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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盘上的手指终于停止了动作,范容抬起头看向了君宛清,“延音,今日你便替为师打理下店面,我与这位姑娘有些话要说。”
名为延音的正是那个秀才样的男子,他忙是起身,恭敬应道,“师父有事只管去忙,弟子定当遵命。”
虽然听李元华提过一次关于范容的事,但这一次,她才算真的佩服他。将进本是奢华却又略显单调,如今经过他的修整,在视觉没有改观的前提下,却又在将进中布置出了一间可供商谈的小间,“容先生真乃奇人!如此年轻便已有了自己的弟子。家兄得先生这般能人,当真万幸!”
范容对于君宛清的恭维却是一笑置之,“公主此言差矣!小生范容,家父范嵩,乃是当朝皇上及镇国王爷的先生。范家家规,凡是范家子孙,便要以辅助国君为己任。小生与家父打了赌,他保得周氏,而我则助你李氏。如今并非是范某助你们,同时也是在为自己。”
君宛清这才记起,当初父皇的帝师似也是姓范,而她在政莛苑见到的那个老者也是姓范,便是那个醉仙楼的老板。如此说来,倒还真不止是周李两家的事了。“宛婷曾在政莛苑中见过令尊,真可畏老当益壮,不愧为帝师。容先生年轻青青,可气势却毫不输给令尊。宛婷今日本是想来看看家兄找的能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如今一见,果然是可用之才。又或许,在上次相见时,便能相信先生定要超人之能。”
范容又只是淡淡一笑,许久才开口道,“若公主还愿意相信,小生只能提醒一句,公主近日必犯女灾!”
政莛苑。
“皇贵妃娘娘,我们家爷说了,请娘娘回去吧。”周夷走出门口,对等在门口的玉壶冷冷说道。
“我不!”玉壶不依不饶,更向政莛苑走近了一步,“他是在怪我为难了他的意中人吗?我便这么比不过她吗!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见到周敬莛!”
周夷极是不悦。但眼前,她是当朝皇贵妃,他只是王府的一个管家,却偏偏是拿她不得。
“怎么了吗?夷总管。这位姑娘可是找王爷有事?”温柔的女生,几乎要融出水来。说话的女子有着一双杏眼,小巧的鼻子何樱桃般的嘴。虽谈不上美,却让人看着一份的舒坦。
玉壶满是敌意的看着女子,反问道,“你是谁?跟莛王是什么关系?”
周夷恐玉壶闹出事来,有意想掩那女子进府。但那女子身边的婢子却先一步开口道,“我家小姐可是莛王未过门的妻子。你这女子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见到王妃竟然连个安都不请……”
话未说完,玉壶已经一记耳光过去,“放肆!本宫面前哪有你一个贱婢说话的份!”接着,又看向了那个女子,“你是周敬莛要娶的人?”
“小女叶心,见过玉贵妃娘娘。”叶心听玉壶自称“本宫”,又看见她身上带着的美玉,姑才想到她应该就是那位玉家军当家人的妹妹,玉贵妃。
叶心身边的婢子无故被人打了耳光,正觉得不平,突然又知道了玉壶的身份,忙是跪地磕头道,“奴婢无知,冲撞了贵妃娘娘,请娘娘责罚!”
“哼!”玉壶一声冷笑,“贵妃娘娘?你们好大的狗胆!本宫早已被晋为皇贵妃,你们这是故意在给本宫难堪吗!”
叶心也忙是跪下,却一时词穷,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怎么?不说话了?莛王妃就是这副德行吗!真是白搭了莛王这么优秀的男子呢!”玉壶正觉得没地方发泄,如今白送了人来,她自是不会客气,“还有这个贱婢,你们家小姐还没有嫁进王府便已经这般无法无天,若嫁了进去,这天下还不得改姓了!若今日本宫就这么饶了你,今后,本宫也不用再说话了!”
叶心忙是磕头道,“皇贵妃娘娘高抬贵手,饶妍儿一命吧!”
妍儿?玉壶走到了那个名为妍儿的婢女面前,冷笑道,“凭你也配叫妍儿?真是辱了表姑的名讳!”说着,便是一脚踹去。
“玉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微含怒气的声音,周敬莛看着门外的三个人,强忍着心中的不悦。
“莛,你真的要娶这个女人吗?”玉壶没有在乎周敬莛不悦的表情,走到了周敬莛的身边,半是撒娇道。
周敬莛虽是不喜欢叶心,但如今人在他的府上,身份上又是他的准王妃,他也不想把事情变得太难堪。便只是对玉壶责问道,“本王的家事什么时候需要皇贵妃亲自过问了?若是内人有何得罪之处,还请娘娘多担待着点。”说罢话,走到叶心身边,扶起她,半是搂着进了政莛苑,“至于那丫头,若真气,便杀了吧。”
叶心一脸惊慌得看着周敬莛,想为妍儿求情。却见他一脸冷淡,便也吞了话语,只能在心里对妍儿说声抱歉。
妍儿听了周敬莛的话,也是怕到了极点。但偏偏又没了半分求饶的劲,只能是恐惧的看着玉壶。
玉壶只瞪了她一眼,怒道,“滚!”接着,也不顾身份的进了政莛苑。
妍儿这才松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抚上了刚刚被玉壶踢到的腹部,却突然感觉到手心和腹部一阵刺痛,接着便是一股稠稠的血腥味。睁开眼,只见一把长剑从她的身子穿过,持剑的男子一身冷冽的气息,“莫要恨。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蓝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怜悯,周夷收了剑,也进了王府中。
门口的侍卫默默看完这一切,只是走上前,将妍儿的尸身拉至离王府稍远一些的地方,这才回了原位,一切依如从前。
“莛!你别生气啊!”玉壶拦在了周敬莛和叶心的前方,带着几分委屈的说道。但见周敬莛仍是一脸无情,便又转向了叶心,“你也替我劝劝王爷啊!别像个木头似杵着!”
叶心才失去一个丫头,心情正是不好。如今玉壶对她更是又瞪又吼,竟是委屈的落下泪来。
“玉儿!你别太过分了!”周敬莛有些愤怒的看着玉壶。片刻后,又是叹了口气,转身小声对叶心说道,“既然心情不好,便先回房歇着吧。改日,本王另替你选个称心的丫头。”
叶心勉强扯出了笑容,便也不作多说,福身离去。
见他二人如此,玉壶更是不悦。但面对周敬莛,便又是软下了态度,“莛,你当真要娶她吗?那君宛清也知道吗?”
君宛清?周敬莛的眼中滑过一丝怀疑,却依旧不留痕迹道,“我和她的身份差了太多。这辈子,我与她只能无缘。”
听了周敬莛的话,玉壶这才笑了笑,“莛,既是这样,你为何还要另娶?不过,若你能就此忘了君宛清,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她身为米朝的公主,与你,定是无缘。”
米朝公主?周敬莛只觉心中一凉。想起与她从前种种,政莛苑中的可以勾引,君子山庄的哭泣拥吻,还有那日储凤宫中的缠绵……莫非,这一切都只是戏?可笑!他以为她是对他有情的,谁知……那么,如今城外的兵变,也是与她有关?果然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复仇吗?
“莛,怎么了?”周敬莛忽然的沉默,眼中又时刻流露出悲伤的情绪,玉壶忍不住开口问道。猜想着他应该是想到了君宛清的事,又开口安慰道,“莛,你也别太悲伤了。没有人可以选择出生,但你们一出生,便注定为敌。另外,皇上至今还不知道君宛清的身份,我虽怨她,却也不想害她。你应该也是如此吧。”
周敬翎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周敬莛突然冷冷一笑,看向玉壶时,却是一脸淡漠,“玉儿,让玉家出兵吧。就当是为了我。可好?”
玉壶微微一愣,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将身子靠在了周敬莛身上。
“怦!”一声不合时宜的声响,却是将玉壶和周敬莛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只见叶心满脸恐慌的向外跑去。
玉壶忙是直起身子,正想追去。周敬莛却抓住了她的手,淡淡说道,“不碍。随她去吧。”
地牢
这几日,周敬翎没有再让君宛清替他查阅奏折,君宛清倒是落了清闲。
加上她已再无隔阂,周敬翎也招她伺寝了几次,虽说心中不悦,却也似一对恩爱父妻。周敬翎更是对她宠爱有佳,加派了人手不说,又赏了许多珍玩,她更是觉得闲了许多。
“主子。”思梅拉了思兰到了潺水亭。看着君宛清一副悠哉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主子,那晚发生了些什么吧?虽说我们身份是主仆,但主子不拿我们当下人,我们也早将主子看作自家妹子。我们并非责问,可这种挂心的感觉,真真不好受呢!”
君宛清无奈的看着思梅思兰,示意她们在她身边坐下,幽幽叹气,“我不愿瞒着你们,可又真怕你们担心。那晚周敬翎醉酒来了宫中,硬是逼着我喝了掺了媚药的酒。但又连着宸祥院失火,便舍我而去。巧得是莛公子却在那时来了宫中,一是迫于无奈,又想着失身于莛公子总好过周敬翎……”起初,君宛清还能故作平淡的说道,但越说,便越觉得开不了口。
思梅几分怜惜,却只能摇了摇头,“主子,你好糊涂!若如此,又何必进宫?周敬翎若知你已非处子之身,又岂能饶你?”
思兰同是担忧着看着君宛清,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握着她有些冰冷的手。
“他不知。我恐再防不了他,便随身带了小刀,硬是造出了处子的假象,他也只当我是一年的宫莛生活改了心意。”君宛清开口解释道。
思梅更是心疼地看着君宛清,但只能摇了摇头,将手又覆在了思兰的手上,不再多说些什么。
“娘娘!”三人沉默间,云雀隔着桥唤道。
思梅思兰忙是松了手站起身来,齐声问道,“怎么了?”
云雀略一施礼,回道,“莛王派人来传话,说是请娘娘过府一躺。另外还留了一样东西,请娘娘过目。”
思梅在前引着路,思兰则掺着君宛清往前走去。
走到云雀面前,思梅接过她手上的东西,这才转身递给了君宛清,“主子,请过目。”
周敬莛留下的,只是一条青色的发带。只是,这发带她曾经见过,这是李元卿的东西!周敬莛为何送了这个来?紧咬双唇,许久后,才开口道,“思兰,你留守宫中。思梅,你护我出宫!”
托了李元华的福。如今宫内疏于看守,君宛清换上宫女的服装,倒是轻松混在思梅身边出了宫去。
到了政莛苑门口,君宛清转身对思梅道,“你在此等着我。”说着话,便往门口走去。侍卫见是曾在此住过的君小姐,又加上周敬莛有过交代,便也很快替她开了门,“王爷吩咐了,请小姐去西院相见。”
君宛清谢过之后,便一路往西院走了去。
政莛苑的西院,依旧如当初她住时那般,没有任何的变化。
桃花树下,石桌前,飘扬着琴声,伴着飞舞的花瓣静静散落在她的发间。曾经熟悉的场景,只是这时,弹琴的人换作了儒雅的周敬莛。与君宛清带来的柔美感觉不同,周敬莛给人一种独立于世般清冷的感觉。
“莛公子。”君宛清轻声唤道。本还有些焦急的心情却溶在了琴声中,也变得柔和起来。
周敬莛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只是继续沉浸在了琴中,一曲接一曲。
君宛清便也就这么等在了琴声中,一曲接一曲。
许久。不知过了几曲。周敬莛才停下了弹奏,看着眼前的女子,轻声笑道,“清儿,你来了呢。”
轻淡的口气,似是温柔的很,却又好似带着浓浓的恨意。周敬莛面如桃花,却更带冰冷。
君宛清自觉得避开了他的目光,她有一种恐惧的感觉。
周敬莛却丝毫不在意这些,走上前,自然的握起了她的手,“清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李元卿?会是李元卿吗?君宛清看着周敬莛,却不忍开口问道。她希望见到他,却又害怕见到他。经过了四年,他还能是当初那个温文尔雅的李元卿吗?
更令君宛清感到惊讶的,是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就在她曾经住了一个月的地方的正下方,竟然会是一个地牢。
才踏进一步,君宛清便感觉到一阵阴冷。这种感觉,类似于临近死亡的压抑。脚步声回荡着,似是四处飘荡着得不到解脱的亡魂。
入眼的是一间占了整个地牢约四分之一大小的牢房。三面临墙,还有一面是由数根婴儿手臂般大小的铁栏杆所构成的。牢房中关押着数十个衣冠不整,又身有残缺的人。他们全都蜷缩在角落,或是躺着,或是坐着。可以看见几个靠外的人身上的衣裳已经变得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上又全都布满了伤口,混着血,混着虫,阵阵恶臭也从地牢中传出。
听到声音,他们全都看向了周敬莛和君宛清的方向。这才让人看清楚,他们的脸上也是伤痕累累,有几个甚至还失去了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