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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随即穿越树林,朝前方的山坡上赶。越走越近的时候,树林果然慢慢稀疏起来,出现一道开豁的坝埂。月光突然雪亮了目光。“我找到那个神奇的地方了!我刚才心里还在想着它呢!”
我朝月光愣神,不明白他的话。他却特别来劲,放开我撒腿往坝埂上方跑,跑跑又折回身,一把拉上我,咧着嘴笑。
“我一步也不敢丢下你了!”
蒋央,这是我上草原以来听到的最为感动的一句话了。后来的岁月,无论多大困难,我从没想过要离开这片草原,离开月光。我知道,我已经无法离开他们。
月光拉我爬上坝埂,攀上一道横亘脊梁,我们的视线慢慢开阔起来,目光终于可以饱满地望到天空。再往顶端爬过一段,仰起头,眼前就陡然地冒出一顶雪冠来!投影般的,一点一滴地从视觉里冒出来。先是显小的一个白色山尖,慢慢地发展高升,壮大,越显越明确。更上一步,它即慑人心魂地跳了出来。
一座雪山!
峭拔,端庄,陡然的秀逸,那像是海市蜃楼。清冷,孤傲,冰清玉洁的气息,只把我们体内一切疲惫幽怨和浮躁都剔除得干净,叫我们的身心一下变得轻松起来。
唉!那其实还是白玛雪山!我们只是临近了它更为壮丽的一面。现在,这个方向的雪山被两座高大青山簇拥着,以巨大磅礴之气势冲击着我。直把我震慑在它对面。
两座青山,一左一右,像雪山两只巨大的臂膀,围拢住雪山。这巨形臂膀又是延缓的,呈弧形、飞扬姿态伸展出去。一直延伸数公里。然后伸展出去的弧形又被收拢,慢慢拢聚一处。在中间形成一片深凹的山间平坝。其深其坦,都像是一块井田。
从视觉上估计这井田坝子海拔最多不过一千米。因为海拔低气候好,坝子里一派生机盎然。雪山融化之水在山脚形成一眼牛奶白冰湖。冰湖里雪水充溢,流出来。正是涓涓细流,以多种善柔姿态缠绕着坝子。高的地方有几块断断续续相连的草甸皮子。低的地方都是树木,涓流。树木郁郁葱葱,涓流却以无限柔顺之道与树木草地相依相缠。其间开放着各色野花。因为色彩鲜艳,又以细碎组合成片,聚集壮大,所以在很远的地方也能目睹它们的风采。
第22节:世外桃园(2)
有山鸟的叫鸣,从身旁的林子间传开。细细脆脆的声音,让人联想起那种细致入微的生活状态。
这一切把我拖入一场幻境。不知是一路以来蓄积多时的惊骇它已化成水分,需要彻底排放出来;还是因为迷路最终给我创造如此美丽奇迹。我已经是泪水花花的。我在朝月光笑,惊心动魂过后的那种大惊大喜,又不安分的笑。手摸索在脖子上,才发现脖子间戴着一条裹着玛瑙珠子的护身符。
有雪山作方向我们再不害怕迷路。月光因此返回森林间寻找我们的马。他把我安置在一处有溪水的地方,自己带着腰刀上路。腰刀可以一路砍树作标记,所以我不用担心他找不回来。
现在我置身于雪山左侧。雪山右侧的雪崩把我们送到这里来。不想却误进一片美丽的雪山峡谷。患得患失的经历,叫人感慨。置身峡谷其中,望那高处的雪山,低处的森林,溪涧旁的花丛和草甸——那些被雪泉滋润得肥厚的草甸,平坦得像一块块麦田,充满食物和希望的麦田,引发人无限遐想:这样的峡谷地段,它的海拔究竟有多高呢?最多怕也不过一千米。那些被高大山脉连续阻挡的印度洋季风送来的水汽,经过一路的翻山越岭却没有完全消退,最后的一丝湿润气息趁着山峦与山峦之间的峡谷通道,眷顾到这个峡谷里来,叫它四季如春,如同人间天堂。这样的天堂,假如多农喇嘛的家,巴桑的家,月光的家,他们的碉楼也处在这样地方。或者我们的学校,我们的寺庙,转经的牧人和孩子们,也生活在这样地方。那将是多么惬意的事!
蒋央,这么纯净的地方,不说住进来,就是看到也是一种福分。我想换成你,也会如我一样感慨,遐想,沉醉其中的。我这一生的心思,从这一天起,像是粘在了这里。
月光到下午才返回。不知又经历怎样折腾,他是一身的泥水,一脸的划伤。但值得庆幸,列玛和大彪马均被他找回来。
我们取下大彪马背上最后的食物。月光在溪水旁码石头,搭一个简便锅灶,生火烧茶。还有最后一点酥油和糌粑,几小块生牛排。月光把生牛排丢进火坑里。牛排上被风干的牛油因此软化开来,“滋滋”地响着,往外冒油汁,香气四溢。
我们一口茶一口牛排一口糌粑,都恨不得省略嚼的过程,把头搬下来直接倒进胃里去。
吃饱喝足,两个人仰八叉地躺倒在溪涧旁休息。月光朝我扭过头,脸面埋在草丛间,目光透过草尖子,望我一脸烟黑,窃笑道,“梅朵,在水面上照个镜子吧,瞧瞧你,多像我们家的大公猫。”
“不照镜子。要真是,我就是你们隔壁卓玛家的那只小猫咪。”我说。
月光迅速地开怀大笑起来,“哈哈,那你知道卓玛家的小猫咪这会子正在怀着我们家大公猫的娃娃吗?”
逼得我脸红,急得匆忙换了话题。“不跟你胡说了,我要真是你家大公猫,有它那般勇敢,昨天那个第一条路,你不走,我就一个人走了,总比后来这一路逃难要安全些!”
月光神情闪烁,一脸的故弄玄虚,“你说昨天那条路安全?什么安全呢!我看你是没有意识到……”
“什么?意识到什么?难道那条路也有玄机?”
“肯定了!你知道昨天我为什么要给列玛喂酥油么?”
“嗯?”
“是它的救了我们!要不是这伙计不肯前行,我也停不下手里砍树的大刀吧,那就听不见前方野猪的声响了——昨天,在我们的山路前方,有一窝野猪哇!”
“野猪?”我吓得从草地上弹起身,“有多少?”
“像是一个大家庭,阿妈拖着一堆娃子!那伙计,虽说不会轻易伤害人,但对于猪窝的保护多多在意,人要是敢侵犯到猪窝里去,它们肯定会跟人拼了!”
“哦!!”后怕叫我渗出一身虚汗。
月光却笑了,爬起身,“哦呀,昨天那是托两匹大马的福了!托神灵的福了!唵嘛呢叭咪吽,我们快快赶路吧,上草原的玛尼神墙磕头去。”
他麻利地收拾锅具,起身赶路。
因为方向明确,我们很快走出丛林,来到雪山背面大草原。
不想我们却在草原上再次遭遇昨夜丛林间的那些“亡魂”!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终是现出原形:原来是一帮如同我们一样追赶夜路的行人。他们是麦麦草原上的牧民。要到这边草场的玛尼神墙来转经。每个牧民肩上背有一只大包裹,里面装着毛毡和粮食。怕行路中被雨水打湿,牧民们都在毛毡外表裹上一层白色塑料薄膜。高原夜晚的天光比一般地区明亮,照在白薄膜上,便会折射出微弱亮光。他们又是在丛林间默不作声地穿行,所以我在夜间所看到的那个光影才会悄然无声又若隐若现。
第23节:玛尼神墙(1)
玛尼神墙
白玛雪山背面的大草原,空阔平坦,呈放射状态在我们面前铺展开去。视觉可以通达到草原的每一个地方。而天空却像要扑下来,满天堆着巨大连片的云朵。天空像是承受不住,要把它们推下来。在大朵欲坠的白云下方,草地上盘桓着一堵规模庞大的建筑。远远望去,它像一条巨形游龙坠落在草地上。那是麦麦地区最大的草原玛尼墙,即是那帮赶夜路的牧民前去朝拜的玛尼神墙。
牧民们已经五体投地磕头在前方。月光滚身下马,朝着神墙五体投地长磕头。我抽打列玛赶往神墙。走近来看,这墙却不同一般。多长?尽管空气无比透明,我也是不能一眼望到它的尽头。壮大厚实的墙体,却是用体积不过十多公分的薄石块一片一片堆砌而成。高过三丈,宽也是五人展臂排不过来。每块石片上密密麻麻地刻着梵文经语。有些又是藏文的六字真言。间有彩绘佛像,绿度母,白度母,金刚,五彩莲花和祥瑞云霞。
整面刻满经文的庞大墙体,却又不是呈现平面式样展开的。在它的中央部位,墙体被一段一段地镂空出来,腾出一块块空地。空地上又筑起了佛塔。那雪白高耸的佛塔从墙体当中腾空而起,又是充满奥妙。转经人从正面看,它像是处于墙体的背面。等你转经到达背面,它给人的视觉又是处在另一个背面,像是人永远也触及不到它。
月光一番五体投地过后,追上我来。
“第一次在草场上,那个带动你跳舞的青年,你还记得吗?”
“哦,当然记得,他都快要把我旋到天上去了!叫班哲是吧?”
“哦呀!他是东边草原上我们阿舅家的儿子。”
“哦,那就是你的兄弟了。”
“哦呀是!他的唱藏戏,唱过一个《玛尼神墙》,讲的就是现在的神墙!”
“《玛尼神墙》?是什么传说?”
月光神色庄重,“可不是传说!它就发生在几百年前。那时,这片草原上的富人家小姐爱上穷人家青年,遭到家人反对,他们就私奔。路上的时候,青年发现小姐身上带有多多的宝贝,起了歹心。丢了爱情,抢了宝贝,杀了小姐。后来青年莫名其妙地生病。怎样治,也是治不好。活佛得知他的罪孽,要求他把抢来的财宝刻成玛尼石,在草原上堆砌,才能消减罪孽。青年只好把财宝全部用来雕刻玛尼石。一日一日地堆。不想抢来的宝贝太多,雕刻的玛尼石太多,青年用了一生的时间,才把玛尼石堆砌完成。他的病也就好了。”
月光充满感慨地说完这些,慎重地把我推向神墙。我的头贴上冰凉石块,听到他虔诚的经声念起来。却是一段我听不懂的梵语。
念完经后,月光提出带我绕神墙转经。传说是绕它转过一百圈,可以洗尽一生的罪恶。转过一千圈,可以在五百轮回中避免下地狱之苦。转过一万圈,就得道成佛了。
一路逃难,惊骇奔赴,此时我想得最多的并不是转经,而是希望能够找到一张大床,好好来睡一觉才好。食物没有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呢。月光却胸有成竹,说转吧,你围绕神墙转一圈,可以得到羊毛铺成的大床。转三圈,可以吃到酥油拌成的糌粑。瞧吧,神灵会保佑我们!
原来我们那边草原上的巴桑女人,她农区的家正是处在这边玛尼神墙下方的寨子里呢。月光说的转经获得羊毛大床和酥油糌粑,即是指去投靠巴桑农区的家。
第24节:玛尼神墙(2)
巴桑女人农区家里,有阿婆和她的大丈夫泽仁。按常理,巴桑家,又有粮食又有酥油又有生意周转,家庭应该是富裕的。但是他们家的三个男人都没有出家。活佛说长此下去这个家庭是不安全的,需要修行。修行的方式如果不派人出家,就须要用实物供养代替,供养寺庙和喇嘛,一生一世不能马虎。
巴桑家的,于是生活得即有些恭敬和紧迫。在农区,巴桑的老阿婆和她大男人泽仁吃素,从来不沾荤。即使重大节日,农区也不会杀牛。世间一切弱小生命都可以在他们家幸福地生活,包括苍蝇。
所以他们家苍蝇成群,把整个屋子弄得黑黑麻麻。人就坐在苍蝇阵里。苍蝇会在人的头上,脸上,手上,糌粑上,任何一处地板的缝隙间不紧不慢地生活。
这些苍蝇由于生活无忧无虑,个个养得圆滚黑亮。很多由于吃得饱满,很懒散,飞也不想,只在地面上散漫爬行。
世上没有一种苍蝇生活得这样心安理得。它们不怕人。好像比人还要高贵一些,可以堪称为“蝇爷”了。
这些“蝇爷”虽然慵懒成性,但对于陌生人还是充满兴趣,或者即是我一时难以适应它们那细锋的触须,在我还有着一些细腻和敏感的皮肤上,那么试探地爬行,那是不痛不快,犹来不来。你想迎忍它,它不回应。你想忽略它,它肯定会用生分的爬行方式让你感应它的存在。叫你崩溃,也不透彻。松懈,也充满紧迫。
那些糌粑和酥油都是敞开的,袋子敞放在地板上。上面也罩满苍蝇,黑麻麻一片。吃起来要一遍遍赶开它们,抽空抓一把放进嘴里,嘴还要及时地合拢起来。不然就有那么一只迟钝的家伙要呜进嘴里去,变成你的牙下鬼它还要不明白地问一句:为什么你要杀生?
巴桑的大丈夫泽仁我们第一次见面。这个身材高大却木讷的男人长相与弟弟尼玛极其相似。是个待人谦逊,似是卑微的男人。他在为我和月光的到来特地生火烧茶。半干的牛粪饼烧起来,犹燃不燃,冒着青烟,叫“蝇爷”们很烦躁。脾气大了,它们即一阵风呜