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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余舒面露好奇:“冯镖头可否露一手让我开开眼界。”
冯强摆手道:“我是重练外功之人,并不擅长内力,你要想见识,得去问我大哥。”
余舒将目光移到周老板身上,后者笑笑,伸出大拇指,在桌角上按了一下,余舒探头去看,竟见桌面上留下个清晰可辨的指印,显然这就是内力所为了。
余舒少许惊讶,想不到赵庆辉这舅舅看上去文弱,还有这么一手功夫,难怪能打理一家镖局,开到京城。
心中有数,余舒便露出欲言又止之色,周老板看到,主动询问:“余先生这是怎了,有什么话不妨讲。”
余舒先叹一口气,才直白道:“是这样,我月前逢得一友,他身受伤病,找来郎中诊治,说是内伤,他在京城举目无亲,只得我一个人亲近,我想找法子为他疗养,因不懂武学,不得要领,想请问周老板有没有办法。”
三人听后,面色各异,那周老板先开口道:“余先生想来不知,这内功疗伤,并非是件容易事,我虽是擅长内功,却不懂疗伤之道,即便有心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余舒其实并没打算要对方为景尘疗伤,不然计都星发作起来,岂不是害了人家,听周老板这么一说,不觉得失望,反而有了头绪。
“不过你也无需担心,”周老板又劝慰道:“这内伤不比病痛,要不了人命,多注意休养,买些补药吃吃,只要不是伤的太重,多则三五个月便能康复。”
“嗯。”余舒点点头,暗自苦笑,若景尘的伤势三五个月能好,她也不用这么费周折了。
因席间提了这么一桩事,几人多少失了酒性,一壶酒后,未再续杯,余舒心不在焉地吃着菜,偶听到楼梯上咄咄脚步声,有人醉言醉语,就抬了头去看。
只见楼梯转角处,一个身穿草青锻袍的公子正扶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年下楼,那少年应是喝醉酒,脚步摇摇晃晃,余舒他们这一桌就坐在楼梯侧边上,从她这个角度从下往上看,只能看到那公子背脊,却刚好能瞧见那少年醉红了的俏脸,不由暗啧一声,论相貌,她如今见过的,只有夏明明能够同比。
别说她将男比女是眼花,这般红润醉态,百分百是个姑娘家。
“我没、没醉,不用扶我,唔,我自己、自己走,嗝。”
余舒将视线收回来,听到这声醉语,忍不住又挑眼去看,那两人已经下了楼,走往门口,背影相彰,余舒正瞧着那扶人的公子身后有些眼熟,余光一扫,就见前头不远处地上掉落了一只粉绿的荷包。
她稍作迟疑,便放下酒杯赶上前,一边弯腰去捡,一边喊住前面的人:
“诶,等等。”
酒馆里声音太嘈杂,前面的人没有听到她喊叫,走出门,等她捡起那荷包,抬头不见那俩人,捏捏荷包里分量,摸到了银票纸张和银块,暗道一声麻烦,扭头和周老板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追出去。
她现在是祸运缠身,能多做一件好事,就当是积德了。
她跑出门,站在门前台阶上左右一看,见到那两人往西边街口走,遂跳下台阶追上去,怕人多挤没了影,边追边喊道:
“等等,你们掉了东西!”
偏那俩人头也不回,走到街口,就有一辆马车驶过来,余舒眼看这他们两个上了马车,聋子一样,白费她喉咙,心中不快,眼看也追不上去,便掂了掂手中荷包,试了下分量,眯起眼睛,踮脚跳起来,瞅着了那马车车窗的方向,使劲儿抛了出去——
“嗖”地一下,那装有银块的荷包不偏不倚打进了窗子里,这是余舒在林中打麻雀练出的准头,十打九中。
下一刻就见那车窗撩开,有人捂着额头探看出来,余舒正打算拍手走人,猛一瞧见那窗边露出的脸孔,微微张开了嘴巴,稍一愣神,她便抬袖挡脸,掉头就往回走,默默安慰自己那人没有瞧见她。
马车上,薛睿分明瞧见了余舒的人影,也瞧见了她闪躲的样子,啼笑皆非地揉了揉额头,想到数月前义阳城初见时光,心中一动,就将手中荷包放在醉倒在车中的少年身旁,撩起了车帘跳下车,对那车夫交待了一句,便朝着余舒不见的方向追过去。
“送你们郡主回王府,莫向姑母提起我。”
第一百六十二章 跟随
余舒闷头往回跑了一段,扭头看到那街头的马车不见,才放慢脚步,走回酒馆。
一桌酒菜吃的差不多,周老板看余舒回来,问她可否吃好,便叫来小二结账,几人在酒馆门前道别,余舒并没看到行人来往的街对面站的那个男人。
今上午赚了五两,余舒就在街头上的点心铺子称了一斤花饼糖糕。
薛睿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余舒身后,看着余舒进了点心铺子,过了一会儿出来,手里拎着几包,手上捏着一块,边吃边走。
这种过去在他看来是陋习的行为,由她做起来,倒显得再自然不过,还记得那时候他们一起去逛三清会,在路面买早点吃,那是他头一次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上吃东西,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旁若无人的感觉还不赖。
他没急着过去打招呼,一来是怕她见到他再掉头跑掉,二来是好奇想瞧瞧她每天都做些什么。
余舒在街角找到一家有书阁的易馆,不同于义阳城的易馆出入要拿书牌,这里和普通的书铺一样可以自由出入,不过没有可供抄书的地方,想看书就必须要买,她前阵子在这里翻到几本书,正适合余小修的程度,当时手头紧没有买,今天是过来看看有没有卖出去。
薛睿跟着余舒一起进了易馆,看她钻进后堂书间,就佯作在大厅里转悠,等了一阵子,不见她出来,稍作迟疑,便找了进去。
这易馆后头的书阁不大,书架摆了四五排。里面有几个客人,薛睿沿着书架侧边走了几步,就看到正弯腰蹲在一个书架下面翻找的余舒,他没有上前,而是退到另一排书架后面,随手捡了一本书翻看,偶尔扭头隔着架子看她一眼,等着她挑选好。
这样的情景并不陌生。薛睿低头笑笑,那时候为了打发时间做的事,谁想过了这么久,他还会清楚地记得,该怪他的记性好。还是怪她太让人难忘。
余舒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她之前看好的那两本书,欣喜地拍拍上头灰尘,拿了出去算钱,丝毫没有察觉书架另一头陪着她站了半天的那个人。
离开秋桂坊,路上行人渐少,余舒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走在她身后不远的薛睿。可是她这会儿正忙,手臂下夹着点心包,一边翻书看,嘴里还叼着一块糕饼,路都没工夫看,哪有工夫回头。
薛睿看四周人少,不怕她钻进人堆跑不见,就要上前去招呼。手刚抬起来,没唤出声,就见前头巷子里突然冲出一条褐皮狗,看着了余舒,刹腿停在路边,一横身挡在她道前,就是一通狂吠:
“呜汪。汪汪!”
余舒被这狗叫声吓了一跳,把眼从书上挪开,看到前面四五步外正冲着她滴口水的恶犬,整个人僵在那里,脸上快要哭出来。
要说这世上有什么能让她看到就汗毛直立的东西。头一号就属这个了。
“汪汪汪!”
“别、别过来啊。”
余舒两腿发软,一手虚挡在身前,左右看看,心知她跑不过狗,就瞅准了前头一棵矮树,干咽了唾沫,把手里头吃了一半的点心丢向那恶狗身后,趁着它掉头的工夫,撒腿就往前跑,边跑边把书本往怀里塞,到了树下,听见后面狗叫声追上来,她两手抱着树干死命地往上爬,慌乱中,一只鞋子蹬掉在地上。
“汪汪汪!”
余舒上了树,抱着树干,惊魂未定地看着树底下那只凶巴巴地冲着她呲牙咧嘴的狗,出了一脑门的汗。这狗抬起两条前腿扒在树上试了几次,跳不上去,最后就低头叼了余舒掉在地上的鞋子,泄愤地乱咬。
不远处薛睿看到这一幕,早就笑的抖起肩膀,然而目光一转,看到树上瑟瑟发抖的余舒,方意识到她是真的害怕,这便收拾起笑容,大步走上前去。
“需要帮忙吗?”
余舒正发愁怎么把这癞皮狗撵走,耳中听到一声问询,抬头看,便见到有个人朝树下走来,刚一看清楚人脸,她就有种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的感觉。
她亲眼见他坐马车走了,怎么又冒出来,安陵城有这么小吗?
说来可笑,那褐皮狗对余舒凶恶,见了走到它跟前的薛睿,却只是扭头看了一眼,便又低头去扑咬余舒的鞋子。
余舒瞧着这气人的一幕,闷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附近办事,刚巧路过,”薛睿一脸正经道,再怎么说,尾随一名女子,可不是君子所为。
余舒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忽地想到在孙记酒馆同他一道的那位俊俏“公子”,脸上浮起了怪笑:
“哦,办事啊。”
薛睿看她笑容古怪,就知道她没想什么好事,正待再说什么,身旁的大狗突然一蹦一跳地冲着树上凶叫起来:
“呜汪汪汪!”
“啊!”
余舒吓的差点从树上跌下来,两手两脚抱死了树干,从薛睿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能见她掉了鞋子的那只左脚,雪白的袜套脱落一半,露出小巧圆润的脚踝,颤颤巍巍,那一抹莹白,恍了他眼。
薛睿轻咳一声,尚且君子地避开视线,这么一打岔,倒是没了逗她的心思,沉下脸,一脚震在地面上,对着那不住狂吠地恶狗喝斥一声:
“走开!”
这狗东西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看到余舒怕它,就穷追不舍,看到薛睿厉害,夹着脖子扭头就跑了,嘴里头还叼着余舒那只鞋子。
赶跑了这恶狗,薛睿仰头对着树上道:
“没事了,你快下来吧,爬那么高别再摔着。”
余舒探出小半个脑袋,见那狗跑没了影儿。长吁一口气,看着树下薛睿,吃不准刚才她被狗追的狼狈逃窜的丢人样子,有没有被他瞧见。
“是不是下不来,”薛睿伸长手,刚好够着树杈,“来,我扶你。”
没了狗。余舒警报解除,还怕什么,就对他摆摆手,“不用,你往边上走走。”
薛睿看着她嫌弃的手势。笑了笑,从善如流地退开两步,就见余舒两手勾着树干,猴儿一样灵活地翻身出溜下来,两手一松,稳稳跳落在地上,背对着他,理了理衣服。才扭过头冲他道谢:
“谢谢啊。”
“不客气。”他临时起兴跟上来,能看到她抱头鼠窜的仓皇样儿,够他笑上几天的。
薛睿摆出一副好人脸,若要余舒知道他心里正在想些什么,只怕就不会向他道谢了。
“那没事我就走了,你不是还有事要办,快去吧,回头见啊。”余舒若无其事地朝薛睿挥挥手。不等他应声,扭头就要溜,刚走了几步,就听身后笑声:
“等等,你就打算这个样子回去?”
余舒脚步一顿,停下来,扭头狐疑地看看薛睿。顺着他若有所指的目光,低头审视到脚上,看见快要脱落的袜子,这才迟钝地察觉到少了一只鞋子,“嗖”地把那只脚缩到腿后头。尴尬地两只眼睛乱瞟,暗骂一声臭狗。
这下可好,难道要她光着一只脚回家去?
“。。。。。。”
“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见她尴尬,薛睿没有取笑,留下一声,便折身往来时的路回走。
余舒就是想跑也跑不了,果真光着一只脚回家,且不说让路人看见不成体统,回到家让余小修发现,一准念叨她个没完。
她见薛睿走远了,就背靠着树,提上袜子,见有行人从旁路过,就假装掏了书出来看,把那只脚藏在身后,就这么等了半天,都不见他人回来。
“该不会是在戏弄我吧。”余舒嘀咕一句,不打算再等下去,想想再往前走两条街,就有家裁缝铺子,过去买双鞋子凑合穿,便把书卷卷插进后腰带,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活该她点背,刚到前头巷口,就遇上一家出来倒脏水,一盆子从门中泼出来,她反应不及,单脚往后跳了两步,眼瞅着一屁股就要跌坐在地上,从背后健步追上一人,伸来一只手掌,稳稳地扶住她的肩膀,就听头顶上传来一声轻责:
“不是说了让你等我吗?”
她后仰了脑袋,就见到薛睿微微喘气的帅气脸庞,目光扫到他额头上冒出的细汗,顺着阳光的角度,窥见他额角若隐若现的半寸伤痕,义阳旧事一桩桩涌上心头,这张同记忆重叠的脸孔,蓦然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薛睿没发觉余舒异样,扶着她靠墙站好,将手臂下夹的纸包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