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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妹妹擅长何种器乐?”卫诗若开口问道。她的语气很是平淡,此时,对她而言,她只是在比试,而没有任何的杂念。
“古琴。”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君宛清便开口道。说完她便后悔了,她顺手的,其实只有母后那把和那时在政莛苑向周敬莛要来的那把。
卫诗若点点头,招手让卫微靠近,与她交待了几句后,卫微便匆匆离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琴与一支萧。
看见那把琴时,君宛清有种窒息的感觉。
那把琴,分明便是母后的琴,是那把她十二岁生辰时父皇转送与她的琴,那把被思梅带出宫却被留在了秦淮的琴。可是……这把琴不是该在秦淮吗?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怎么了?”察觉到君宛清的异样,卫诗若有些担忧的问道。
摇了摇头,君宛清已经安静了下来,“臣妾只是感叹姐姐是从何处寻来这样的好琴罢了。还请姐姐莫要怪罪。”
卫诗若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开口道,“这是一个朋友相送的。本宫不是好琴之人,若是妹妹喜欢,便送给妹妹了。”
君宛清刚想道谢,卫诗若又接着说道,“又说我们今日的比试,琴萧,各有各的音色,也算是便于分辩,不如我们便共奏一曲,让皇上和两位妹妹评评?”
君宛清点头不语。默默抚上琴弦,突然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萧声未起琴先动。一个个音,并不连续,像是珠子重重的落在了水中。闷闷的,却最能与心跳共鸣。
这曲《阳关三叠》,她记得很牢。第一次听的时候,她并不喜欢这种略带悲伤的感觉,如今,虽说不能同诗人王维有着同样的感情,但对家人的思念,却也不输那种一唱三叹、依依惜别的感情。
一曲奏完,而萧声却从未响过。
泪水已经湿润了双眼。这是她入宫来第二次落泪,不是伤心,而是有种见到了亲人的激动和喜悦。
“我认输。”卫诗若开口的时候还没有人从琴声中缓过神来。无论懂琴或是不懂琴,他们听见的并不是琴,而是那种无言的心情。他们没有疑惑卫诗若为何认输,那样的琴声确是如何好的琴师都无法超越的。
默默擦了泪水,君宛清有种胜之不武的感觉,但胜了她便也不再说什么。毕竟按实在了说,她这也是在保命。
卫诗若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琴上挪开,才又说道,“妹妹琴艺高超,姐姐自认不如。但在这棋上,姐姐自认是从未输过,但若是输在妹妹手上……”
卫微已经将琴萧撤下,摆上了棋盘棋子。
之后,亭中的气氛很是诡异。卫诗若从容自如,君宛清犹豫不决。
思兰不免有些担忧。虽说她甚少见主子下棋,但以前在皇宫时,棋也是她必须学习的一项。但让她担忧的是君宛清的下法看起来丝毫不像在下棋,反而像是故意在输棋。
不知是否真是思兰想的那般,但最后,确是君宛清输了。
但胜者未见喜悦,带着一丝忧郁。败者也没有丝毫颓废,反而露出一丝浅笑。
卫诗若也有同思兰同样的感觉。她刚刚并没有说慌,自她学会下棋以来,确是没有人胜过她,她也乐于享受那种胜利的喜悦。但只有这次,她却高兴不起来。她不知君宛清是有意败给她,还是她根本无心与她下。
君宛清似是也察觉了卫诗若有些不悦的心情。又转头看了周敬翎他们,皆是一副深思的样子。但君宛清并没去猜他们想了些什么,她看见霜儿脸上有抹不自然的笑容,而宝姑娘则是咬着唇半低着头。莫名的,心里有种寂寞的感觉,其实大家都是可怜人。
但比试还在继续,没有人因为对方的心思而要求停止。
“余下的两题,不如我们换个方式?姐姐,你我各挑了一题,算是出给对方的。若是答得出,便算是赢了,若是答不出,便算是输了吧。”君宛清开口道。口气明明是柔弱的,但眼里却有种不搭的冷漠。
卫诗若看着君宛清,觉得有种寒冷的感觉。但还是应了一声,想着,琴棋书画,便剩书和画。书是死的,而画则是一种意境,况且那人也有过交代,又恰是君宛清先给了她选择的机会,“我选画。那就请柳妹妹先出题吧。”卫诗若的才,是真的才。纵使那人没有交代她也会这么选,比起自己不太擅长的,自然该选的是更为擅长的。
点点头,君宛清便开始思索着,四书五经太过简单,唐诗宋词这里又不曾有过……
眼里闪过一丝妩媚,君宛清笑道,“妹妹从前曾听过这样一个绝对,难倒了无数才子。不如今日便由姐姐来对对?”说罢话,便提笔,在纸上写下了“烟沿艳檐烟燕眼”。
纸笔自也是卫微换好的,对此,君宛清不由感叹她是个细心的丫头。
“烟沿艳檐烟燕眼”卫诗若念出声来,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坐在边上的三人出于好奇也走到了桌边。
“这听起来是一堆的燕子,写出来倒是别出心裁,也难怪是一绝对呢!”周敬翎忍不住赞到。
牡丹看了君宛清一眼,浅浅一笑。思竹嫁于了寄谦后,为她诊治的便换作了萧翌,如今她虽还是无法出声,气色也已经好了许多。细看之下,还能发现微微隆起的肚子。
想要问她胎儿的情况,但又不知现在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她有孕的事。君宛清便也不言语,同样,只与她笑了笑。
“这哪有人能对的上呢!不对了!”卫诗若显得有些急躁。她一向以才女自称,如今却接连不如君宛清,她有一种自尊受损的挫败感。
转过身,想安慰她,又觉得此时的安慰在她眼中,怕是只会变成嘲讽。
提起笔,在“烟沿艳檐烟燕眼”的左侧又写道“雾捂乌屋雾物无”。
卫诗若苦笑几声便再不言语。她的眼里有些灰暗,倒不是不甘让出才女的头衔,有的,只是挫败感。
霜儿看着君宛清,也觉得一阵凄凉。想起她们的赌注,天真的想着,卫诗若会不会念在她们“姐妹情深”而帮她免去了死亡。又或者是君宛清只是说说罢了。但她知道,她是天真的想着,这也是天真的想法。
说她不怕死那是假的,如今她更信君宛清会赢。无论是今天的比试,甚至是后位。云惜说的不假,她们是比不过君宛清的。只是她更加不解,君宛清究竟是什么人。
之后,她借口身子不适离开了怜心亭,而真正的原因,该说是她忍受不了结果,忍受不了死亡的压抑。
霜儿离去之后,卫微又将桌上的绝对收起,铺出了两张画来。转头看卫诗若一副悲伤的样子,便替她说道,“柳淑婕娘娘,这两幅画,其中一幅是出自前朝德钦皇子之手,小姐的问题,便是让娘娘分辩出哪一幅才是真话。”
卫微的声音很温柔,但没有人在意她的声音是否温柔。
德钦皇子……君宛清只觉得心里有些痛,又看向了桌上的画。
左边画上的女子,带着一种江南女子的清秀。双目澄澈,娴静端庄。带着一丝的浅笑,透着的,是一种婉顺河温柔。
右边画上的女子亦有着皎好的面容,只是带着些许抹不去的忧郁。虽然少了少女的羞涩和懵懂,却有着一种独特的风韵。
画上的分明便是李宛容和琴美人。
周敬翎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心里却是悲伤了许久。
走到左边画着李宛容的画前,君宛清伸出手去,似是想要抚上这幅画,但却始终下不去手。又走到了右边的画前,随意的摸了摸。心里有种莫名的悲伤,但脸上却仍是做出了笑容,“我……认不出。诗姐姐,便算是我们平了吧。”
卫诗若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是我输了,彻底的输了。”
君宛清不解的看着卫诗若,卫诗若又是苦笑了一声,“妹妹你在看左边那幅真迹的时候,并没有触到画,因为你不忍。但右边的便不一样了,因为是找人伪造的,所以你并不是特别的在意,不是吗?”
君宛清也是苦笑,却赞叹着卫诗若的观察。
比试,本就只是一场卫诗若编导,霜儿促成,君宛清配合的闹剧。
只不过,因为她们三人各有各的目的,闹剧最终却是很正式的收了场。
君宛清因为赢了那场比试,周敬翎赞她才华高升而被升至了淑妃。本该是立即搬至凝淑院的,但周敬翎特别允了她能继续住在茗鸢宫中。
而霜儿却在那晚,在她的寝宫中自杀了。
没有人过问她的死。
更没有人注意到她死了之后,阿宝也离开了皇宫。
结盟
结绿根株翡翠茎,盟经早晚闻仙语。
知道霜儿的死讯,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了。
听说是文秀奇怪她怎么一连几日未去请早安才派了人去瞧瞧,却没想到发现的只是一具尸体,而她身边的哑巴婢女也不知去向。
是中毒死的,死的时间正好是君宛清和卫诗若比试的那晚。
在霜儿尸体的身上发现了一封遗书,说是她害了桂宸嫔,良心深感不安,才最终决定已死谢罪。
记得牡丹曾说过霜儿在宫中是个人八面玲珑的人,可如今看来她的那些心机与那些久居宫中的后妃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主子,”书房门外,传来了叩门声和思梅的声音。在得到应允后,思梅走了进来,“刚刚收到了思菊的信,说是宝姑娘回了藏娇屋,但却只是作了个下人。”
君宛清没有回话,她不知能回些什么。若要怪宝姑娘和霜儿害了牡丹,得先说是她害了宝姑娘,再追溯回去,便是宝姑娘给牡丹下药,但又是她将她们全安在了藏娇屋。叹了一口气,“随她去吧。”
原本话到了此,思梅便会退下,但今日她却没有。思梅向来很少把情绪表在脸上,可今天却是一副忧郁的样子,“主子,你可知霜姑娘和宝姑娘的关系?”
有些疑惑的看着思梅,她不解思梅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思梅没有等君宛清,便接口说道,“她二人本是亲姐妹。宝姑娘是姐姐,霜姑娘是妹妹。妹妹从小无论哪个方面都比姐姐来得优秀,父母,邻居,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宝姑娘本也是个善良的人,只可惜,久被压抑之后,才变做了现在这样。后来,家里因为生计的原因,将宝姑娘卖去了百花楼,后来,她们的父母死后,宝姑娘出于私心,也是出于报复心,才将霜姑娘也接到了百花楼成了她的婢子。但姐妹毕竟是姐妹,无论发生过什么,她们终究是姐妹的。所以霜姑娘才会在看见宝姑娘被主子你伤了之后产生了报复的心理。主子,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应该,但思梅求你,不要恨霜姑娘,也不要恨宝姑娘。给她们留条生路吧!”
只是淡淡一笑,也不应她些什么,君宛清便示意思梅退出书房去。并不是她没有感情,而是她不知该如何表达。尽管,当她看见思梅脸上的失落时有些许的心痛。
起了身,往睡梦间走了去。
那日“侍寝”后,思菊便将床垫换了,淡淡的粉色,绣着几朵剩开的桃花。俗而不艳,倒很是耐看。如今床单上摆着一架古琴,是卫诗若送予她的。
君宛清爱琴,但她不愿抚琴。那日她便疑惑这琴为何会出现在宫中,之后她也试着与思菊联系,但直至今日却仍是毫无消息。
打住!毫无消息?可是,刚刚思梅明明是来了信的。莫非……是有人发现了她与思菊的联系,刻意将这些信件经过了处理?
如此想来,她倒是觉得自她进宫以来,似乎真的是有谁在左右着她。她所遇到的事,都太过自然,自然到不自然。
眼中很是不解,但她并不打算去问些什么。
只觉得,若真是她想得那般,那她此刻该准备的,是接客。
走进正厅的时候,君宛清发现思梅和思兰有些刻意的避开了她的目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问道,“还在怪我吗?因为思竹,还是因为霜姑娘和宝姑娘。”
两人没有想到君宛清会这么自然的开口,她们一直不懂君宛清,但因为她是她们的主子她们也从未拒绝过她的任何吩咐。但现在,她们越来越不能理解她,这种不理解,是从谢昭仪的死开始的。
“主子何出此话?我们四人自幼跟随主子,名为主仆,却情比姐妹。如今只剩我与思兰二人,更是将主子看作妹妹一般。又何来的怪呢!”思梅乖巧应道。虽然她想说的话与她的语气完全不搭。
君宛清苦笑了一下,寻了个位子坐下,“若真将我看作妹妹,你们便不会如此了呢!你们跟随我那么多年,又是母后娘家的人,我对你们如何,你们该也是知道的。将思菊送出宫,一是想与秦淮有个联系,再也是想让她远离后宫这个地方。让思竹下嫁寄谦也是这个原因,若是之前,或许我还不会相信寄谦,但正因为有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