的要了肖重君的性命,那也是一命偿还一命!可是她咽下了这句话,看懂了肖重华恳求的眼神,她一个字也没有说,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她不能多言!
肖重华离去后,董妃终于镇定下来,脸色也已经比刚才好看了许多,她环视了一眼四周,见到对面的金丝檀木圆桌上犹有几碟未吃完的精致菜肴,酒杯中残余一些琥珀色的酒。她冷声问道:“今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丫头颤颤巍巍地道:“是——是世子妃说今天要陪世子小酌几杯,让奴婢们都退出去,奴婢们不敢走远,就在屋子外守着,不过半个时辰就听见屋子里动静很大,奴婢们壮着胆子进去一看,世子已经受伤了,而且世子妃还追着要杀他——奴婢们拼了命才从世子妃手上抢下刀子,可世子却昏迷过去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欧阳暖在一旁听见,不禁问道:“世子妃人呢?”
丫头小心翼翼道:“奴婢们怕世子妃再伤人,暂时先将她关在后院的小书房里头。”
董妃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冷冷道,“好好的怎会如此?”
此刻董妃的脸有一半落在烛火的阴影中,看来有几分可怖,欧阳暖慢慢道:“大嫂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魇着了,今日之事或许只是个意外而已。”
“不是意外……”董妃霍然打断道,“她明知他有病,这么晚了还喝酒,分明是想要害死他,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真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欧阳暖见她如此,不免焦灼,道:“大嫂害死大哥又有什么好处,难不成还有女人自己想要做寡妇吗?”
董妃冷然道:“这可不一定!来人,去搜查世子妃的房间,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理由非要杀自己的丈夫不可!”
董妃的丫头应声去了,欧阳暖皱紧了眉头,思索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孙柔宁要杀肖重君的事情,所有人都是亲眼看见的,若想要逃脱罪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孙家又已经渐渐没落,她也没有强有力的帮手能够为她出头,自己替她说话则是名不正言不顺,除非——想到这里,她悄然起身道:“娘娘,我想起库房里还有一支极好的人参,现在就去取了来,或许能帮上忙。”
董妃冷眼看她,连哼也没哼一声,欧阳暖并不在意,带着红玉和菖蒲起身离去,却是出了安泰院,又从侧门进去,到了小书房,欧阳暖让红玉引开了门口的丫头,然后自己推门进去。
孙柔宁蜷缩在书房的角落里,听见门打开的声音,面上没有一丝悸动的情绪,只是双手紧紧抓着膝盖。这一次贺兰图的死大大损伤了她的精神,不过短短一天,她整个人的面色如鬼一般苍白,似春风中的一片飘絮,孤弱无依。
失去了爱人,她已经够可怜了,自己一定要想法子帮她脱罪!欧阳暖心中一颤,柔声道:“大嫂,我来了——”
第180章
孙柔宁静静地抬起头,轻轻道:“我乏了,困得很,你走吧。”
欧阳暖盯着她,道:“也好。我只来告诉大嫂一个消息:太医说只要有九转圣丹,世子就能活过来。你听到以后,是不是很生气?”
“什么?”孙柔宁的身子一震,似落石入水惊起的波澜壮阔,然而只是那么一瞬,她枯瘦的身影再度回复平静,以平淡的口吻道:“算他命大。”
欧阳暖平静的看着她掩藏在眼底的深恶痛绝,静静道:“为什么要这么冲动。”
“冲动?这不是冲动,这只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她以无限的空洞和干涩的声音道,“暖儿,你拥有的那么多,失去一件东西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可是我和你不同,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而已,对于将我唯一重要的人夺走的仇敌,我又有什么好隐忍的呢?”她的声音似沉没于波心,再没有一丝涟漪。
“我跟你说过,若是要报仇,要从长计议,可是你这么做了,肖重君不但没有死,连你自己也要搭进去,这样就算帮贺兰公子报仇了吗?孙柔宁,你好好想一想,肖重君不过是受了点伤,不会致命,你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值得吗?你死了,谁为贺兰公子报仇?肖重华是肖重君的亲弟弟,他纵然再为贺兰公子痛心,也绝对做不出弑兄的事。你的死还有什么价值?别人说起你,只会以为你是个谋杀亲夫的恶女人罢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控制不了,我一想到是那个畜生杀了我爱的人,我就无法让他再活下去,凭什么他这样恶毒的废物还活着,我的爱人却已经……”孙柔宁说这话时,原本握着膝盖的手抬起来,捂住了眼睛,那样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从指缝间漏下,逐渐变得冰凉。欧阳暖无言以对,只能长久地看着她。
“现在,我该怎么办?”孙柔宁哭了很久,终于停了眼泪,这样问欧阳暖。
欧阳暖在心底叹了口气,孙柔宁真是太冲动了,要杀肖重君的机会多的是,那么一个病秧子,什么时候不好动手,非要弄得这样大张旗鼓,这样一来,好办的事情也变得难办呢。“董妃要亲自过问这件事,她还命人去搜查你的房间,只怕是——”
“那个老妖婆,不过是想让我死。”孙柔宁毫不犹豫地接口道。
欧阳暖慢慢道:“你要真死了,她只会更开心,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千万别这样放弃了。”
孙柔宁顿了顿,目光中有一丝忧虑:“就算我不想死,她也不会放过我的。”
欧阳暖看她笃定的模样,心中终于开始疑惑,董妃的确是一手带大了肖重君,可刚才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便是亲生母子也不过如此了,这实在是太过令人起疑,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欧阳暖压下了心头的怪异之感,道:“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吗?”
孙柔宁摇了摇头:“走一步算一步吧。”
欧阳暖道:“我倒是觉得,此事尚有回转余地,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不要露怯。”
孙柔宁疑惑地看着欧阳暖,欧阳暖只是微笑,手上做了个手势。
回到正屋,刚一进去就看到董妃阴沉着脸,欧阳暖道:“重华回来了吗?”
太医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忧虑的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候,肖重华风尘仆仆地带着一只锦盒进了门,董妃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亮了起来,欧阳暖看在眼中,越发落实心中的疑惑。不能怪她多疑,实在是董妃对肖重君太关怀了。
肖重华和欧阳暖点了点头,便快步和太医一起进内室去了,不多时,太医便遣人出来说匕首已经拔出来了,血也已经止住,伤势一时不会致命。董妃听了脸色立刻放松下来,对丫头吩咐道:“去把世子妃带到小花厅来,我要亲自审问!”
欧阳暖轻声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要审问大嫂,也该等王爷回来吧。”
董妃冷眼看着欧阳暖道:“这是内宅的事情,王爷问起来我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是很失职吗?当然是先要问明白,若是王爷真的查问我也好回话!暖儿,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欧阳暖也不能阻止。但若是让董妃单独审问,一定会出大事的,欧阳暖想到这里,微笑道:“娘娘说的是,我也一同听听吧。”
董妃冷笑一声,并不担心欧阳暖会做什么鬼,毕竟那么多人看见世子妃要杀肖重君,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也不能翻出什么花儿来。欧阳暖纵然有心,却也是无力帮忙的,所以她笑道:“既然要听,你就好好听吧。”
到了小花厅,刚才搜过孙柔宁屋子的丫头白芷走上来,捧上来一个小锦盒。
欧阳暖冷眼看着白芷,这个丫头是董妃送给肖重君的,生得美丽可人,温柔大方,半点也没有丫头身上的卑微和小家子气,反倒是很有些书卷气,听说父亲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偏偏还没等到她出生就死了,她也就成了遗腹子,没了依靠,便和她娘一起投身到燕王府来,她娘嫁给了府里的赵管事,她也就跟着成为了燕王府的奴婢。董妃在丫头里面精挑细选,不但要找模样好的,还要性情温柔不轻佻的,挑来挑去找到了她,好好教导了一番送到了肖重君的身边,还将她娘赵妈妈留在了身边。这样一来,说白芷不是董妃的心腹都没人信。
白芷打开了锦盒,里面赫然是一个同心结,还有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
董妃拿起同心结看了许久,没有做声轻轻的放下,又拿起荷包看看,道:“怎的没有绣完?这鸳鸯绣得倒是很好。”
这时候,白芷道:“这荷包是世子妃亲手绣的,只是她却没有送给世子,只是在这个匣子里放着,不知道是做给什么人的。”
欧阳暖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白芷一眼,对方被那冷淡的眼神一瞧,立刻低下了头去。
董妃取出放在匣子里面的一条汗巾,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欧阳暖不觉有些诧异,心知不妙,白芷摇头道:“这是什么东西?奴婢却没有见过。如何在这个匣子里?”
董妃亲手解开汗巾,却是一张纸片。
董妃看了一眼,冷笑道:“白芷,念出来,让大伙听听!”
“荣华似浮云,庆幸洁吾身,思君常入梦,长使泪沾巾。”白芷的声音很柔和,可如今听来却十分刺耳。
这分明是一首情诗啊,欧阳暖摇了摇头,这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孙柔宁珍藏的匣子里面搜出来,有一百张嘴巴也说不清了。
董妃变了脸色,道:“这是世子妃珍藏的爱物?满口胡言!世子妃怎么会藏这种东西!”
白芷跪下道:“娘娘明鉴,奴婢确实不知这是哪里来的脏东西,也不知如何放在这里,奴婢不是世子妃的心腹丫头,寻常也碰不到这匣子啊,还请娘娘让世子妃来对峙。”
欧阳暖冷笑一声道:“白芷,要不要世子妃来对峙,这可是主子们说了算的,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丫头擅自做主了呢?”说着,她朝向董妃道,“娘娘,我相信大嫂屋子里绝不会有这种东西,说不定是旁人放进去的!”
董妃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说是别人放进去的?”
欧阳暖淡淡道:“大嫂若私藏此物,如何敢在藏在自己屋子里?必有人蓄意栽赃陷害,欲诬大嫂失贞失德。”
董妃冷笑一声道:“来人,将世子妃屋子里的丫头妈妈们都拘来。”
欧阳暖皱眉看着这一幕,董妃下令后,很快孙柔宁屋子里的丫头妈妈们就都被拉到了这个小花厅,足足有十七个人,全都面无人色地跪倒在地上叩头不止,谁都知道世子妃犯了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