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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珏默想一会道:“想走水路么?”
“看了好大一会儿,没找人问过。”
“然后呢?”
刘英有些迟疑,刘珏回头轻声道:“需要我问第二遍?”
刘英忙道:“午时三刻进了倚萝酒家,与天翔将军见了面,同桌饮酒,相谈甚欢。酉时方离开,天翔将军回兵营,三小姐回常乐酒家。”
她何时认识顾天翔的呢?随便就和男人说话,哪像个大家闺秀!刘珏有些吃醋,突问道:“以天翔之目力,就没认出她是女儿身?”
“这个……”刘英又有些迟疑。
刘珏奇道:“她变化很大么?鸽组画来图像,脸长开了些,眼睛还是如从前一般,不然也不会认出她来。”
“主上,据冥组报三小姐举止与男子无异,冬季穿长袍,不露脖颈,加之年纪尚幼,不知者倒是不易认出是女的。”
刘珏轻叹一声:“知道了,跟着她便是。若是她再与天翔将军会面,令冥组的人离远一点,切记别让天翔发现。”他定定地看向窗外,一株寒梅绽放,边上水仙婀娜,还种了数棵高大的海棠,焐出了红花,满庭芬芳。他记得当日搅了阿萝看花赏景,惹她大怒,她应该是爱花之人吧。他离开风城之前去了次棠园,看到天井里就有一株海棠。李相老泪纵横地告诉他,阿萝六岁便吟出“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细雨中”的诗句。她,也喜欢海棠吧。刘珏痴痴地出了会神,吩咐刘英:“这便去趟水军军营找天翔将军,就说我请他军务完后过府饮酒。”
顾天翔走进院子的时候,眼前一亮。院子里挂起了灯笼,升起几个大火盆,几树海棠花被暖气熏得越发娇艳,灯光迷离中大红的花朵蓬蓬燃烧,刘珏正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喝酒。
他大步走过去,也坐在花树下倒了杯酒喝。酒一入口,他皱了皱眉,忍不住道:“离人醉?”
刘珏惊叹地扬了扬眉:“稀罕!顾大公子到我这里来还是第一次由你主动发言啊!”
顾天翔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当我真不知道?原来是你的人,我还以为是那个程箐的。”
刘珏淡淡一笑:“就知道瞒不过你,这帮属下也是笨,瞧着你了就该躲远一点。”顾天翔没有说话,心念转动,刘珏找人跟上那个程箐,是为什么?
“跟得紧也有好处。他们回报说,今日下午,天翔将军一共笑了六次,六次啊!”刘珏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指在顾天翔面前晃动,“天翔,你今年一年都不能笑了,一个下午便笑完全年的次数,我能不去把离人醉买回来尝尝是啥好酒么?啧啧,六次,你居然笑了六次。”
顾天翔板着脸,冰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刘珏就是如此,时不时表情夸张得逗他直乐。他没有回答,一口饮尽杯里的酒。这酒真好,烫热后醇香四溢,他不禁有些羡慕刘珏会享受,大冬天的还能把花园收拾得这么漂亮。
“在隆冬焐开这些花还真费了些精神。好在开了,到底是赶着焐出来了。”刘珏着迷地瞧着满树红花喃喃道。
顾天翔不再说话,一口一口喝着离人醉。他幼时和刘珏一起给皇子们做过两年伴读,刘珏淘气活泼,他内向沉静。因为身份不同,他牢记父亲告诫,心里却是极慕刘珏天马行空,想干吗就干吗的性子,加之刘珏热情,天翔愿意跟着他,两个人倒是交好。现在和他待在临南城里时不时聚着喝酒聊天,也逍遥快活。天翔向来话少,刘珏时常嬉皮笑脸,没人陪也能自得其乐。两人聚一起久了,也就习惯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个人沉默少语的情形了。蔓蔓青萝 第三部分 《蔓蔓青萝》第十五章(7) “呀!这离人醉果然好酒,好名字!我倒有几分醉了。天翔,你今天见那人,怎么会笑了六次?”
刘珏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刘英侍立在一旁,听了暗暗叹息,主上只要一遇到三小姐就像失了方寸似的,看着冷静,心里早急得跟什么似的了。果然,顾天翔没说话,慢条斯理地喝酒,半晌方才慢吞吞地问道:“你好男风?”
刘珏一口酒便呛了出来,俊脸咳得通红。他动了动内息顺了气,这才斜睨着顾天翔道:“对啊,那双眼睛像极了阿萝。”
顾天翔皱了皱眉。三年前听说刘珏未来的少王妃、相府三小姐被掳至了南方,刘珏一怒平了沿途山贼,还消沉地待在军中,不肯回风城那个伤心之地。这下变本加厉,连长了相似眼睛的男人也不放过了。怪不得他总觉得看程箐眼熟,原来与画像上的眼睛相似。他沉默了会儿,终于开口道:“那个程箐不是敌国细作,倒像是出身大家,谈吐不俗,怕是不会允了你。”
“是啊,跟了半天,也没想好下不下手。”刘珏瞧着一朵海棠花给寒风吹得微微颤抖,淡笑着答道。
顾天翔想起程箐,不禁觉得可惜,这般人物咋就倒霉到长了双跟阿萝相似的眼睛呢。他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你也会叹气?肯对他笑,为他叹气,才认识就这样,你不会和哥哥我抢吧?”刘珏调笑道。
他竟在意至此?!顾天翔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正他笑过了,也叹息过了,何妨再让刘珏惊一惊?顾天翔冷着脸道:“抢也无所谓。反正许久没和你打过架了。”
刘珏一怔。手里一紧,杯中酒晃了晃,他一口饮尽。顾天翔有几分好笑,也有几分心疼,刘珏虽说比他大上一岁,从小却是他照顾刘珏多些,“那个程箐真似玉雕出来的五官,神情自若,和我谈话很自然,难得遇着这样的人物。他似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新奇东西,很令人惊讶。”
“这是我听你评价别人最多的一次,而且还是一个劲儿地称赞。”刘珏有些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极想从顾天翔嘴里听到阿萝的消息,可听到了,又不舒服。
“正想去拜访他,还想再把酒言欢呢。”顾天翔淡淡地又加了把火。
刘珏心里哼了一声,一丝邪邪的笑容勾上了嘴角:“哦,这就告诉你,她住在西城区的常乐酒家里。”
顾天翔感觉不对,这时候刘珏应该生气才是,怎么竟似鼓励他去找程箐似的。他默默饮完杯中酒,站起身道:“时辰不早,回军营去了。”
转身离去的瞬间,刘珏低低笑道:“酿离人醉的佳人这时应该又在抚琴了。呀,飘雪了,刘英,记得给天翔将军带上油伞。”
刘英忍住笑道:“将军,这边请。”顾天翔背一僵,杀气瞬间发出。
刘珏又是一声轻笑:“我面冷心热的将军啊,喜欢就喜欢呗,有啥不好意思说的。”
顾天翔跺跺脚,恨恨然瞪了刘珏一眼,板着脸离开了刘府。
刘珏大笑,总算心里舒服一点了。细碎的雪花越下越密,他静坐了会儿,喃喃自语道:“明日天寒,不知常乐酒家可也有暖热了的好酒。”蔓蔓青萝 第四部分 《蔓蔓青萝》第十六章(1) 风城五公子——没想到她跑到临南城,把漏网的这个顾天翔也见齐了。顾天翔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相谈甚欢的同时却不住打探自己的底细,戒心很重,和她谈话却又显得很自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被封了平南将军的刘珏也在临南城,这二人现今一个掌陆军,一个统领水军,她什么时候会遇上刘珏呢?这三年来他变成什么样子了呢?与顾天翔分手回家,阿萝就一直沉思着。
出了风城没多久,一路上就听到有关刘珏的传言。沿途的百姓提到他时又敬又畏,说他灭了山贼为民除害,又说他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总之还是说好的多,谁叫他把南军治理得军纪严明呢。阿萝听了百姓的形容就想起了我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她不懂军队管理,在现代从小到大对人民的好队伍就只有这个印象。但是想起刘珏,她又叹气,隐约觉得内心深处有种想见他的欲望,又不敢去面对。她担不起他怒气未消将她送回相府的万一。
七夫人和小玉曾担心地问她,要是遇着刘珏会不会给他抓回去。阿萝嘿嘿笑道:“相府难道就没人来找?子离怕是也会找吧。刘珏心高气傲,他要带我们回去,我保证听话顺从,他就觉得没意思了,而以他心性,又不喜不甘不愿的。我们就慢悠悠游山玩水往临南城走吧,提前被他找到那是我们运气还不太好,迟些是我们玩够本了。以后的事不用去想,碰着了再说,难不成我们躲一生一世?去了别国惹了事又逃吗?总要面对的。”
七夫人叹道:“三儿,你比从前更为坚强,只是有时候是再强也没有办法的。”
“会有办法的,我们就一路往南,等有足够的银子就去陈国瞧瞧,不知道水乡温柔之地有没有什么可以落足的好地方。娘也没说错,强也没用的,我们有什么呢?一无权二无钱,我赌的不过就是刘珏的脾气而已。他这关过了,相府那边也就好办了。更何况,过去这么久了,哪有那么执著的人,不外乎是心理不平衡罢了。”说完这句,阿萝一窒,想起刘珏曾情真意切地说会一生一世护着她的样子。她叹了口气抛掉这些念头,灿烂一笑:“反正现在还有银子,玩玩再说,你们就别担心了。娘啊,反正阿萝会孝敬你,小玉呢,你相公我会养着你!”
抱着这样的心态走了两年多到了临南城。这三年里刘珏没找着她,子离和相府里的人也没找着她,都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另有隐情,不过她们倒是快活地过了这么些日子。
阿萝皱眉叹气。想得好是一回事,真正遇上了只怕又是另一回事。要是刘珏暴跳如雷怎么办?要是他怀恨在心怎么办?要是他非得把她和七夫人带回去怎么办?
虽说从认得他到现在,总是她在惹刘珏生气,也没见刘珏真的要报复回来。但是逃婚让刘珏大失面子,他会怎样反应,阿萝不能肯定。她有些后悔,是否自己太自信?
这时张妈来说找好了一处院子,照阿萝的要求,找在城西山崖附近。七夫人好奇地问道:“为何要选在山崖附近呢。”
阿萝不想让七夫人担心。好不容易出了相府,这几年七夫人心境开朗了许多。再紧张一回蒙上一层阴影,心理上的打击会让她受不了。于是她便笑着说:“那里偏僻安静。”
阿萝决定不去想会不会遇上刘珏。已经来了,现在没遇上,就照计划来,以后遇上了再说。她打算第二天就搬离张妈的常乐酒家。
第二天一大早,小玉的欢笑声就传遍了院子:“小姐,下雪了呢。”
阿萝散着头发披着长袍从房中走出来。可不是,轻雪缓飘,远近山坡民居银装素裹,斑斑绿意从雪中挣扎着露出来,房檐屋角露出青黛颜色。这一切像什么呢?水墨画吧,阿萝微笑着叹息,多么美丽的临南城。
“小姐,不怕着凉啊!”小玉拍了拍阿萝肩上的细雪,给她加上一件披风,心疼地埋怨她。阿萝瞧了瞧小玉的动作,笑道:“去山上走走?”
“哎,小姐,你还没洗脸梳头呢。”小玉有些急道。蔓蔓青萝 第四部分 《蔓蔓青萝》第十六章(2) “有什么关系,你洗了脸,梳了头啦,走吧!”阿萝笑着摇了摇头,改造小玉只成功一小半,这里人根深蒂固的思想有时是改变不了的。
清晨的山间小道上,偶尔能遇着一两个樵夫山民挑了木柴木炭进城,林间民居院内偶尔会传来几声犬吠。绕过小道,就听到山泉的清响,阿萝牵着小玉小心跨过泉眼。站在这里,下面的常乐酒家尽收眼底,可以清楚地看到张妈陪着七夫人在院落里站着赏雪,前院升起了袅袅轻烟,这样的水墨画就活动起来,有了生机。
阿萝低下身,手掌微微用力打碎了薄冰,掬了一捧清泉洗脸,凉得一抖,又备感舒服,整个人被激得清醒敏锐。她缓缓站直,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伸了个懒腰。小玉着迷地道:“小姐,你不洗脸都可以这样好看呢。”阿萝乐得发出阵阵清脆的笑声。
山坡一侧的树林里,刘珏黑衣宽袍,静静骑在马上,身后几名乌衣骑与他一般沉默。刘英眼睛往前看去,三小姐的确变了,以前小巧玲珑,今日瞧着顾盼神飞。心里一阵叹息,这般人物,难怪主上念念不忘。
他偷偷瞟了刘珏一眼。刘珏嘴紧抿着,整个人似已变成石头,没有任何表情。刘英暗暗又叹气。大清早骑马上山,在这儿待了有大半个时辰了,也不说话,就这样瞧着,是什么意思嘛,明明想到极致,偏又不肯去见她。
刘珏安静如一泓深潭,眼里交错出现着种种复杂的神色。阿萝走后他不止一次问自己,究竟是在气什么?想到阿萝不要他,心就痛得恨不得掐死她;想到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