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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没有说话。
多可笑啊,正因为是兄妹,所以格外心有灵犀,连眼睛看到的、脑中想到的都一样。
走进医院大楼,吵杂的广播声、人来人往的说话吵闹,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猛地冲散了两人原本的隔阂。若晓怯生生地抬起脸,看着若暮:「发生什麽事了呢?」
这个问题,出门前她早该问了。
若暮微歪着头:「我有个人想让你见见。」
「人?」
两人搭了离大门会客候诊区一段距离的电梯往上,最後停在医师私人研究室专用的楼层。走廊上铺着深色地毯,走起路来静悄悄的。两边是隔着几公尺距离的门,连点声音都没有。
走到其中一扇门前,若暮叹了口气,伸手敲了敲门。「请进~」是个男人的声音,听来低沉而亲切,若晓迅速往门边的名牌瞄了一眼——佟玺瑒 医师。
呃,佟玺瑒是谁呀?啊,难道是替若暮动手术的医生?
这样想着时,若暮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她慌慌张张地跟着踏进房里。办公研究室比外观看去的还宽敞不少,整齐地摆着一面占满墙的奖状表扬状学术成果优秀状,还有大张小张贴成爱心状的照片。
一旁的剧院组音响、驼色沙发坐椅,木质书柜,还有淡淡飘着的玫瑰花茶香味……这、这里真的是医院研究室吗?
根本是某人的公寓吧?
「唷吼,欢迎欢迎~礼若暮,看你活得还挺好嘛。」短发修剪的乾净俐落,散发成熟型男魅力,一身订制的蓝紫色衬衫,还戴着白金制耳针,全身上下看不见一丝医生专业的佟玺瑒,正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直接忽略若暮,他朝若晓伸出手来:「礼若晓,久仰久仰啦,还真的是个小美女。我相信我家宝贝儿子,一定跟你提过很多关於我的事吼~」
呃…对方都这样说了,要是直接戳穿若暮根本连名字都没提过的话,会不会很失礼啊?若晓有点像第一次到男方家玩的准媳妇,结结巴巴地开口:「呃,呃当然有啊…久、久仰您大名了…冬…冬…玺场。」
冬.玺.场?
作家的话:
这儿子之前被提亲差点嫁出去,不过我留下另作他用~~
☆、45 心结
***
礼若暮几乎是瞬间爆笑,但他很有家教地遮着嘴,转过身弯腰开始忍笑。
而手还举在半空,笑得志得意满的佟玺瑒,全身石化愣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有、有没有搞错啊?冬玺场?冬玺场是什麽东东啊!他还给她冬刑场咧!!!呸呸呸!好歹他也是个妙手回春的杏林中人!姓氏念错念成旁字就算了,居然给他取了个刑场的绰号?也太不吉利了吧!
「噗…那个…我妹妹她今年刚从伦敦回来,所以…所以中文不太好。」若暮嘴角狂抽,憋笑憋得眉都皱在一块了。
「是…是吗?」佟玺瑒只能讪讪地笑着。
看他们两人的反应,若晓也大约猜得到自己念错了名字,小脸刷地红了起来,尴尬地低下头来:「对…对不起我…我…」
「咳,那个,礼若晓小姐,我,是佟玺瑒,喜洋洋的那个喜洋。」好好一个略带文艺的名字被她念成那什麽鬼啊!
结束完尴尬的开场白後,佟玺瑒替若暮若晓各倒了杯花茶——似乎是特意替他们冲的,然後帮自己煮了杯咖啡,现磨现煮,研究室里整套咖啡机一应俱全,最後从置物柜里翻出一盘荷兰焦糖威化饼。
简直是在家喝下午茶一样的悠闲。
若晓呆呆地看着他拆开饼乾包装,将威化饼盖在杯子上,喃喃道:「呼哈,还是要这样才好吃…」好像他们今天是来他家作客,而不是来医生研究室里听严重消息的。若暮倒没不自在,自己啜着花茶,神态自若。
「嗯?你怎麽这样盯着我?」玺瑒抬起头,冲着若晓笑笑「别这样看我啊,我儿子会吃醋的,谁不知道他是超级妹控…」
「咦!不、不我没有…」
「呼,真美味啊,」他无视若晓的惶恐,捧起杯子,叼着饼乾「你既然带她一起来见我,就代表她也知道了吧?」
「嗯。」若暮放下茶杯「你说吧,忽然打电话给我的理由。」
「这麽快就说起重点了呀?」佟玺瑒抓了抓头「礼若暮你何时变得那麽积极啦?唔,你当年可是极度忧郁悲观阴沉的超黑暗少年耶,让郑茜那女人对你头疼到半死…」
一提起郑茜,不只若暮,连若晓表情都僵住了。但佟医师却像没注意到一样,继续说着:「也是啦,人说经历了鬼门关,男的都会变女的嘛——」
有…有那样一句谚语啊?若晓囧了,却只能默默地啃着饼乾,饼乾很甜,焦糖馅黏住她舌头,让她专心吃着,没有反驳。
「算了,既然你急着想知道,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佟玺瑒往後一躺,翘起脚来,手指优雅地在半空中划了个圈,像指挥家那样的流畅,彷佛正演奏出甜美的华尔滋舞曲「礼若暮你,最近身体时常不舒服吧?发烧?倦怠?」
若暮抬起头,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应该吧。」
「嗯,是吗?」佟玺瑒相当平静地点点头,从沙发上拿起原本待机的平板电脑,戳了下,将上头的萤幕递给他看「这是我拜托那家大学附设医院传给我的,你的检查结果。啊,理应是不行的啦…不过…」他对若暮嘿嘿一笑「不过我算你爹地嘛☆」
「……」若暮忍不住开始考虑,要不要等会去告这人滥用职权、侵犯医疗隐私。
「你看这张超音波图、心电图…T波倒转,唔,」佟玺瑒约略地解释着「虽然没发现赘生物,但X光上,心脏有扩大…所以我在想,很有可能是感染性心内膜炎。」
若晓猛地抬起脸来,小手紧张地拧住若暮的衣角:「那、那是什麽意思?」
「就是…呃,细菌感染啦。」考虑若晓的理解程度,加上不想造成患者家属过大的惊慌,佟玺瑒简而言之,对她笑了笑「如果要说的话,就是心脏感冒喽。」
「你确定是心内膜炎?」若暮挑眉,强势地回握住她的手,怎麽也不肯松开。她是他的,他要保护她…所以,他当然不能退却。
「唔,这只是从检查结果推敲出来的可能。」佟医师转头盯着若暮,正色道「所以我叫你来我医院一趟,现在马上下楼作检查。」
说来,这算是心脏内科的专业。佟玺瑒只是恰巧发现若暮X光中心脏有隐约扩张的现象,加上病历显示几周前有呼吸道感染。要是不紧急处理投药,只怕到时伤到二尖瓣或主动脉,心脏衰竭或并发肺衰塞可就真的棘手了。
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心绞痛,结果听到可能是心内膜炎,礼若暮表面上冷静,心中却是不安的。他当初住院调养时,就曾经看过因为急性细菌性心内膜炎,败血症发作,最後死亡的患者…
佟玺瑒忽然微微一笑「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说完,当机立断地站起身来,对若晓点头「你在这里等他。」然後转头看了眼若暮「走吧。」
他走到衣架边,拿起挂在上头的白袍,低头看了眼左手配戴着的潜水表,嘟嚷着等下几点还要动手术呢…。若暮转头看着若晓,看她咬着下唇,一脸苍白,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不起,让你更担心了。」
「说什麽啊,不要道歉。」她急忙地摇头,小声说着「我…我对那个不太懂,所以,你先跟佟医生下楼去检查结果吧,如果真的是……」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只能模糊耳闻「那我们就跟亚当陈渊说。」
他看着她,想从她棕色的眼睛里,找到什麽那样仔细地寻觅:「怕吗?」
若晓露出有些苍白的笑容,「比起我,若暮你更怕吧?所以,我不怕。」
怕…?
他有些意外,意外自己听见她这样说,反而真的觉得有些害怕了。害怕,恐惧那种椎心刺骨的剧痛,恐惧冰冷冷的手术台、深沉无梦的昏睡,恐惧维系生存的心跳,就此停止……
他是那样害怕失去这一切。
失去她、失去手指尖上的温度、失去幸福——
活着,他要活着。
因为他还不想死。
作家的话:
赘生物(vegetations)
☆、46 他与她的曾经
***
若晓坐在诊疗室外的一排绿色椅上的其中一个。双手握拳,忧心忡忡地在外头等着。而若暮和佟玺瑒则进去做进一步的检查,既然怀疑感染,首先便是抽血以做看是否能培养出病菌——和普通的抽血不同,疑似心内膜炎的患者必须抽出至少60ml的血分别收装。
看着抽完血,连嘴唇都变得惨白的若暮,佟玺瑒居然幸灾乐祸似的摇摇头,指着他道:「你看,标准的红颜薄命。」
若暮瞥了他眼,懒得搭理他。见他没反应,佟医生又笑呵呵地凑过来:「你妹妹长得跟你可真不像啊。」
这倒让若暮有点诧异了,出生十七年,几乎没人这样说过。个性不同就算了,长相…不是几乎如出一辙嘛。虽说他是男生,若晓是女生,且看人眼神有本质的差别,但五官确实很像,精致、柔和。和尹伊承那种偏妖孽型的美貌不同,若暮的脸是秀气、清新的,若晓也是,并非绝美,而是平凡却能撼动人心的甜美。
他头有点晕,看着佟玺瑒,像在等他下一句话。
「…有吗?」
「嗯。」佟医生看着医护人员忙碌地来去穿梭,顺势在若暮身边坐下「嘿,你知道为什麽我一看你的检查结果,就注意到你心脏肿扩了呢?」
若暮狠狠地鄙视了眼旁边的男人:「……不要说因为你是我再造父母。」
「哇哈哈,那确实是理由之一啦,你最近吐槽功力是不是有进步呀?呵呵,不过说正经的…」佟玺瑒摸了摸刮地光滑的下颚「因为这颗心脏是我救活的啊,动手术的时候,我可是仔仔细细地摸透了呢。」
这句话听起来真的很像色狼在性骚扰,惹得旁边一个护士偷偷瞄了他们两人眼。随即被哥哥煞到,冲到角落猛戳其他同事,要她们看看刚发现的美少年一枚。
佟医生视若无睹,继续说着「心脏这玩意呀,可是个比任何人体器官都还热情啊。每天都要热腾腾、暖呼呼地跳个不停,因为渴望活着,期待每一次的下个瞬间…所以人才心跳。」
说到这里,他忽然自嘲地笑了。
「这些话,是别人告诉我的。这也是为什麽五个月前,我放着好好的夏威夷长假不放,连夜赶回台北替你开刀。」
若暮没有抬头,因为他知道佟玺瑒接下来要说什麽——
「是郑茜那女人告诉我这些话的。」
「嗯。」若暮静静地应了声,除此之外,他无话可说。
「礼若暮呀,你知道我跟她是怎麽认识的吗?我跟郑茜那女人,从幼稚园就同班了。幼稚园耶!你能想像那是多厌烦的一件事吗?」佟玺瑒说着,但语气却一点也不厌烦…
而是,怀念。
看他这样提起往事,若暮忽然觉得很歉疚。是啊…都是他,是他害死郑茜的。佟玺瑒如果知道…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笑着待他吧?说不定会直接把他给轰出去呢。
「哼哼,告诉你,郑茜那女人,可是个标准没药救的傻瓜,还不是普通笨咧,她的脑子简直是浸水浸坏了。我那时想,这世界上怎麽可能有这麽笨的生物存在呢?不符合适者生存的淘汰论啊!一件事在她脑子里能记住绝不会超过半天,一下下就忘记,还是忘得很彻底的那种。考试成绩也不行,虽然她超级努力…幼稚园是直升国小所以还好,国中考高中时,她真的……」佟玺瑒斟酌用词「惨不忍睹。」
一个是望族底下的杂种私生女,既没名份又只会浪费食物,郑家上下对茜可真的是嫌弃到极点。原本她的名字是『郑茜茜』,也因长辈嫌念来很像『欠钱』谐音,专断要她改名为单字茜,郑茜。
虽然她老忘记,总是傻笑着跟别人说她叫郑茜茜。佟玺瑒也总是忍无可忍地在旁边提醒她,她叫郑茜。
当时他很少说话——跳级生、智力145,任何事物过目不忘,能跟他谈得上话的人几乎寥寥无几,中午吃便当时都独来独往,一个人坐在楼梯转角,吃面包喝牛奶。郑茜则跟屁虫一样,偷偷抱着便当跑来找他。
“嘿嘿,我要跟你一起吃便当。”还怎麽赶都赶不走。
“你是有痴呆症不成?我说了不想跟任何人一起吃饭!”校长说他年纪太小,压着不让他跳级到大学部他已经很不爽了,这丫头为啥还要一直来烦他。
结果每次,郑茜都会一脸震惊的说:“有吗?你有说过吗?”
跟这种人沟通的结果,绝对是无效!!!每次玺瑒说到口乾舌燥也没用,还不得以接过她笑吟吟递来的果汁止渴。
郑茜真的很笨,记性差、逻辑思考力什麽的也都通通不行。每天被班上其他人嘲笑,隔天依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